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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明月阴(一)

    宗霍说这话时,貌似在看沈群,实则那双沉寂的目光不动神色地停在了段珂身上,在场众人无一人察觉,唯独殿外那一抹如素月般的身影,在他的注视下,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手。

    今时今日,已再无什么可避讳的,想及此处,段珂又渐渐松开了手,苍白的指尖慢慢转冷,殿外的风轻拂身畔,凉意袭来,心中惶悸之感开始隐没。

    此地似是天梁之宫,段珂只身站在殿门前,但见沉沉夜色,斜月远堕,她侧首避开那道深沉的目光,转而去遥望天际处的寸寸微云,浮云无定,旋散旋生,直至远天最后一颗无名珠的辉光被彻底掩藏时,殿内那道肃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贺廷尉。”

    贺宏闻言,连忙起身,向着大殿之上躬身施礼道:“丞相。”

    本就沉寂的殿内变得更加寂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唯独坐在贺宏身边不远处的贺大将军贺昀,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贺宏的方向,眼中极力掩藏的冷意仍在不经意间若隐若显。

    段珂闻听至此,也下意识地将视线重投向殿内,她本欲试图寻找贺谦的身影,不成想这一回眸,竟然是又撞进了宗霍的目光之中。

    他盯着段珂的方向,眼中是不容抗拒的威赫,段珂抿了抿嘴,侧首避开宗霍的视线,四下巡视一番后,发现贺谦并未在场。

    “今日良宴,廷尉无需多礼。”宗霍收回视线,神色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冷肃,他轻抬眼皮,向着贺廷尉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一旁侍婢即刻心领神会,缓缓起身,轻手拾起酒壶,慢慢地拾级而下。

    只见侍婢端着酒,恭敬地走至贺宏身前面,轻拿起对方的酒盏放在自己近前,素手倾倒间,酒香肆溢。

    侍婢为其斟满酒后便退至一旁,殿内一众目光全部落在贺宏以及他面前那盏酒上,而贺宏则是面带惶窘,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贺宏会有如此反应,全因上次被赐酒之人的下场凄惨,其被毒酒夺命,七窍流血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众人回想起来,不免心中畏怯,上意难测,但是这位的脾气如何,他们心中多少有数。

    宗霍杀伐不忌,莫说他能在生辰这日夺人性命,若说他今日决定将朝臣再杀一遍,都不会有一人觉得这是玩笑话。

    “其香馥郁,悦可饮者。”宗霍手持酒盏,仰头饮尽,随后看向贺宏的方向,他道:“廷尉不妨一试。”

    贺宏见状,神色稍显和缓,他忙端起酒盏,也随之一饮而尽,他道:“丞相此酒,尤胜九霞仙酝,臣承恩泽,感激不尽。”

    殿中众人心下了然,既不是罚,那便是赏,只是不知赏的是晏州贺氏还是唯独贺宏一家,贺宏位居廷尉这些年,一直无功无过,如今丞相若是无功妄施,只恐是以恩赏为由,自此之后,晏州贺氏恐生风波。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贺昀,果不其然,这位贺将军的脸色黑沉的很。

    宗霍笑了一下,自斟一杯,他幽幽道:“廷尉之子,是位旷世逸才。”

    “此话不止许公经常提起,就在前不久的朝堂上,段太尉也曾亲口向孤举荐过贺谦。”

    宗霍说这话时,又将视线投向了殿外的段珂身上,看见殿外那抹弱不禁风的身影忽然变得有些黯然失色,宗霍轻勾了下唇,他继续道:“段太尉今日不在,不能当面称谢,待几日后,孤定有重礼送上,以谢其推贤之举。”

    段珂听出了此话的言外之意,心中难过,她忽然想离开此地,于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不看不要紧,谁知这下回顾,便令自己愣在原地。

    那种周身生冰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段珂心中生痛,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仲……”段珂下意识便想一如往常般唤他,可话到嘴边,竟如同被人生生扼住般失声,哀郁不能言,她苍白的嘴唇只是微动了两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贺谦孤冷的身影就站在阶下不远处,寂夜无声,他抬头看向了段珂,双眼中尽是冷寒,段珂不禁再次记起那日在佛像前的种种缱绻,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今朝再相视,无情亦无念。

    段珂的眼前是无尽黑夜,而贺谦静立其中,他与这孤郁的夜色融为一体,化作了刺痛她的冰霜,由皮入骨再入心,她被这冰霜伤的体无完肤,可心中种种疑问如同蛛网般牢牢缠住她,想着自己是执拗也好,冥顽也罢,哪怕冰霜会夺人性命,她也要一步一步走过去问明白。难道真如沈群所言,是为了一个“权”字吗?

    段珂刚想着走下去问个清楚,却见贺谦收回视线,开始不疾不徐地一层层拾级而上,直至行至殿门前,直至两人之间仅有几步远的距离,贺谦也再未看她一眼。

    “兆将军。”贺谦对兆良行礼道:“丞相有令,宣我入殿。”

    兆良颔首,他道:“贺公子请。”

    贺谦未多徘徊,抬步就要入殿,却感知衣袖被人拽住,他默然停下脚步。

    遥听雷隐之声从远处闷闷传来,风尘不起,流萤不复,唯见昏夜沉沉,凝云不动。

    他们二人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凝滞中僵持不下。

    片刻后,段珂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不信。”

    贺谦依旧沉默不语,他眼眸微垂,令人看不清神色,远处雷鸣再起,殷殷雷声后,一阵清风复归,微风携着细雨飘入檐下,偶有一两滴落在段珂那如冷瓷般苍白的脸颊上,宛若美人垂泪,得人心怜。

    站在一旁的兆良见此情形,神情极不自然,他们兵戎之人,从来见不得这些腻腻歪歪的儿女情长,两人情浓时有几分怜,几分爱,分袂时就会生出几分嗔,几分怨。

    兆良不由在一旁沉声提醒,他道:“贺公子,莫让丞相久等。”

    “嗯。”

    贺谦神色依旧,视线也未看向段珂,只是冷冰冰的再次开口,他一字一顿道:“是我骗了你,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你来此而设的局。”

    “你胡说!”

    段珂握着贺谦衣袖的手愈发收紧,用力至青白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心中慌乱,语气紧绷着道:“我曾说过,这世上除了父兄,我最信你。那并不是玩笑话,纵使现在,我仍然相信,你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的。对吗?”

    贺谦没有回答。

    段珂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盯着自己紧攥在手的玄色衣袖,忽然失神,后又不觉露出一丝苦笑,是该放手的,事已至此,再过多纠缠也无益,此时放手离去,至少能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她盯着那衣摆,不但没有撒手,反倒是攥得更紧了。

    言能欺人,可昔日种种过往做不得假,自两人相识以来,他几次暗中相助,几次护她周全,以及她每次转身时贺谦深挚的目光,至今仍历历在目,是真难假,是假难真,段珂抬首看向贺谦,再次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过去种种,难道都不作数吗?”

    “是。”

    贺谦的声音凛若冬日寒霜,一双锐目冷冷的看向前方,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向段珂。

    段珂紧攥的手指泛着死一般的苍白,贺谦迈步向殿内走去,一片玄色带起她泛着青白色的手腕,僵硬的指尖早已失力,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袖一点点从手中抽离,直至掌心空无一物,心去难留,自此水覆难收。

    她安静地站在殿外,看着贺谦的背影,只觉冷意弥漫,从脚下升起阵阵虚浮之感,恍然间身似浮云游于天外,殿外雷声渐起,檐下雨落如珠,而段珂站在原地,一切都感受不到了。

    贺谦入殿后,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唯独坐在不远处的贺昀,好似不在意般,伸出手为自己斟了一杯。

    贺谦坐在了一位虚席上,这处位置,距上位很近,且与贺昀正相对。而贺昀则垂着眸端起那杯酒,酒盏中的盈盈波纹,盛着他眼中满溢而出的寒光。

    贺昀身侧坐着一位不过而立之年的儒雅青年,那人见他如此,唇边显出一抹冷笑,随即又很快将这幅神色掩了过去,他端起面前的酒盏看向贺昀,浅笑着道:“晏州贺氏名不虚传,不仅贺将军威名赫赫,如今连家中小辈都如此青出于蓝,实在令在下羡慕不已。”

    贺昀瞥了此人一眼,不动声色道:“许公子过誉,如今令弟也已入仕途,少年负壮气,这照常理来说定然会前途无量,只不过,偶有些坊间传闻,每每提起许家二公子,都称其是放荡不羁,肆意风流。”

    “如此少年稚气,只怕是做了官,也难免官不得其才。”

    许元听了这番话,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侧过头,却无意中瞥见了大殿之外的段珂。

    “前些日听闻贺将军之子一事,将军今日应该不会想到……”许元看着贺昀那张神色不明的脸,继续道:“结怨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贺昀抬首,他顺着许元的目光望向殿外看去,片刻后,他将手中酒盏放下,神色不改道:“多谢许公子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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