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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尽此心

    丞相府。

    昨日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少朝臣都在等天明,有人等着看戏,有人等着害人,还有人,等着救人。本应喧声鼎沸的朝议,眼下竟无一人吭声,群臣垂首而立,杜口绝言。

    宗霍手持奏疏立于殿前,他扫了眼上面的字,一把将其掷于案上,“将军何意,不妨直言。”

    贺昀拱手道:“段太尉高才大德,贤良方正,贺家愿与之结亲,可犬子庸碌,无才无福,不慎于昨日瞎了一只眼,配不上段家姑娘。不过臣侄贺谦是位逸群之才,更与段太尉之女有同窗之谊,才子配佳人,是天缘凑巧,望丞相成全。”

    群臣中有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贺大将军,只见其神色沉着从容,仿如昨日是别人家儿子被扎瞎了眼。

    “臣附议。”朝臣中有人按奈不住,高声道:“听闻昨日段太尉之女持械入宫,不仅挟持太后,还刺伤将军之子,此女将皇宫搅得天翻地覆,惊动了肃咎卫,甚至还将太后气晕于大殿之上,自九州平定以来,从未生此骇人闻听之事!”

    “臣还听闻,丞相曾有意让其入主中宫,如此目无天子,胆大妄为之人,如何做得了一国之母!”

    “如今贺大将军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愿以姻亲之好化解两家仇怨,臣等钦佩莫名。可若此亲不成,两家难免暗生私怨,心不平则人不平,人不平则政不平,事乱邦危,天下何安呐?!”

    “臣等附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连连起声,殿中霎时人声鼎沸,宗霍置身其中,听着方才那段话,觉得可笑至极,他瞧了一眼那人,果然,是得贺家举荐,近年才入朝为官的。

    言多矫饰,其心可疑,宗霍眉宇肃沉,妄言妄听。

    半晌后,群声渐弱,宗霍沉声道:“沈群。”

    沈群从人群中走出,躬身道:“臣在。”

    “可有此事?”

    沈群道:“启禀丞相,昨日段太尉之女确实受太后之邀入宫,但朝臣所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臣昨日入宫探察时,见过段家姑娘,其人心慈面软,弱不禁风,全然不似有动手伤人之力。”

    “经臣查证,昨日之风波,不过是由太后身边一位宦官信口捏造而成,为防流言惑众,臣昨日已将其就地正法,不成想还是让这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臣办事不周,请丞相恕罪。”

    “一派胡言!”朝臣中有人指着沈群大骂道:“沈群!你利口伪言,欺上罔下!”

    沈群直身,眉眼带笑,慢悠悠道:“诸位大人平白无故污人声誉,可知众口铄金,无道亦无德。”

    “你!”

    群臣中有人被沈群气得不轻,似是不解恨般,试图继续对其怒斥,沈群先发制人道:“耳目之见,犹恐未真,道听途说,岂能全信?”

    沈群背后是宗霍,那些心向皇室的群臣再气恼不过,对其也是无可奈何,人家沈群腰杆子硬,他们可以暂时忍下这口气,可有个人,既无靠山,也无实权,理所应当成为众矢之的。

    “段坚!你身处三公之位,纵女成此桀虏之态,你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此女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全然不将天家威严放在眼中,若不严惩,尤恐他人效仿,越发颠越不恭!”

    “悖逆!”

    “失教!”

    “离经叛道!”

    群臣的斥责声越发激烈,被群起而攻之的段太尉垂手静立,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两鬓染霜,五官明晰,仅仅站在那里,就能看出此人丰标不凡,穆温恭蔼。

    只见段坚不急不慢的温声道:“小女顽劣,昨日初次入宫,言行多有不妥,是臣管教有失,请丞相责罚。”

    提起段珂,宗霍幽深的眼眸隐显一丝怡悦,他道:“段太尉的女儿尚未出阁,稚气未脱的年纪,难免顽劣。孤若因此怪罪,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段坚躬身谢恩道:“臣感念丞相仁德,代小女谢过丞相不责之恩。”

    “方才贺将军所言,太尉以为如何?”宗霍的神色突然变得让人不寒而栗,“得婿如龙,若太尉也认为贺家儿郎与你家女儿是一对才子佳人……”

    “孤今日,愿意成人之美,做一回月老。”

    群臣此时已无一人敢言,擅长观貌察色的一群人知道何时该闹,何时闭嘴,自诩知理知势,尊护天子,实则专欲利己,顾私顾利。

    段坚神色依旧,泰然道:“贺将军的侄儿确实是位文武全才,如此俊杰,若丞相愿予以良机,定得意外之喜。”

    “至于婚事,诚如臣方才所言,小女心浮气盛,不谙世事,臣已将其送入寺庙清修,朴能镇浮,静能御躁。待她矜平躁释,静心谦和后,方适出阁。”

    听完段坚此番言论,宗霍笑了,笑得晦暗不明,他看向立于群臣之首的许克道:“许公,段家姑娘和贺家公子都是你的学生,他们品性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你觉得他二人可是佳偶天成?”

    许克上前一步,刚要俯身施礼,便听宗霍道:“许公不必如此,直言便可。”

    “老臣的想法与太尉不谋而合,贺谦这孩子沉稳明理,博学宏赡,是个济世之才,望丞相用贤任能,不使其明珠暗投。”许克顿了顿,又道:“太尉之女品行良善,是臣的学生,臣最清楚不过,她只是年纪尚小,行事难免鲁莽,眼下确实不宜谈婚论嫁。”

    宗霍将目光投向贺谦他爹,“贺廷尉,你又是何意?”

    贺宏垂首躬身道:“一切全凭丞相做主。”

    宗霍冷笑一下道:“你倒是会做人。”

    “几位所言,孤会认真考虑。”宗霍满是笑意的眼中掠过一丝幽深,他将案几上一块未琢之玉放在手中,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道:“或许……确实有些为时过早。”

    随即他转过身,沉声道:“诸位若无其他事,今日朝议就散了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贺昀听此,微微侧首,身后人立即心领神会,忙不迭言道:“启禀丞相,段氏女大闹皇宫一事尚未定论,贺将军之子受此重伤,太后又蒙此奇耻大辱,丞相若置之不顾,只恐会令万千将士寒心!”

    “放肆!”沈群厉声呵斥,“尔等休想颠倒黑白,贺将军尚未追根究底,你们少在这里抓尖要强。”

    宗霍背对群臣,众人不见其神色,心中不免恓惶。

    群臣中有人壮着胆子继续言道:“譬如臣等所言,若段贺两家暗生嫌隙,则于朝野不安,于天下不利。”

    几人说完,见宗霍没有反应,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人人都知昔日大殿血流成河,如今他们虽得贺将军庇佑,可仍不免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今日魂留此地。

    宗霍转过身,对着贺昀道:“撇开昨日之事不谈,孤倒是有一个让两家固结的方法,贺将军不妨听听?”

    贺昀道:“臣不敢,丞相请讲。”

    宗霍道:“将军之子既伤了眼睛,那骑都尉一职便无法胜任,不如让段太尉家的二公子前往晏州,代其入贺将军麾下效力。”

    “如何?”

    听至此处的贺昀垂眸不语,其眼睫之下隐藏的眸光中,狠决暗流,片刻后,他抬起头,处变不惊道:“就依丞相所言。”

    宗霍看向段坚,“太尉呢?”

    群臣都等着看段坚违忤上意,在他们看来,丞相此举对段家来说无异于送羊入虎口,段家伤了贺家的儿子,又顶了贺家的职位,若此仇不报,贺家日后如何能在世家中立足。

    众人将目光投向段坚,却见他目光平静,眉眼处是历经风霜后,澹静无愒的镇定。

    只见段坚转过身,对着贺昀施礼道:“小儿顽劣,还望大将军多多费心。”

    段坚的平静超乎众人预料,殿内沉寂无声,针落可闻。

    宗霍问向朝臣,“诸位?”

    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人作声。

    “若无歧见,此事既定。日后若再有人敢以此为引,徒生衅端。”宗霍声音冷沉,不免让人惊悸,“届时,莫要怪孤不仁。”

    * * *

    城外秋山,报澄寺,云蒸霞蔚,雁声徘徊。

    “此地空廖,虽无鼎盛香火,可青林垂影,连枝交映,倒是个遁世绝俗的好去处。”许恕坐在佛门前,说话间接过段珂递来的一碗粥,他左右看了看手中崩口的泥碗,寡淡的麦屑粥上零散飘着几点青绿。

    许恕将泥碗搁置在一旁,他道:“段怀清,你也忒小气,平日里我对你可都是美酒美食的供着,如今我大老远来看你,你就给我喝这糙食?”

    段珂一身粗布麻衣,墨发被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她端着泥碗靠近许恕身旁坐下,喝了口粥道:“本寺清苦,若施主博施济众,慷慨解囊,我愿为施主去抓只野兔回来。”

    段珂一口一个施主听得许恕甚是别扭,他道:“怎么,几日不见你还真的遁入空门,我可是听说了,前几日朝野上下因为你的事情,闹得可是厉害,你二哥他……”

    “我知道。”她道:“二哥临行前,特地上山见了我一面。”

    见段珂沉声静气,许恕不免疑惑,“人人都道你二哥此去九死一生,丞相看似偏袒段氏,可确是将你兄长送过去任人宰割,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进了贺家军队,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苍净的檐宇投下片片阴影,段珂捧着手中碗,静静地看着浮泛其中的青叶,道:“我二哥他从来都不会任人鱼肉,此去凶多吉少,可是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许恕眯了眯眼眸,“你同我说实话,你大闹皇宫不是孤行己意,你们家是不是早就计划到这一步了。”

    段珂仰头将粥喝了个干净,她站起身,顺带着将许恕身边的泥碗收走,“走吧,带你四处逛逛。”

    许恕跟着起身走在段珂身侧,出了寺庙,依然可闻阵阵梵钟之声,两人在云散日朗的山顶上寻了一荫蔽处席地而坐。

    “祖琛,你觉得岐落山与此地相比有何不同吗?”

    “岐落山高峻险恶,经年覆雪……”许恕看着天际处群飞的鸿鸟,恍念道:“鸿雁哀鸣……你是指晏州饥民一事。”

    “昔日太后派人在旭州生事,爹爹将计就计,贺家既想作恶,就应该知道祸出者祸反的道理。”段珂拾起地上的一株野草,微微触了下根部的泥土,“晏州贺氏,轻贱人命,多少朝臣心知肚明,却一个个装聋作哑,置若罔闻。”

    “宗明玄虽为丞相,可仍有手伸不到的地方,派去晏州的人几次下来皆是无功而返。我爹知其所想,他亦清楚我家会如何作为,彼此既心知肚明,则谋无不成。”

    许恕道:“朝野都知晓宗相欲将段氏划入宗党,为何不趁着此次机会迎合上意,不做不休?”

    “因为他是个窃命弄权之人。”

    段珂的声音冷沉,“一步之遥,仅仅一步之遥。”

    “他迟迟没踏出那一步,是因为朝局动荡,各世家表面迎合,暗地里却仍暗怀鬼胎,况且南离所占燕、朗二州尚未归复,一旦宗明玄窃命称帝,他立刻就会成为锋芒所向。所以他需要世家相残,最后坐收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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