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惶然地低下头，可当丹青一角闯入他视线中时，他又忍不住微微抬首窥看，只见画卷上的自己手持利剑，身姿挺拔，一位凛然正气的江湖侠士跃然眼前。
看着画中自己，竹生愣住了，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
“你们看。”段珂转头对宫女们笑着道：“我说什么来着，竹生一定喜欢。”
段珂又看向竹生道：“我画功一般，你若不嫌弃，这幅画就送给你了。”
几名宫女走过来，调笑着道：“从前竟然不知道，原来竹生一直向往仗剑天涯的生活。”说罢，她们于左右两侧轻牵住段珂手臂，“殿下可不能偏心，我们也要。”
“对的对的，殿下不能偏心竹生一个人。”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缠着段珂，将她带回案几后坐好，研磨递笔，揉肩奉茶，十分的殷勤亲近。
“不急不急。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每人都有的。”段珂抿了一口茶，执笔蘸了蘸砚台，继续下笔勾勒起来。
竹生回过神，小心翼翼的将那幅画卷收好。
他站起来，朝着段珂的方向欠了欠身，轻声道：“殿下，太医们已在侧殿等候多时了。”
段珂听后头也没抬，手中丹青之笔依旧挥洒自如，眉宇间的淡然似是对此习以为常，她道：“天气热，奉好茶。老太医们年纪大了，让他们多在此处歇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送他们回去。”
竹生犹豫着开口，问道：“殿下的伤……要不还是让太医再看看吧。”
“我无碍。”段珂边说着边放下了笔，举起手朝着胸口就是邦邦两下，“你瞧，筋骨康健着呢。”
“殿、殿下！”竹生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连忙道：“小人知道了。小人这就去做。”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手刚要碰到殿门，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竹生看清来人，见绿珠满脸紧张，发丝上还有雨水滴落，他连忙问道：“绿珠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绿珠匆忙走入殿中，随后将殿门紧闭，她问道：“殿下呢？”
“我在这。”
段珂完成丹青最后一笔，将画交给身侧宫女，拢了拢外袍，站起身走了过去，她见绿珠被淋湿，走上前牵起她的手想着带她去换身衣服，“绿珠姐姐，快随我来。”
“天神啊……”绿珠看见段珂那张花猫一样的脸，反手带着段珂向内室走去，边走边招唤着殿中其他人随同一起服侍皇后梳妆。
段珂见绿珠如此急迫，也认真起来，她坐在镜台前，沉静道：“出什么事了。”
绿珠看向铜镜中那张小花脸，墨迹斑斓，神情倒十分严肃，顿时令人有些哭笑不得，她从宫女处接过浸了温水的绢帕，轻柔的帮段珂擦拭掉脸上墨迹。
“陛下的内侍方才传来消息。今早朝会时，丞相以殿下久病不愈为由，从宫外寻了一位名医，眼下那位名医已经入宫，算算时辰，应是快到了。”
段珂伸出手抚上伤处，问道：“等下来的，不止太医一人？”
“是。”绿珠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顺势取下墨笔，换上了一支凤首金钗，“丞相称是因自己护卫不周，才使得殿下受此无妄之灾，故而向陛下请求……”
段珂眉间微蹙，问道：“请求什么？”
绿珠面露难色道：“丞相他请求……当面求得殿下你的原谅。”看着段珂黯然失色的样子，她又忍不住问道：“可是需要奴婢去做些什么？”
室内一时无言，段珂看着铜镜愣了半晌，无奈开口：“当初宗明玄平定七州，奉迎天子回宫时，陛下就允他负剑入宫，来去无忌。他若执意要见面，陛下也是拦不住的。”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算了。横拦竖挡也躲不过，临事应变罢。”
雨后，永明殿洗尽微尘，玉堂严馨。
檐下水滴石阶声清晰入耳，宫人们轻手蹑脚，垂首闭口。
段珂端坐在金纱帐后，手腕处绷直的丝线似要割断飘然的罗帐，却又是轻轻缚在腕上，令人无知无觉。
薄幕飘荡间，隐约可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身着浅灰麻衣，此时正闭着眼，轻捋胡须，时而摇头，复又点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令段珂不觉想要跟着搅乱，她伸出另一只手，指腹贴着丝线，轻轻拨动了几下，只听幔帐外，老者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血气平和，无疾多寿，身体康健，且须加餐。”
老者不慌不忙用手稳住晃动的丝线，又缓缓道：“世人都言皇后殿下撑不过九九重阳，如今看来，过耳之言断不可信呐。”
话音刚落，一道深沉的声音自殿外响起，由远及近，直至咫尺之间，“世人之言确不可信，但今日请神医来此，是要将讹言化真。”
段珂听着，觉得这声音十分的扎耳朵，脸色不由白了又白。
“老朽愚笨。”老神医将手中丝线放置一旁，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随即站起向宗霍躬身道：“皇后身强体健，丞相此言，莫不是要让老身……”
宗霍道：“神医以为如何？”
“这……”老神医想着宗霍说的讹言化真，立即义正言辞道：“老身行的是悬壶济世的路，只知救人，不会害人。”
“若孤执意如此呢？”
“那老身只能配一副穿肠剧毒，自己喝下去！”
见老神医一副持正不挠的模样，宗霍大笑两声，道：“孤方才说的是玩笑话，神医莫要当真。”随后他又沉下眼，淡淡道：“老神医还未报仇雪恨，怎么能轻易求死。”
“你！”老者有些生气，走上前质问道：“你这么权势滔天的人，难不成还要出尔反尔不成？”
宗霍道：“自然不会。所以今日请你来此，是为了让你帮忙散些虚言出去。”
老者问道：“你是要老身撒谎？”
“正是。”
老者松了口气，道：“你倒是早说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随即又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道：“只要你答应我的事能办到，说谎于我而言，也算是无伤大雅，你且说来听听，究竟是何虚言？”
宗霍道：“皇后遇刺，沉疴难起。”
老者问道：“仅此而已？”
“是。”
老神医离开后，殿内便只剩下两人。
宗霍立身殿外，隔着纱帐，影影绰绰，隐约得见其轮廓，恰逢这时，风吹帘动，段珂无意抬首，两人隔着锋柔的金丝薄纱无声对望。
一位以人为戏，一位则如临大敌。
段珂先一步撇开视线，不动声色的向纱帐里侧挪了挪，哪成想这一动，才发现丝线的这段还系在手腕上，而另一端，已经被人牵了起来。
丝线被牵动着将帘帐扯出了个更大的缝隙，此时即便不抬头，她也能感受到帘外的那道视线，纹丝不动地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伸手去解，却见绵软的丝线正一点点被绷的笔直，随之而来的，是他一步步不容抗拒的迫近。
段珂心下慌乱，指尖也跟着发凉，浅缚的丝线非但没解开，经此一遭，反倒越缠越紧。情急之下，她呵斥出声。
“你别放肆。”
宗霍挺住脚步，隔着薄纱，一切可尽收眼底。
他开口，声音沉缓，“殿下似乎需要帮助。”
“不需要！”
段珂回答的斩钉截铁，手上动作倒是越发慌乱，白嫩的手腕已被勒出寸寸红痕。
她凝神于此，却不想下一刻——金纱翻飞，天旋地转。
殿内馨香萦绕，但此刻段珂的唇齿间，全是他的气息。宗霍将丝线的另一端缠绑在坐榻的镂空雕花处，另一只手则死死卡住她腰肢，将她搂抱在怀中，任其如何竭力挣扎，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你这个……逆贼！”
段珂狠命扭过头，趁着两人分开的空档骂了一句，可紧接着又被男人捏着下巴吻了上去，唇齿缠绵间，她眼前已是一片湿润朦胧，隔着水气，段珂看向了他。
如猛兽捕食时的眼神一样，他死死的盯着她，将她的呜咽连同她的尊严一起吞吃入腹。她不甘心被人如此践踏，狠狠咬了上去，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幸亏宗霍及时松口，否则还真说不准会被她咬舌身亡。
“想咬死我？”他擦掉了嘴角溢出的血，手腕一松，直接将人扔进坐榻，随即覆身而上，缓缓道：“你让我疼。那我也疼疼你。”
段珂被摔得颠倒不清，听见了布料被撕碎的声音，还来不及反应，身上相继而至的是细细密密的亲吻，男人又亲又咬，动作逐渐凶狠。他伸手抚上，掌中肌肤随着身下人的挣扎一寸寸滑入手中，指尖游移，竟摸到一处微微粗糙的凸起，他将人翻过来，一道两寸长的伤痕映入眼中。
伤口已经恢复，只是伤痕见在，若这么折腾下去，只怕旧伤变新伤。
“今日先放过你。”宗霍看着身下人怒目横眉的模样，粗粝的指腹捻了捻段珂脸上若隐若现的墨痕，道“几日不见，我来看看你。若再乱动，绝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