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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随人归

    山间纷乱的云团不断蒸腾翻滚,段珂看着遮峰掩日的云霭,神色凝重,“如今段贺交恶,便是宗明玄想看到的局面,只要两家间倾轧不停,他便可一直坐山观虎斗,无论哪方溃败,于他来说都是有益无损。”

    许恕道:“晏州贺氏中,当属贺将军贺昀最是狠戾。虽说他对贺啸那个草包没什么寄望,可伤了贺啸,就是相当于打了贺昀的脸,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大哥同我说过,贺昀这个人,别人捅他一刀,若是捅死了还好说,可若是没死,最好反手一刀将自己捅死,那也好过落在贺昀手里。”

    贺昀的凶狠段珂早有耳闻,她在意的是许恕所说的另一个,她问道:“贺昀对贺啸不寄望,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就贺啸这一个儿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恕看了段珂一眼,轻声道:“其实贺昀有个不为外人知的庶子,据说那女子生完孩子人就没了,贺昀一直将这个庶子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别说是外人,就是连贺家人也很少有人见过这个孩子的真面目,只不过是听说此子早慧聪颖,颖悟绝人,贺昀多年来对其倾覆心血,是希望他子承父业。”

    段珂轻依树身,微叹一声,继续道:“同样都是晏州贺氏,为什么他们有着天壤之别,若贺家人人都能同仲归一般,那就好了。”

    许恕道:“是啊,仲归他与贺家人不同,虽说他整天一副冷心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骨子里竟是比谁都仁德,含仁怀义之人,都是不忍看见别人陷于水火而置之不顾的,他对其他人尚且如此。“

    许恕顿了顿,侧首看着段珂,他道:“对你,更甚。”

    许恕这些年是旁观者清,看着两个人之间,一个情不自知,一个情埋深心。

    段珂下意识将头别过一旁,略带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别胡说。”

    “好好好,就当我是胡说吧。”许恕看着段珂别扭的模样低笑了几声,继续道:“言能作伪,说出来的话骗得了别人,也骗得了自己,却唯独欺不住心。”

    许恕向后倾身,他与段珂并肩靠在树下,一阵风来,充满回忆的声音絮在风中向远处飘散,“当初在书院时,你不慎将几本古典损毁,老师罚你将藏书阁的书全部拿出来晾晒,你可还记得?”

    段珂神色认真,点头道:“记得,藏书阁中浩如烟海,将我累得半死,还好你们帮忙,事半功倍。”

    许恕扶额,叹气道:“怀清,你这不是记不记得,是根本就不知道啊。”

    “什么?”

    许恕对上段珂疑惑的目光,再次叹道:“他就是个哑巴。”

    “当初搬书时,你累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所有书本复归原位,你就没想过是谁帮的你?”

    “不是你和其他人吗?”

    许恕道:“不是。”

    段珂眉头轻蹙,喃喃道:“可当时仲归告诉我……”

    回想起当时,段珂声音逐渐消失。

    当时她从午后酣眠中缓醒,入眼是藏书阁前的一大片空地,她辛辛苦苦一摞一摞搬出来的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免怔愣住,正当她愣神之际,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贺谦。

    段珂记得自己当时手忙脚乱的跑到贺谦面前,情急之下愣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便听贺谦冷着脸道:“书没丢。”

    贺谦紧接着就示意她去藏书阁看看,段珂进去后,发现那些书籍平平整整,完好无损地置于架上,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贺谦站在自己身旁道:“你只在意书丢与不丢,却没想过自己?”

    “我怎么了?”

    “你这样毫无防备的睡过去,若有人存心不良,你如何应对?”

    段珂记得自己当时特别豪迈的拍了拍胸口,满不在的说了一句,“谁敢将小爷如何?”后,便瞧见贺谦的脸黑了又黑,转身欲走,段珂赶忙拽住贺谦袖口,问道是谁善心大发帮了自己,贺谦当时冷冷丢下一句,“反正不是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时段珂因着麻烦被解决,心情甚好,并未在意到贺谦有多反常,加之贺谦一贯都是冷冷冰冰的,这件事无形中就被段珂默认是许恕几人出手相助。

    “啊!你!枉我当时去谢你,你可诓我帮你抄了多少字帖!” 段珂气不过,想着四下寻个石头砸他,左看右看没有合适的,随手抓了一把落地的翠叶扔了过去。

    “诶!你等!你等等!”许恕没躲过去,迎面撞了一脸草叶,金尊玉贵的许家小少爷顿时变得灰头土脸的。

    “好啊你。”许恕一边清理身上的草叶,一边叨叨。

    “这世上没几个人敢这么对我,你段怀清仗着我和你同窗数载,平日里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又对我非打即骂,等我告诉叔父,看他可还偏心于你,我……”

    段珂看许恕在那碎碎念,不禁笑出声来,“好了,尘草而已。身在浊世中,心若如莲华,则不为泥污。”

    许恕听着这番话不免愣住,他深感不妙,赶忙停下了手中动作,担忧的看着段珂道:“怀清,你可别不是寺庙呆久了,不经意间遁入空门,洗尽凡心了吧?”

    段珂自觉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许恕看着段珂,觉得出家人不会笑得这么欠揍,这才松了口气。

    “话说回来,这些年我若不是一开始便知你是女子,恐怕也会如旁人一般,认为仲归对你不过是多些照顾罢了,哪里会想到儿女之情上去。”

    许恕继续道:“从前许多事情,你都是以男子之身作为衡量,可你早已恢复女儿身,如今再想来,彼时此时,可是截然不同?

    见段珂沉默不语,许恕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他道:“就算往事不提,那这次呢?他一个贺家人,帮着你同贺家作对,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帮你。”

    许恕继续道:“你可知他这一步迈出来,若段家赢,他作为贺家人,巢倾卵覆;若贺家赢,他亲离众叛,下场只怕会更惨。”

    段珂抱膝而坐,双臂不由收紧。

    许恕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击穿了一直隔在段珂与贺谦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墙垣。

    山光在不知不觉间西落,目送许恕下山后,段珂踏着夕日的金光赶回寺内,她一路走走停停,时而看看渐昏渐晚的天色,时而看看根叶苍秀的老树。

    山顶罕无人迹,偶有虫鸣声响起,更觉满山荒寂。

    在一片日暮恓恓中,段珂停下脚步。

    她又想起了贺谦。

    总是沉默寡言的他,其实生得一副好相貌,小冰山平日里虽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与贺谦,连爱好都如此相像……

    段珂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转头望向身后。

    入目间,只有层云绝涧,白波掩黛,段珂此时深感自己是独身一人,天地间的孤寂仿佛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身后的空幽在这一刻恍得她喘不上气,段珂伸手勉强扶住身旁苍郁的树木,另一只手则紧覆胸口,待她凝神静气,缓缓调整了呼吸后,方才缓释过来。

    一旦习以为常,便再难抽离。往日里,是她不曾察觉,贺谦在身边时,只要段珂回头,定能对上贺谦的目光,小冰山的脸是冷的,可眼睛不会骗人。

    贺谦看向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深挚的。

    用情至深,自能感人。

    段珂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竟是个傻的。”

    寺中生活平而适心,白日里,段珂随着寺中几名小沙弥一同诵经静心,可她生性坐不住,总是念着念着就将经书一扔,跑到山顶上去,要么捉兔子,要么摘果子。

    兔子抓住过好几只,却无一只进肚。每当她抓着兔子耳朵回到寺庙,总会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沙弥将她团团围住,一个个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施主,不可造杀业。”

    不过大多时候,寺中有来此寻求避难的流民,段珂会跟随主持一同前往,帮忙搭建粥棚,施粥济苦。

    今晚暮间的最后一声钟声响起时,已是子夜荧荧,灯昏欲尽,段珂睡不着,她起身穿好衣服,缓步走出房门。

    段珂站在殿门前,看着头上“大雄宝殿”四个字,缓缓步入其中。

    殿前的石身佛像,慈悲垂目,段珂跪身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道:“若人有过,自解知非,改恶行善,罪自消灭。佛祖在上,我自己闯出的祸事,我自己承担,罚我罪我,无一怨言,只求不要累及旁人。”

    “他本不该是局中人。”

    段珂说完,朝着石身佛像叩首,再次起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段珂只道是哪个晚上跑出来的小沙弥,并未在意。

    直到她听出那个脚步声似乎是向着她走来的,段珂这才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她便看见了这几日中,日日夜夜搅得她心神不宁之人,还是面若冰霜的一张脸,一身玄衣,伴着夜晚寒雾,贺谦就站在殿门前,一如往常般,静静地看着她。

    段珂愣了愣,很快便回过神。

    只见她转过身,朝着佛像又拜了拜,嘴里不停念叨,“许是我这几天想的太多,入了幻境,往后我还是少想些,这都生出心魔了。”

    听着段珂在那边神神叨叨的贺谦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他一步步走向段珂,看着虔诚跪拜的她,贺谦开口道:“我是心魔?”

    双目紧闭的段珂缓缓睁开眼睛,她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再次愣住。

    片刻后,段珂这才醒觉,她眉间轻蹙,围着贺谦左瞧瞧,右看看。

    最后,在肃穆庄重的佛像前,段珂伸出手,忍不住在贺谦的脸上捏了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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