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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老五保孔羊倌

    三十八、老五保孔羊倌

    红山村的扫盲工作,经过公社、县、自治区的验收,都顺利过关,胜利地完成了任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如何巩固,不再复盲又是个大问题。所以,生产队委会决定还不能松懈,还要像以前一样学习。但是学习时间规定只在晚上夜校学习,白天干活休息时间不再学习,社员可以自由支配了。

    这样,干活休息的时间,社员们又像撒了缰的野马,可以为所欲为了,有侃大岔的,有下棋的,有唠嗑的……

    刘兴良又诗兴大发,饶有兴致地吟诵道:

    “锄地活儿累,

    汗溻透脊背。

    锄地活儿苦,

    满嘴都是土。

    天热像蒸笼,

    活活热死人。

    农民生活难,

    汗水流不完。”

    他吟诵完,眼眯着,一副无比陶醉的样子。这让高志远立即想到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老先生读到“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时,“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拗过去,拗过去。”,他当时不理解,觉得非常可笑,现在看到刘兴良那眯着眼仰着头不和那老先生一模一样吗?他似乎才懂了那妙不可言的享受的美好!

    李光棍听了,道:“农民难,你别当农民啊!有能耐你去当诗人去啊!”

    刘清良也不恼,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似的,依然美美地陶醉着……

    有人看不过眼,道:“李光棍,你能你也来一首啊。”

    又有的说:“他会什么,他就会黄段子。”

    据说李光棍年轻时有过媳妇,没两个月就离他而去了,以后就再也没娶。有的说是他的媳妇是个美人坯子,以后他再也没有看上眼的了;也有的说,他游手好闲无景不干,没人再嫁他了。不论怎样说,他反正再也没娶媳妇。他虽孑然一身,但生性豁达,为人随和,凡事皆看得开,诸事都不放在心上,因此也活得开朗乐观,无忧无虑。

    高志远不禁心有所动: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刘兴良为诗而陶醉,李光棍为黄段子而快乐,他们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满足,他们也活得很滋润,活得很快乐,这不就足够了吗?

    过了几天,高志远老觉得像是缺了点儿什么似的不自在,想想,是原来每天干活休息时间都要学习,每天学两次,分别是上午和下午的第二个休息时间。因为上午的第一个休息时间,有的妇女早晨家务活没做利索,要回家去喂猪喂鸡或看看孩子……学习人不齐。下午第一个休息时间,人们都要睡一觉,因为中午回家女人忙着做饭,男人莳弄园子,得不到休息,所以,下午的第一个休息时间正是睡觉的好时间。两次学习时间都放在第二个休息时间。那时,凡是扫盲对象,都必须像晚上上课一样学习,把小黑板拿到地头去,认啊,写啊,大家学得非常积极。现在,冷丁不学习了,还有点儿不适应,老觉得像缺点什么似的。晚上学习也不如以前那么认真了,人们认为扫盲过关了,还学什么?他们不知道,就这样突击学的字,不很好巩固,复盲是非常容易的。高志远看到这样,也心里着急。这扫盲可是全体学员孜孜不倦刻苦努力辛苦奋斗得来的,来之不易!如果不好好巩固,很容易就付之东流,那多可惜啊!这可是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培育出来的果实,难道就白白的费弃了,他也与心不忍啊!

    要说,从现场会后,高志远的心已凉了,它复不复盲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可过后细想,自己虽成分不好,生产队并没亏待过自己,得说都把自己高看一眼,自己说什么不干,不是要拿生产队一把吗?阶级斗争,那是国家政策,不是某一个人所掌控的,谁能违背社会规律呢?自己那样做,不是凭意气用事吗?现场会发生的事,他没和韩文义说,如果让他知道,一定要让他打退堂鼓,因为,一开始他就反对他干。

    思前想后,还得像扫盲那样用心,巩固住扫盲的成果。再让学员像原来那样学习,已不现实了。他们已扫除了文盲,所以也必须与时俱进,用不同的方法解决不同的矛盾。他忽然想到了读书,忽然想到——好多点子都是忽然想到的,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呢?是突发灵感,还是精诚所至?原来休息时间只有他和韩文义两人读书,后来,奖励买了图书后,人多了起来,何不在夜校搞个读书比赛,名列前茅的还奖励给他图书,不就可以鼓动学员的读书积极性了吗?不就巩固住扫盲成果了吗?对,这是个好方法,他便和魏金花说了。

    魏金花听了非常高兴,说:“行,生产队一定支持。”

    果然,郑队长非常支持,看到高志远又想法设法的巩固扫盲成果,心里非常高兴,说:“我知道你为群众做事是不会松劲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是那句话,生产队是全力支持!”

    他们又研究了具体措施,比赛时间定在两个星期后,给大家一个充足准备时间,也是为了督促大家形成读书的氛围。比赛的对象,这次不再限定在扫盲对象范围内,而是扩大到全体社员,谁都可以参加,鼓励全体社员的读书积极性。评奖办法,是随意找本书,随意翻到哪页,便让参赛者读,这样能考查社员的实际朗读水平。还有这次奖励的图书,是等评出优胜者后,自己挑选图书。

    任务布置下去后,果然又掀起了个读书热潮。连李光棍也拿上一本《烈火金钢》,休息时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别人看李光棍读书,觉得很奇怪,便道:“李光棍也学好了,读书了。”

    李光棍不屑地道:“你真门缝瞧人——把人看扁了,你以为我就会唱《十八摸》呢,你听着——”说完,便拿腔作势有声有色地读了一段《烈火金钢》,又道,“怎么样?和说书先生不差分毫吧?我还告诉你,这次读书比赛,我还要拿奖呢!得我想要的一本书,我把它读透了,以后我就当说书先生去了,和这土坷垃说再见了。”

    大伙儿想,你还别说,他能说敢唱,诙谐幽默,又胆大不害臊,真要当说书先生还真是那块料。

    读书比赛的日子到了,评委由高志远、魏金花、郑贵山、张文清、于海山担任,比赛就在夜校教室举行。评委前面摆着几本书:《烈火金钢》、《林海雪原》、《红岩》、《水浒》……,比赛自愿参加,选手上场时,郑贵山指定一本书,任意翻开一页,便让选手读翻开的一页,由五位评委打分,最后从高分往低排,前十名有奖。因为有十名得奖,而且是得自己喜爱的书,所以,青壮年们都涌跃参加,报名的人很多,比赛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由于选手读完,评委便报分,并写在黑板上,所以,比赛结束,分也就出来了。得奖的是:刘慧珍、韩文义、孙雅洁……,李光棍还真榜上有名,得了第十名,也在得奖之列。他高兴地说:“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看咱老李怎样!”

    这次比赛最让大家震惊的是刘慧珍的朗读,不但通顺流畅,而且有声有色,声情并茂,不像是朗读,像是在表演,大家不由得都“啧啧”称好。

    李光棍道:“这赶上‘广播匣子’里的主持人朗诵的了,明天干脆上电视台得了。”

    别人也说:“读得真好,她姐俩就是有才!”

    这次比赛也涌现出两匹黑马:那就是李光棍和孙雅洁。李光棍给人的印象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没见过他干过一件正经事。这次却出人意外地干了件正经事,而且干得很漂亮,说要获奖,就真得获奖了。这也说明,他脑子很灵,以前都没用到正地方。或者说他还真有点歪才!还有孙雅洁,得说聪慧过人,以前一字不识,通过夜校学习,始终是名列前茅,而且读书比赛,别人除了夜校练习读书外,还干活休息时间也在练,她只有晚上读,白天忙着做缝纫活,根本没时间。而这次比赛,读得不但通顺流畅,而且绘声绘色娓娓动听,根本不像是刚扫除文盲的人读得,让所有人都一惊:都惊奇她有文学细胞!

    比赛结束,高志远按得奖人的要求去公社书店买了十本书,村里又多了十本书,共得奖图书四十多本,再加上高志远和张会计的,真赶上个小小图书馆了,村里人可说人人有书读,个个会读书。

    郑贵山看到村里的读书氛围夸高志远道:“你说,你真要撒手夜校,咱们以前辛辛苦苦的努力就得打水漂了。你看现在,不担扫盲的读书,连村里的小青年都跟着读起书来了,这可是你的功劳。”

    高志远谦虚地道:“没有生产队的大力支持,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不论怎样说,红山村形成了爱读书的氛围,很好地巩固了扫盲的成果。

    一天,高志远给老五保孔羊倌送水,看到他正在炕上坐着摆弄一支鞭子,鞭杆光滑得如上过漆打过蜡,鞭头细密而匀称,像蛇一样长长的,还有细细的鞭稍。鞭杆的另一头是四个齿的小叉子,四根铁齿小巧玲珑,像小孩手般大小。这是他放羊时的鞭子,还保存得完好如初。他爱抚地抚摸着,像慈祥的母亲抚摸着婴儿。

    高志远见他这样,想他一定又想起相当年放羊的情景,便说:“大伯,这还是放羊时的鞭子吧?”

    “是啊,它在我手里使了十多年,是使的时间最长的。这鞭头还是咱村那时最好的黎皮匠给我做的呢,他皮匠活那在四里八村也是出名的,现在再也没有那么好的皮匠了。……”

    他兴奋地说着,他也只有一说起当年放羊的过五关斩六将来,那混浊的眼睛里便熠熠生辉,呆板迟顿的他也才像活过来,充满了灵气和期望。

    “这鞭子,我抡圆了一响,整个山谷都是响的。羊一听到我的响鞭就像小学生见了老师一样乖乖地听话。那时,可真不是吹的,我要叫羊走一条线,它保证乖乖走一条线,我让它一盘散沙,它就像一盘散沙。这个时候就用到这把小叉子了,哪个羊不听话,我用这小叉子锄块土坷垃,照准它就打过去,它就乖乖地听话了。为什么用土坷垃而不用石子,因为石子容易伤着羊,真要是远了,你用上劲扔过去,打在羊身上,会把肋条打断的,而土坷垃是软的,伤不着羊。……”

    他越说越兴奋,像又亲临现场,在指挥他那浩浩荡荡的羊群。

    “放羊长了,羊群在山坡一散开,打眼一过,就知道它少没少。……”

    高志远好奇地问:“那二、三百只的一群羊,你数过来了吗?”

    “不用数,打眼一过,心里就知道。那是前些年,我给生产队放羊,和六队的羊群混在一起了,等把两群羊分开,我一看说少了一只,六队的羊倌还不信,我到六队的羊群里一看,就把那只羊找了出来。那时各生产队的羊都有‘耳记(就是在耳朵上烙上的印迹)’,六队羊倌一看‘耳记’果然是咱们队的,他说:‘你眼真毒!’我说:‘放了一辈子羊,干啥的!’,打个不好听的比方,就像母亲认自己的儿子,儿子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就认得出来。”

    他每当讲起他的放羊之道,都现出难有的兴奋,脸上的沟豁也激动地抖动起来,手也哆嗦得更厉害了……

    他从小就放羊,放了一辈子羊,从而也就练就了一身放羊的本领。他为这身本领而骄傲,也为这精湛的技艺而自豪!平时,看上去沟豁纵横的脸,黑黝黝的,像一颗发霉的核桃核,没一点儿生机,可一说到放羊,兴奋激动得满脸颤抖,两眼放光,像沉睡的雄狮突然醒来发威一样。高志远不禁想到:他的人生,他的理想,就是放好羊,让羊乖乖地听他的话,快快地长一身膘,那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没有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的运筹帏幄决胜千里的宏大志愿,没有著书立说的学者的博大精深出人头地的思想精髓,可当他把羊打成一条线或散成一片沙时,不同样有将军和学者的成就感吗?细想想,孰高孰低,能分辨得清吗?你能说将军学者就高贵,羊倌就低贱吗?实则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社会分工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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