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住院部的走廊。

    亮堂一片。

    病房的门或开或关,经过的人步伐匆忙,面容愁苦,这里见证了太多的放弃与分离,同样也见证了一些人的誓言与承诺。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半,郑嘉禾正安静地站在门口,原本他接到外卖电话打算下楼去拿的,只是门打开,正好看见这样一幕,下意识便止住了脚步。

    笑中带泪的女人。

    沉默不语的少年。

    惨白的白炽灯映射在走廊的白墙上,投出一小片的阴影,也为女人无名指上的戒环增上几分光彩。

    他不敢上前。

    生怕打扰。

    凝望半晌,在长椅上的人将要起身之时迅速退后半步,轻手合上了门。

    护士站的护士们明显发觉这几天郑医生往513跑的频率比之前勤快了许多,当然跑的勤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众新来的实习护士妹妹,至于目的,自然是不太相同。

    郑嘉禾是为了明灿进一步的化疗方案做准备,而小护士们多是为了看她那个传言中能原地出道的年轻男友,顺便感叹几句造化弄人,有情人难成眷属。

    这样次数多了,明灿多少也有些察觉,不过现在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每次当有人来的时候,她会主动给他们分一些已经剥好的石榴——是岑树知道她没事喜欢剥着打发时间特意买的。

    岑树因为有课。

    并不是一整天都在医院。

    他一般会在下午课上完以后过来,如果正好没课,时间会再提前一些,从学校打车到医院,不堵车四十分钟的路程,一天往返两趟,等到熄灯以后再坐一会才离开。

    而在此之前,他会提前做个核酸,以便第二天可以直接凭借最近的核酸阴性证明进来。

    如果刚好周末。

    那么他两天都会待在医院。

    在医院待着的一天说起来实在无聊,尤其是在护士再三强调现在疫情形势紧张,尽量不要下楼甚至出门之后,活动范围便只在这二十来方的病房里,不过这几天隔壁床位空着没人住,如此倒是显得空间自由了不少。

    白天。

    电视机从早播到晚。

    到晚上。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入眠。

    明灿原本只是因为玩太多手机玩的倦了,想看个电视剧随意打发下时间,点进推荐列表,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剧名,紧接着听见耳边不远处响起两个字。

    “沥川。”

    明灿转头。

    只见岑树目光沉静,“就看这个吧。”

    电视看了刚好三分之一,明灿的治疗经过专家几次会诊以后确定了新的方案,传统化疗配以进口靶向免疫药物,并结合中医辅助治疗,以尽可能减轻化疗带来的副反应,增强机体的的免疫能力。

    新一轮化疗进行的相对顺利,尽管如此,副作用依旧是无可避免,那卷土重来的不适感几乎将她淹没,当她反复呕吐又艰难缓过来以后,总会靠在病床上望着无名指上多出来的那枚戒指出神。

    这周二下午。

    郑嘉禾第三次来到病房。

    简单叮嘱了护士几句,又转而看向正潜心于剥石榴的明灿说:“明天可以出院了。”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戒指很漂亮。”

    明灿稍怔,“谢谢。”

    郑嘉禾淡笑,“他今天什么时候来?”

    明灿回:“有课,应该会晚点。”

    郑嘉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嗯,等他来了让他找我一下。”

    次日下午。

    正式办理出院。

    这次又住院了近十天,时间远远超出预期,包括缴费账单上的数字也是,乍一看触目惊心,明灿甚至不敢细看,随意扫了眼便折起来放进了岑树的包里。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她翻起他的包来倒是越来越熟练,但凡不好塞进行李箱,或者她帆布包装不下都一起装在了里面。

    出院手续是岑树过来办的。

    本来明灿知道他有课,不想麻烦,准备说自己办完手续出院,顺道去昆明南汇合,然而他坚持要来接她出院,于是便成了她在医院等他请假过来,办完手续出院,再一起坐车回去。

    正好赶上国庆长假。

    拥挤的车站里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气息。

    明灿一身暖橙色长裙,头上戴着她在路边小店里新买的遮阳帽,特意化了个妆,金属大圈的耳环泛着微光,才浇过水的花盆被她稳当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挽着身边少年的手臂。

    岑树还是那样熟悉的白衣黑裤,拖着她同样橙色的行李箱,对比之下显得异常的鲜艳,又莫名和谐。

    这样的时间点。

    这样的打扮。

    很难不让人以为他们是出来旅游的。

    从个旧站出来等公交的时候就有女生主动搭讪,问他们从哪里来,得到回答以后略显惊讶,“我以为你们也是来旅游的呢,我刚从兰州来,对这不太熟,对了,我在网上预定了一个民宿,叫什么栖来着……”

    明灿说:“有木栖?”

    女生眼神一亮,“对,有木栖,你知道这儿?”

    明灿点头,“老板是我朋友,人挺热情的。”

    女生笑,“这么巧?”

    明灿也觉得挺巧的,想了想说:“我们正好也要回去,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

    女生咧嘴,“那就麻烦啦!”

    女生年纪不大,看得出来是个很活泼的性格,和明灿历经千帆之后的豁达爽朗不太一样,她显然还未经历过人世间的磨难,对待人和事的态度都要更为单纯。

    明灿之所以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几乎不用她开口,便已经得知了对方的姓名年龄学校家庭等一系列信息,包括她为什么会来到个旧。

    这是今年第二次。

    明灿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到沥川。

    “万年修得王沥川。”

    何蝉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放光,激动地抓着明灿的胳膊,“姐姐,这部电视剧真的超好看,你信我,入股不亏。”

    明灿淡笑,“我看过。”

    正是因为看过。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

    想着她稍稍侧眼,正好对上了岑树平静无波的目光,微怔,她勾起唇角,朝他轻眨了一下眼。

    或许命运的齿轮从多年前便已经开始转动,在不经意之间,在你尚未发觉之际,便为后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笔。

    刚好。

    足够他们相遇。

    有了何蝉这一路上的叽叽喳喳,这没有听歌的四十五分钟里倒也不至于无聊,明灿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已经很少会和除了岑树之外的其他人说过这么多的话,这样聊了许久,竟也觉得颇为不错。

    从叶涵清到薛可。

    再从林向雪到何蝉。

    从她的学生年代到毕业工作这很多年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愿意主动地去与她分享她们的故事,尽管终有一天,她们会分离,甚至此生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可人生说到底不过旅途一场。

    能相伴一程也是幸事。

    当广播里的女声终于念道前方已到金湖西路的时候,明灿才将手指从戒指上挪开,迅速站起来,熟练地牵起身边人的手,在车停稳以后下了车。

    有木栖民宿。

    门口一个人影也无。

    谢彪正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打着字,自从疫情这大半年多,民宿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好不容易现在外面的情况平稳了些,又逢国庆黄金周,他眼巴着就等这次看下生意能不能回来点,不然哪怕是再免他三个月房租,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只能关店跑路了。

    “欢迎光临……”

    余光瞥见有人拖箱子进来,他以为是来客人了,头一抬,楞住,连刚打完的那一行字都没来及发出去。

    不是……

    他这是穿越了?

    谢彪顿觉一瞬恍惚,在看见岑树的瞬间才反应过来,现在的确是2020年没错,但依旧不理解为什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你俩该不会是要住宿吧……”

    岑树斜他一眼。

    似乎是在说他脑子有点毛病。

    明灿被他丈二摸不到头脑的样子逗笑,刚要拉何蝉给他介绍一下,一转身,见她已经欢快地蹦上了前,“哥,是我要住宿。”

    “哦。”

    谢彪回神,“你有预定吗?”

    何蝉拿出手机,“有的,”

    谢彪:“名字?”

    何蝉:“樱桃小完犊子。”

    谢彪:“六个字?”

    何蝉啊一声,笑的些许不好意思,“我以为你问我网名呢,我叫何蝉,哥,你怎么称呼?”

    谢彪:“Gerald.”

    何蝉:“真名?”

    谢彪一怔,“谢彪。”

    何蝉听完眼珠子转了转,“彪哥。”

    谢彪皱眉。

    何蝉似乎并无察觉,继续说:“你去过东北吗?”

    话音刚落。

    明灿在一旁笑出了声。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面对着或惊讶或疑惑的眼神,她当即收了笑,拉着岑树就要离开,“我们走吧。”

    岑树点头,刚要转身想起来什么,停下回头,“彪哥,我东西呢?”

    谢彪反应半秒,下巴微抬,“前面,自己去搬。”

    东西不多。

    搬上楼也没费多大功夫。

    明灿坐在沙发上,拿美工刀小心地把箱子上的胶带拆开,打开来,准备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只有一摞画册,几本书,另外便是三两件秋冬的衣服,这也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不缺钱。

    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物欲。

    不管是金钱、权力、还是名声……他显然对这些通通没有兴趣,又或许正是因为他对于生活一无所求,才会觉得生命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牵无挂,所以不会留恋什么。

    “阿树。”

    明灿把衣服挂进柜里,转过头,对着正在拖地的人说道:“天气转凉了,我们买几件新衣服吧。”

    国庆第一天。

    商场里人山人海。

    明灿拉着岑树一起从这层楼逛到另一层楼,在导购员一声接一声帅哥美女的呼喊声里逐渐迷失,虽还是秋天,冬装却已提前开售,因此除了当下买了就能穿的衣服之外,还试穿了一些冬天的。

    岑树由于眼睛的问题,过去会买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无论冬夏,通常是看中一个款便一次性买个好几件,来回换着穿,像他平时最常穿的那套白衣黑裤,已经是买的不知道第多少件了。

    明灿比他好点,至少不会把一件衣服重复买第二次,同时在颜色和款式的选择上,也比他要大胆的多。

    她一直以来偏爱鲜艳的颜色。

    尤其是橙色。

    会让她感到温暖。

    “就这件吧。”

    明灿对着正在照镜子的人扬了扬眉,接着转头,问导购员道:“现在是两件八折吗?”

    导购员点头,“嗯,您要不再拿一件?男女同款的,女生也可以穿。”

    明灿想了想说:“行,给我拿件吧。”

    导购员问:“您平时穿多大?170?”

    明灿嗯一声。

    导购员说:“这款码数稍微偏大,我拿个170的您先试试,大了再换。”

    很快导购员拿着明灿要的码过来,她接过套在身上试了下,稍微有点空,可能是因为最近瘦了的缘故,不过还好,到冬天里面多穿点应该也差不多,想着她仰头问岑树,“怎么样?”

    岑树认真打量一遍,回:“很亮。”

    明灿笑,“一般不都是说好不好看吗?哪有你这样评价的。”说完她意识到什么,微抿下唇,“橙色很亮?”

    岑树点了下头,“嗯。”

    明灿闻言睫毛轻颤一瞬,“我知道了。”她转过头,眼尾笑意绽开,“姐,两件一起帮我打包。”

    逛了大半天下来。

    收获颇丰。

    明灿本就身体状况一般逛了这么会也逛累了,刚一上楼,便直接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好一会才翻身往边上滚了一圈,她看着岑树正把刚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袋子里拿出来往衣柜里挂,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阿树。”

    岑树顿住,“嗯?”

    明灿的眼神严肃,“合同今天到期了。”

    岑树怔顿一瞬,笑着点头,“然后呢?”

    明灿眉头微皱。

    然后什么?

    岑树继续说:“然后……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法律上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他顿了顿,眼尾微挑出好看的弧度,“只是相爱的关系。”

    只是相爱。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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