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人群渐渐散去了,风阑虚脱地靠在太守府的大门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接过红雨手中的水袋,递到他嘴边,道:“喝水。”

    “好。”他勉强勾起一丝笑容,但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了,“谢谢王妃。”

    他还要开口说什么,刚刚张嘴就被我打住了:“你好几天没合眼了吧?”

    一旁的狄族士兵说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忙于修缮之事,已经三天不曾休息了。”

    “多嘴。”风阑瞪了一眼狄族士兵,又冲我笑道,“王妃,我没事。”

    我没理他,对身后的几个士兵说:“把王爷抬回府里,好好休息一下。”

    “诶,王妃,我不用……”风阑话还没说完,就被士兵们架起来,带进了府里。

    “我去煎一副缓解疲劳的药。”我对红雨说道。

    她连忙制止我:“不行,王妃,您也很累了,刚才还差点昏过去,我去煎药,您去和王爷一起休息吧。”

    “不用,你去帮他们施粥,那个更紧急一些。”我拒绝了她,向药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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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煎到一半,风阑推门而入,斜倚在门边看着我。我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不好好在屋里睡觉,来这儿干什么?看我煎药?”

    这人竟恬不知耻地答了一句“嗯”,拉了个凳子在灶台边坐下:“想和王妃独处一会儿。”

    我也拉着凳子坐在他旁边,轻声说:“风阑,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昨夜给那两个小孩子东西吃,今日也不会……”

    “说什么胡话呢?”风阑笑道,“你给他们东西吃,是因为你善良,有仁心。再者,不管你给不给他们东西吃,他们都有理由污蔑你,甚至比今日还要夸张。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诧异地看向他,他避开我的眼神,继续说:“身为汉人,却被迫嫁嫁给我这个狄族人,在向皇上求娶你的时候,我甚至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成亲当日,更是……”他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因为嗓子疼还是因为心虚。“我确实……在合卺酒里下了药……”

    果然是“做贼心虚”。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我,等待着我的反应。我没有什么反应。我还能有什么反应!无非是想起了那晚的种种,脸上有些发烫而已。

    我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从没有说过因为你是狄族人而不愿意嫁给你这样的话吧?”

    我起身向灶膛里,添了把柴,火便烧得旺了起来。

    “正相反,如今狄族与汉族正有交融之势,若是真能在两族之间达到这样的和平与和睦,不是极好的事情吗?”我继续说道。

    “不,王妃,”风阑抓住我的手,让我直视他的眼睛,“你在回避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说,在个人层面,与你而言,你愿意嫁给我吗?或者说,你……爱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这一次,我从风阑的眼睛里看到的并非欲望,也并非征服。也许是期待,也许是关心,是……爱吗?他爱我吗?

    “可我爱的人是云墨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对,我不能爱风阑,他终究是敌人,是云墨棋盘上一颗极为重要的棋子,我对他,只有利用和欺骗而已。可是,云墨,云墨,他真的爱我吗?他曾经口口声声地告诉我会给我幸福,但却将我转手送给了李言泽……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就是这样,他一定是爱我的。

    “王妃?”风阑轻声问道,旋即又换了语气,“算了,这个问题很难答的话,就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我突然开了口:“我们是夫妻,我当然爱你。”

    风阑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道:“我困了,可以枕在王妃腿上睡觉吗?”不等我回答,他就已经侧过身子,枕在了我的腿上。

    这样亲昵的动作我从未与任何人做过,显得手足无措,两只手像是多余出来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只能把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静匀长,大概是睡着了。我不禁犯了难,我确实想让他好好睡一觉,但锅里的药马上就要糊了,我的腿也快麻了……

    “腿麻了?”风阑突然开口,将我吓了一跳。

    “你没睡着?”我问道。

    他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道:“好像睡着了,但睡得不踏实,你腿一动我就醒了。”

    “啊,抱歉。”我支吾道。

    他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没事,枕在王妃腿上睡觉是一件事半功倍的事情。”他喜欢开玩笑惯了,我也没再说什么,督促他把药喝了后,他又匆匆赶去修缮房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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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除了南朝的“隐患”后,赈济的一切事宜都在顺利进行。

    第二年立春,戎城的土地上长出了今年的第一茬庄稼,菜种也纷纷种到了地里。戎城的百姓终于挨过了这个漫长的冬天,但愿今年会是一个丰年。

    回京的那日,赵太守带着全戎城的百姓为我们送行。他们齐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声音,大概“无声”就是他们能表达出的最深的感谢与尊敬。

    坐上回京的马车,我随着马车的颠簸变得昏昏欲睡,风阑伸手把我的头按到了他的肩膀上,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一会儿,到客栈了我叫你。”这样的场景与六年前我离开槐桑村时别无二致,只是换了身份,换了地点,换了人。

    我轻轻抓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这个人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凶恶,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好像轻轻吻了吻我的额角。

    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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