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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欢迎的来客(3)

    是谁人躲在那处?

    他快步走了过去,想要看看是哪个小兵这么不知趣,在这个时候还要躲懒。

    半夜躲懒的小兵闻得脚步声抬头一看,随即目光迷离地笑了,“哟,二公子!”他浑身冒着酒气,马上改口了,“大帅,是大帅!”

    袁赫贤见他也是一愣,“童大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遂看向了他手里的酒坛子,“还喝这么多!”

    “不多!”童大将军举起酒坛子给他看,“哪里多了!就这么点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你该撒泡尿瞧瞧自己!”

    他摆着满脸嫌弃,却见童大成当真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毫无顾忌地就朝着墙角撒了泡令人叹为观止的尿。

    末了,童大将军还打了个激灵,心满意足道:“舒坦!”

    袁二公子看着他,彻底无语了,“你倒是听话!”

    “你是帅,我是将。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只有听话的份!”遂眯着眼睛一阵傻笑,“大帅啊,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没有的话,老子可就回去睡觉了!”

    童大成抬脚才迈了一步,就一个趔趄,人踉踉跄跄地往地上栽去。袁赫贤伸手扶了他一把,奈何这个男人太过壮实,就像一堵墙似的,让他不得不往后踩了一步才将将站稳。

    “还说不多!”他咬了咬牙,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总算是把人给扶稳了。

    “不多!我没喝多!”

    童大将军已经喝到大舌头了,袁赫贤觉得他大抵离断片也不是很远。勉力扶着他走了几步,袁二公子就动了把他就地一扔的念头,想让他吹一夜的江风好彻底醒一醒酒。

    “我来吧!”

    从墙角的另一端走出了个人。这个声音,袁赫贤今天已经听熟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他一边把人往潘利背上搁,一边问道,“他在这里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跑来了?督军两个大人物半夜不睡觉……”

    潘利用力把人给背了起来,“二公子现在也是咱们督军的大人物,不也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了。”

    “我那是来散散步的。”

    “散步亦是散心。”他迈开了步子,“都是出来发泄的。将心比心,大帅你也就别太责怪他了。”

    袁赫贤在后头扶了一把,“他哪里不痛快?”

    “他哪里能痛快?”就连潘利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东屏人来犯,他得带兵去打。打完了还得琢磨什么时候攻他们一把好不让督军落下风。什么事情都得他来做决断,又没个人商量。没人来帮他,他也没个人能倾吐。大帅啊,你知道他为什么跑来这里喝酒?”

    袁二公子初来乍到,哪里晓得童大将军这癖好的由来。

    “处墙根边埋着的,是谢大将军。”

    “那他还朝墙根撒尿?”

    “他们两个向来都是这样。面上,谁都不让谁舒坦。”他沉沉一叹,“却是知己无疑。”

    袁赫贤一愣,继而还有些发瘆,“那里也没个坟头!”

    “童将军是怕万一有一天东屏人打上了岸,会扰了谢将军的清静,所以才没设坟头。谢将军埋在这里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往后你也就当做不知道,要是他再跑来这里喝酒或是对着墙说话,你也当没看见。毕竟从前他就习惯朝着谢将军发牢骚,如今只是没人回怼他了而已。”

    袁赫贤觉得这个事挺悲伤的,还很苍凉。

    往后的一路,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既然潘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袁赫贤也不好再追究什么。毕竟人家也是刚打了一场艰难的胜仗回来的,喝点小酒再睡上个一天半夜的也是无可厚非。

    日子便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童大成带兵攻过一次东屏,也堵过两次东屏人的偷袭。这三场战役,袁二公子都没有跟去。正如那一日在武皇帝面前随口出的馊主意那般,在山林里长大的他也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个难题,那就是晕船。

    袁家的男人还晕船,这件事情让童大成百思不得其解。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怕死装的,督军这位新任主帅每天都得坐船去江面上适应适应,然后再往滔江里吐上点什么。

    晕船不好受。在江面上待的时间长了,在回到岸上,两脚就像踩在棉花里似的不得劲,要缓上很久。

    袁二公子力不从心便鲜少回袁府,即便回了也是来去匆匆。袁赫贤不想面对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妻子,是以他从不在袁府过夜,好似那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新婚的二人如同陌路,搁谁眼里都会发现问题。

    袁府的一众家丁哪里知道住在这里刚过门的小媳妇是堂堂大邕的公主殿下。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碎嘴碎得不亦乐乎,无外乎都是关于二公子这两口子的。

    招月打外面回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公主……”

    她还没来得及起个头,就被禾珠给打断了,“都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往后得改称呼。”

    “小姐……”招月瘪了瘪嘴,索性把小嘴撅上了天,“那袁二公子也太不识好歹了!就算他不回来住,但好歹也得给公……不是……给小姐你留点面子。几天才回来那么一次,来了也不见小姐。”

    禾珠心平气和道:“哪又如何了?见与不见,我都是袁府明媒正娶的夫人。下人见了我,还是得笑脸相迎。就算是装,也得装得客客气气。”

    “但外头那群狗奴才都已经开始拿这件事情下注了,都在赌下一次二公子回来能不能同小姐你见上面!”

    “都赌我俩见不上是吗?”她冷笑一声,“那我可不能让他们如愿了。”

    招月两眼放光,“所以公主是准备主动一把?”

    “见个面而已,也不必要说话。又不是什么难事。”

    “嗯,就是不能让他们痛快!”顺过一口气,这个小奴婢才想起了今日打探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看见有两个女道婆上门了!”她兴致盎然地嚼着新鲜的舌根,“还有二公子那书童也跟着呢!”

    禾珠正欲喝茶,闻言顿了手上的茶盏,“那书童?高阳?”

    招月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个人这么讨厌,我是不会认错的!”

    “之前在晏都都没见到他人,我就觉着奇怪。”她若有所思,“他怎么会和两个道士一起,还带着到江都袁府来……”

    袁府有道姑光临这件事情,火速传入了督军军营。袁二公子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即刻赶了回去。家丁女婢,连同在袁府日夜照料的军医们,一并被拦在了主屋院落外。主屋的房门紧闭,有好事者想要探听,却只闻得风声飒飒。

    主屋内的卧榻前,立着一位道姑。只见她闭着眼睛,嘴里振振有词,却没有任何声响。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正在交谈。

    “师傅,我小师傅能行吗?”袁二公子担忧道,“我大哥一介凡人,不会直接被她超度了吧!”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惠明真人挽着拂尘,一副与世无争的从容,“不过他的凡身的确受损太过严重了,妙音来超度他也是早晚的事情。倘若今日成了,也就是多予他些清醒的岁月。倘若今日不成,你便当是你小师傅提前做完了她的功德吧!”

    他噎了一瞬,随后只有叹气的份,“也是!醒着总比睡着强些,至少我还能得个人商量。”

    惠明真人看着他,“十五,你当真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现在我和你小师傅可都在这儿,是可以让你脱身的。”

    袁赫贤沉思了片刻。他不想卷入这泥潭之中,却觉得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有顾虑,有羁绊,还有无法诉说的木已成舟。

    “我要是走了,我嫂子和侄儿怎么办?督军怎么办?这里的百姓怎么办?”他万分认真地道,“师傅,我是可以不管不顾地跟你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愿做个逃兵,我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他的身后,高阳担忧道:“少爷,可是如今老爷已经不在了,大少爷也拖不了几时,你又从来没上战场打过仗。督军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这又是何必呢!”

    就在半个时辰前,在妙音师太对袁宏渊动手之前,她给袁赫贤带来了这个消息。督江候袁成业已经身死,三魂七魄由妙音师太亲自超度。

    “高阳,从前你不是总希望我在袁家有一席之地吗?”

    “可现在袁家都自身难保了!你这么做,跟白送命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老爷把少爷你安置在南夷山不闻不问,就是怕大夫人对付你,害你性命。老爷他想让你好好活着,所以才不让你碰兵法武备,让你跟着两位师傅潜心修道,学本事自保!”

    这还是袁赫贤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替自己那不负责任的老爹开脱,他自然是不信的。他在南夷山过着无人问津的岁月,无数次的期盼与紧随而至的失落早已让他认定了自己只是一个袁姓的外人。

    “十五,高阳说得没错。”惠明真人接了他的话,“你出生那年,天降异象。我与你小师傅循着那天降的气泽寻了足足五年,才最终寻到了袁府。我提出要带你去南夷山教导一事,起初遭到了你母亲的强烈反对。但彼时袁府的大夫人把你和你娘视为眼中钉,她怕你日后觊觎你大哥的权位,所以对你虎视眈眈。这一点就连我这个上门做客的老太婆都能看出来,你爹自然早已心知肚明。他答应得很爽快,也是他最终说服了你娘,为的就是保全你。十五,师傅的话,你总得信吧!”

    袁赫贤听着。他不想去信,却又似乎不得不去相信。

    “你爹对我与你小师傅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护住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你周全。这便是我俩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语重心长,“十五,师傅带了你近二十年,知你有满腔抱负,只是不得志。但你已经长大成人,该能体恤你父亲当年的抉择与用心。自古忠孝两难全,眼下袁家所面临的劫难,不是你留下来就能解决的。那么,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为师的建议,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爹尽孝,全了他毕生的心愿?”

    高阳瞅准时机赶紧劝,“少爷,你就听师傅的吧!”

    可是,他与袁家的关联,又岂是他一走了之便能斩断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撂挑子了。”袁赫贤目光坚定道,“督军是我爹的心血,是袁家的根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无法去改变这个事实。他护了我半生,那后半生我便用来还他。师傅,我是长大了。但我并不能体恤他当年的决定。生而不养,那我宁可不到这世上来走一遭。如今他不在了,我也不想欠他什么,更不想欠袁家什么。这辈子,这笔账须得还上,我与袁家才能两清。”

    惠明真人默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带了这个小徒弟近二十年,对他的脾性早已知根知底。她的小十五,虽然看上去调皮随和,实则自卑又倔强。说起来,这其实也是督江候一手造成的。他年轻时造的孽,引来了业报。这些年,他自己不好过,他的妻儿又何曾因着他当年的决定而好受过!他想要保全小儿子,小儿子恨他。他想要保全心爱的女人,她还是被逼着自断了性命。如今督江候自己身陨,报应便悉数落到了这个小儿子身上。这世间,因果皆有轮回。也许十五说的也没错,待到他还完了这笔账,他才能两袖清风地抛开过往,无忧无虑地去做他自己。

    只是,他当真能迎来柳暗花明的那一日吗!

    高阳急坏了,“师傅,你可劝劝我家少爷吧!这是要送命的!”

    那边厢,妙音师太算是完事了,“惠明,这就是他的命!我早就同你说过了,这事你帮不了他。他的命数是天定的,他的劫难也是天定的。你我不过半仙,左右不了天命。”

    “可也不能让少爷就这么白白送命!”高阳径直冲到了她的面前,红了眼,“我答应过老爷,答应过他的……”

    “高阳!”惠明真人缓步走了过去,抬拂尘轻轻将他挡住,“妙音,你我道不同本不相为谋,但还是相交了半生。我一直都信‘人定胜天’这四个字。如今天劫如约而至,十五他没有退缩,决意与天命一斗。我作为师傅,也不能替他做决定,只能尽己所能给予他帮助。你作为他的小师傅,是否也该收一收你那套‘天要我亡,我不亡也得亡’的狗屁道理,让床榻上的那个人起来干点正事!”

    “他起不来。”妙音师太一手叉腰,“箭毒败了他的身子。即便他能吊着口气去干点正事,也只能躺着干。”她又累又无奈,“高阳,去给这一屋子的人沏点茶水来,如何?”

    袁府书童知道自己要被支走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一屋子师徒三人接下来要说些旁人不能听的话,或者做些旁人不能看的事。他只得揣着一肚子的着急与无奈知趣地走开了,因为即便他赖着不走,那两位德高望重的道姑也有的是法子让他耳聋眼瞎一阵子。

    寝屋的门在身后合上了,高阳揣着心事,走路也就没长眼睛。直至听到了狗吠,他才回了神。

    “啊呀!你走路不长眼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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