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促膝长谈
（一）
“哥！哥！”紫荆见状急急追上去，拦在他面前，仰头直视着他，她紧咬着嘴唇，强忍着胸中的一口气，道：“哥，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我只不过跟你说了句谢谢你连日来的出手相救，不止救了殿下更救了整个王府的人，难道我说错了么？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一边说话一边抓紧了他的胳膊。
不料洛紫川却一把挣脱了她的手，冷笑道：“谢？你跟我，居然也值得说这么客气的话？”他紧按着紫荆的双肩，怒瞪着她，道：“你竟跟我说谢谢。哼哼，真是可笑！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我为你做这点事，也值得你这样？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他？我是为了你！你如今客居在王府，以襄王妃自居，我绝不能让你在这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救你，也在无意中救了他。可你……你竟为了他要来谢我？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是襄王府的女客人，还是未来的襄王妃，王府的女主人……”
“别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紫荆被他震怒的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你真就这么讨厌他？”
“我不是讨厌他。”洛紫川道：“襄王殿下，英明，睿智，历经重重磨难之后还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已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可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的野心，绝不仅仅只安于做一个京城里的清闲王爷。他想要那个位置，那个万众瞩目万丈光芒的位置。可他想要的那个位置，不是你能与他比肩的。可是我怕，怕他离太阳越近，就越是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伤害到你。哥是在担心你，你明白么？”
“我明白。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紫荆不禁垂下了头，道。
洛紫川蓦然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明白。他的身边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你在他身边会很危险，你知道么？阴谋，算计，哥不想你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我不希求你这一生享受什么荣华富贵，我只希望你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踏踏实实，安安稳稳陪你过一生。”
紫荆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我会掺和到朝廷中的政治漩涡中去。可我不会，那些政治上的阴谋，算计与我并无关系。可我答应了殿下，无论他将来会面临什么，无论他接下来的路有多坎坷，我也会一直陪着他去面对，也让他知道，在这条道上，他并不是一个人。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陪着他。”
洛紫川道：“可当他终有一天成就了他的地位时，你以为他还会放你离开么？”
紫荆凄然一笑，道：“放，又如何；不放，又如何？连卜卦的老先生都说我们之间有一世难解的姻缘，两个人注定会纠缠一辈子。命运之轮，无可逆转，其实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若不放，我便依言嫁给他。我何德何能，能得到殿下这般的喜爱与眷顾，我会很惜福，做他的好妻子，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得到殿下的垂青，让他为了你不顾一切……”
“不！”洛紫川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颤声道：“你真的打算嫁给他？你疯了！你难道真打算把自己囚禁在那个樊笼中寂寂一生？不，紫荆，皇宫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我不会答应让你嫁给他的，紫荆，不要嫁。你，你听哥的话，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去过属于我们的日子，再也不要和这里有任何瓜葛。天高任鸟飞，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还养的起你。好不好，我们离开吧？”
紫荆摇摇头，苦笑道：“离开？哪有这么容易？自从我再次踏上京城这片土地的那天起，就注定无法再这么离开了，也许，以后也无法再离开这里了。”
洛紫川抓着她胳膊的手不由松了几分，冷笑：“你是无法离开京城，还是无法离开王府？”
“哥，你别这么想。殿下能看上我，是我的福分。我能嫁给他，也是紫荆的福分。再说殿下他重情重义，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也不是坏事。我若与殿下成婚，我就是襄王妃，而你也可以……”
“住口！”洛紫川突然暴怒：“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不惜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为我在京城铺路吗？可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这么做，也不稀罕！因为我洛紫川，不是那种卖妹求荣的卑鄙小人！你，明白吗？”
紫荆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的连连后退了几步，颤声道：“好，我不说了。哥，你冷静点，我错了……”
洛紫川道：“哥真的不希望你嫁给襄王，我希望你能明白哥的苦心。如果你能设法离开他，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过真正属于我们的日子，就算你不嫁人，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可如果你执意要嫁，哥也拦不住你。因为哥说过，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包括你的婚姻。既然这 是你自己的主意，那哥也只好成全你。不过——”
“不过什么，还有条件？”紫荆眼里闪着点点亮光，满怀希冀的问。
“不过就是——”洛紫川顿了一顿，才道：“等你真正成为襄王妃的那一刻，你便是他的人，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无论你日后是好是坏，我都不会再干涉你的事了。我们兄妹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
“什么？”紫荆不能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瞪着洛紫川：“哥，你是说，你……你要和我断绝关系？是不是？”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多希望下一秒他会矢口否认，可她却还是听到了那个她最不愿听到的回答，他说：“是。”
紫荆无力坐倒在地上，仍是不能相信地喃喃：“不，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对我。对不对？”
洛紫川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可以好好考虑几天，再告诉我你的决定。”说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紫荆怔怔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难道他们，竟真的已再无法挽回了么？
（二）
申时已过，天色渐渐地有些暗了。紫荆依旧坐在后院山坡上，怔怔地看着天际，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踏着脚下的绿草，有时还偶尔抓起一两颗螺纹小石子扔向后山群湖，泛起一层层黛色涟漪，她时不时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让她为难挣扎的时刻，可她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为难。她能感受到自己心内的挣扎，这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她和他，隔了七年的光阴才又重逢，他们才刚刚见面，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他。可相见争如不见，难道说，这真是他们兄妹最后的缘分了么？
可她若选择了他，就是违逆了殿下，可殿下会愿意放她离开么？在大漠中，她曾给过他一个承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也不轻易离开，她会一直陪着他。既然许诺，就须守诺。她向来是有诺必践的人，可她真的有朝一日要为了他而违背昔日的诺言么？不，她做不到！
正想着，突觉身后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幸得扶住了身旁的石桩才稳住了身子。她不禁转头向后望去，哪里还有人？心下疑惑间语鸢却坐到了她身旁，在她后脑勺轻轻敲了一记，嘻嘻笑道：“别找了，我在这里。”
紫荆这才回过头来，一张清秀明丽的脸已映入了眼帘，正是语鸢。她笑推了她一把，嚷道：“成天鬼鬼祟祟躲在后面，就知道一定是你！”
语鸢也突然学着她叹气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不满地嚷：“怎么，你还有资格说我呀，我上次不是叫你得空就去我府上坐会子聊聊，品会茶。可你呢，把人家的话全然当耳旁风，竟是让人家好等，也亏得人家这么惦记着你。你说说，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不会是一直在你家殿下的身边转悠吧，是与不是？”
紫荆愣了一会儿，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突然跳起来推了语鸢一把，嗔道：“好姐姐，你不来倒好，一来便只知道打趣我，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语鸢被她这一推竟是始料未及滚到了草地上，“哎哟”笑叫了一声，面上仍带着笑，道：“我不是打趣你。你看这王府上上下下从婢女到管家人人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对你皆以王妃之礼相待，难道不是将你看作了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吗？再说等殿下熬过这一段时日，你们早晚会……”
“好了，别再说了！”紫荆忽然神色变了一变，冷冷地出口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你别再说了，倒是你，也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事，何苦来替我操那份心。再说我也，我也不一定会……”竟是再说不下去，末了只化作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怎么了，妹妹？”语鸢察觉到她的异样，心中疑惑：“怎么了？妹妹是不想嫁予襄王为妻吗？还是有什么苦衷？”
“我……”紫荆顿了一顿，方道：“我的确有苦衷。”
“什么苦衷？”语鸢道：“方便告知姐姐吗？也许姐姐能帮你出个主意。”
紫荆突又长长叹了口气：“我哥哥回来了。我们，已有十年未见了。”
语鸢“哦”了一声，似已猜出了八九分，道：“所以，是他不同意你与殿下……”
紫荆苦笑了一声，方道：“你说的不错。我们为此还大吵了一架，他还说，若我执意要嫁，他就不再是我哥哥。”
语鸢想了一瞬，道：“那，他……他为什么不愿意你嫁入王府？毕竟王府的待遇，不是一般女子想求便能求的到的。”
紫荆叹道：“我哥那个人，十分倔犟，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很少有人能令他改变主意。皇家是一个大酱缸，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它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甚至迷失本性。他是不想我与皇家的人纠缠不清，更不许我嫁入皇家为妃，卷入这无尽的是非恩怨中去。他还说他不求我一生大富大贵，只希望我快乐又平凡的活着。”
语鸢道：“可我总觉着，殿下他不是那样的人，他那么在乎你，应该会处理好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尽力避免将你也带入这皇家的是是非非中，他定会尽力护你周全，你也不用太担心。”
“你不明白。”紫荆道：“皇家的是非恩怨自古就有，非人力所能为。就算殿下他再有本事，有心护我，可他又能违背礼法孝道，能拗得过祖制吗？有些事，你我都身不由己。他是很执着，可错就错在他生在皇家，这样的执着终究会害了他。”
语鸢无奈地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我是越来越不懂了。什么礼法祖制，我也不明白。恐怕，帮不了妹妹了。”
紫荆心内暗道：语鸢姐姐，正是因为你爹将你保护的太好，你才没有机会接触这些既枯燥又无聊的东西，这些东西，知道的越多，反而会害了你。你爹是明智的，有些东西，不懂是福。因为这些东西，终将会泯灭人性。你爹是怕你日后会因为它们而迷失本性，所以才没有教你这些的。她忽而微微笑道：“没事，这些东西，不懂是好事。”
语鸢兴奋地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道：“真的吗？”
紫荆点点头，握着她的手，道：“是真的。”
一阵清脆的铃音传来，语鸢突然哎呀叫了声：“已经快酉时了，上面已经在传晚饭了，我出来的太久了，是该回去了，不然我爹又该说我了。”
紫荆道：“等等，用过晚饭再回去吧，你不是说我欠你两次茶水吗？我今天就拿这个补偿你，如何？”
“这……”语鸢犹豫着：“可是我爹……”
“没事。”紫荆说：“不会太晚的。”
语鸢只得点头应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