自责，其实是自恋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他为人们提供了虚假的掌控感，仿佛自己当初能有其他选择，并可以改变结局。
——自责常让人延长了接受现实的时间，并阻碍了做出改变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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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的一粒粒细小尘埃在灯光下飞舞着，车子开着大灯驶入一个建筑新颖，明亮寂静的小区内。
将车子停放好之后，两人从车上下来，施饰轩将脖子上的红围巾取下，动作轻柔地缠绕在殳觅馨的脖子上，随后极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上楼。
赫连将车停在楼下，亲眼目睹两人手牵手进入那个装潢典雅的大厅，然后消失在拐角里。
车灯闪烁着，与上方散发着幽幽光亮的路灯静默呼应。
赫连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显露出骨节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相信，殳觅馨已经变了。他突然觉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对她的愧疚，在今天的所见所闻面前，显得非常可笑。
原来，一直只有他一个人，还活在过去里出不来。
施饰轩将钥匙插进门锁里，将门打开，顺手按亮了墙壁上的灯。
映入眼帘的是装饰清雅的一室一厅，房间里家具摆放整齐，地上铺着绒绒的毛毯，各种各样的绿植装点其中，空气里飘荡着某种好闻的香氛。
“这是……”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家？”殳觅馨愣住了。
施饰轩将她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随后径直走到墙角，将一旁的暖气片打开，又折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出来递给她。
“还有三个月就要参赛了，公司来回跑的话，浪费时间，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回去也不安全。在去冰岛之前，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吧。”
见殳觅馨一直左顾右盼，却不说话，他放下手里的水杯，接着说道：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位置，出门就是地铁站，离你的学校近，离公司也近，你住在这里，学习和训练两不误。你放心，这边治安很好，住在这里很安全。”
殳觅馨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她觉得形势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我……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好意。”
她应该以何种身份去接受这个他为她安排好的房子呢？一旦接受了，那么他们俩未来的牵扯将会越来越多，他即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未婚夫……而她，十分清楚不该再接近他，应该躲得远远的，即使见面也只当做是陌生人。
见她要拒绝，他将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双腿交叠在一起，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需要说明的是，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是我公司里的一名员工，因为看中了你身上独具的能力，我希望你为我创造更多的价值。”
他又把目光转向她，正色道：“所以，忘记之前那些不愉快吧，让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重新开始……
殳觅馨紧咬着唇，她现在思想有些混乱，她不明白，施饰轩究竟把她当成什么样的人了？真的只是一个给公司创造更多价值的员工而已吗？
这太离谱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尊重，她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还是从前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可敬可亲的长辈吗？
施饰轩又带着她看了卧室，床上铺了崭新的被子，床头柜上面摆放着那张去年他们游西湖时，她穿着牛角扣大衣与那棵梅树合影的照片。
“这是卧室，缺什么跟我说。还有件事，你需要考虑一下，寒假一个月你住在这边，开学后前两个月，我帮你请了假，那之后的时间，你专心准备参赛就好，不必再去学校了。”
望着施饰轩一脸真诚的脸，一瞬间，好像以前那个他又回来了，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以及说的这些话，令她无法接受。
她突然笑了，却笑得自嘲：“还需要等我考虑吗？这些事情你不是都做好了吗？有时候你总说让我考虑，可是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替我做决定。你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我去实行。”
施饰轩望着她，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有些言不由衷：“我只是不想让你浪费时间走弯路。”
殳觅馨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恕我不能接受。同时，我也希望，我们以后可以保持距离。
这不仅是对我们三个人的尊重，也是对很多在这件事情背后的人的尊重。也许我们曾经的确欣赏过彼此，但那只是欣赏而已，就让它停留在美好的欣赏阶段吧。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你总说我现在变得优秀是因为我本身优秀，可是若没有你的赏识和指引，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进步。殳觅馨不会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她会带着所有人的期盼，一步一步走上最高的舞台。”
“……这么说，你不选择住在这里？”
“这不是我的家，我没有理由住在这里。”
施饰轩深望着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容骄傲，语气坚定，仿佛在发着光。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在学校的二楼食堂，你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单单靠我一个人就能实现的，所以我现在，从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我想光明正大的，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走去更高的地方，并不全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认可我，而是，我想去看更辽阔的世界。至于三个月后的冰岛时装秀，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绝对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我也很感谢，你肯花时间和精力帮我找弟弟。”
施饰轩望着她，胸腔里似有一团浊气，他低下头轻轻咳嗽几声，才稍微舒服一些：“那为什么要拒绝呢？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不怀好意？”
面对施饰轩的追问，殳觅馨说出自己心里所想：“一直以来，我都像是你的一个作品，我想摆脱掉你对我的精雕细琢，以后的路，我想轻装上阵。”
听到她将自己比作一件物品，他觉得心脏在隐隐地抽痛着，难道对一个人好，就非要有一个理由吗？
静默了许久之后，他忽然释怀了，眼眸垂下，手掌握成拳遮挡在嘴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殳觅馨本想就这样离开，看到他脸色异常，急忙上前搀扶住他，却发现他额头滚烫。
从刚开始他似乎就有些精神不佳的样子，她以为只是他这些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她将施饰轩搀扶着靠在床上，他整个人蜷缩着，仿佛很冷似的。
他像个婴儿一样弯曲着身子卧在柔软的大床上，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见情况越发糟糕，她着急着要扶起他的身体：“这样不行，我带你去医院。”
当她触摸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异常冰凉，本想将他拽起来，没想到她反倒被一股力拽了过去，一下子被他抱住在怀里。
殳觅馨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你放开！放开我……”她奋力挣扎着，奈何在他面前，她就像只被大猫叼在嘴里的耗子一样，怎样都挣脱不了一点。
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直到后面，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等到身上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全部耗尽时，她放弃挣扎，任由他抱着。
他怀抱的力度终于松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他的身体很烫，手却是凉的。
“你现在应该去看医生……”
“……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什么？”
“……你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
“叫一声，好不好？”他的声音轻而润，语气近乎哀求。
殳觅馨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他宽大的胸膛紧紧地贴合着她柔软的后背，隔着衣物，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房间里安静极了，她像只弱小可怜的小仓鼠一般被他包裹在怀抱里，紧紧地箍着抓着，生怕稍稍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一样。
她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有些别扭地叫了一声：“施……饰轩……”
“嗯？”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是闭着眼睛的。
“施饰轩……”
“……再叫一声。”
“施饰轩。”
“去掉姓。”
“……饰轩。”
他似乎笑了，她可以感觉到。
“觅馨……”
“啊？”她下意识应了一声，末了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不带姓叫她，她心脏狂跳着，呼吸也变得不均起来。
“就当是最后陪陪我好吗？过了今晚，我们把一切都忘掉吧……”
半晌，才听到头顶传来那温润的声音。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卑微无助，好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动物。
殳觅馨的心脏由最开始的狂跳转变为宁静，在他宽大温暖的怀抱里，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
他紧闭着双眼，用手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听着耳边轻微平缓的呼吸声，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一瞬间，这个房子似乎缩小变矮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不喜欢你那样对我说话。”他闭着眼睛，声音里有些疲惫和委屈。
殳觅馨无言。
“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你问过了。”她叹息一声，语气里透着一点无奈，似还有些微不可闻的心疼。
“我，忘记之前那个答案了……”他话说得不紧不慢，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她能感觉到后脑勺他的喉结在滚动，每滚动一下，她的心就跳动一下。
过往的一切浮现在脑海，她的心似乎在隐隐作痛，她紧咬着唇，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没有。”
“……好吧。”等了很久，他才说出这两个字，语气里满是失落，仿佛还带了一丝一切尘埃落定的惘然。
一滴泪，倏然间从她的眼角落下。
她紧闭着双眼，强忍住激动的情绪。
萦绕着馨香的房间内充满了暖气，两人离得那样近，心却隔得那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