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浩荡的仪仗走到了幽州城。

    玲乐一身红衣,微笑着俯身行礼,“幽州守将上官玲乐,奉陛下圣命,护送公主殿下进京。”

    林烟向她偷偷眨了眨眼睛,“有劳了。”

    玲乐的眼睛又转到兀里齐身上,笑问:“少狼主,既是送姊出嫁,背着大刀不合适吧?”

    “心上人所赠之物,不能片刻离身。”兀里齐也笑着问她,“将军既是来迎亲,腰间这把柔然弯刀,似乎也算不上合适吧?”

    玲乐一笑,回身命令道:“开城门!”

    顺手,塞给林烟一封信,信上封着一枚月亮蜡戳,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林烟问:“这是?”

    “陛下怕公主路上无聊,所以从这里到京城的每一个长亭、驿站、休憩之处,都有这样一封信,说是给公主解闷。”

    林烟红着脸缩回马车里。

    仪仗继续起行,玲乐在经过城门时,吩咐了一句:“不用关了,从今以后,都不用关了。”

    林烟拆开信。

    薄薄一页彩笺,笔走龙蛇,条分缕析地列着她的优点。

    在他眼里,她有如下优点一、优点二、优点三……

    这是什么?

    林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回想起,在商景昭第一次带她走入那条直通乾元殿的密道的时候,曾恶狠狠地逼迫她说他的优点,还威胁她不准停,导致她一路上不仅口干舌燥,而且废话连篇。

    毕竟那时候,她确实也数不出他什么优点。

    这是他的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商景昭说话一惯都简明扼要,再加上从这里到京城的漫漫长路,如果每个歇脚之处都有一封信的话,那么在他的眼里,她的优点是何其之多啊。

    真的不会词穷吗?

    林烟完全不能相信,她有那么多的优点可以写?

    略略掀起车帘,兀里齐正和玲乐笑语晏晏,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阿姐?”

    林烟红着脸,清了清嗓子,“麻烦快点赶路,我很急。”

    玲乐回头的时候,车帘已经迅速被放下了,摇摇曳曳,像是某个人被拨乱的心弦,“你说奇不奇怪,陛下非要把礼部选的日子提前两天,按道理,车驾仪仗走不了那么快,但他似乎特别笃定。”

    兀里齐叹了一声,“可怜我阿姐,被你们陛下拿捏得死死的。”

    “什么叫我们陛下,等你见了他,也是要行礼喊陛下的。”

    “知道,在人前我会给他留足面子的。”兀里齐耸肩,“人后嘛,顶多叫他一声姐夫,至于他配不配做草原和西域的王,让我心悦诚服地喊一声陛下,那要看他以后的表现。”

    “我怎么觉得,”玲乐沉思,“他听你叫姐夫,会比听你叫陛下,心花怒放得多?”

    “那张脸也会心花怒放?我倒是好奇了。”

    仪仗走走停停,抵达京城的时候,正赶上第一场落雪。

    城门在雪中敞开着,十里红妆,一路延伸入宫城。

    兀里齐第一次来京城,完全被这种泼天的繁华之气震撼了,飞檐重楼,朱紫相接,就算是寻常的百姓,饮食穿着也各有特色,没有一点饥寒之态。

    道旁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人们一面行礼,一面欢呼,仿佛都认为这场“复婚”理所应当。

    “是我在西域的这段日子,消息不灵通了吗?”兀里齐低声问玲乐,“他们什么时候这样喜欢我阿姐了?”

    “之前,大家心里对柔然有成见,当然就有不少误会和猜忌,陛下为了扭转这种风评,可是四处散播了公主不少好人好事,”玲乐一哂,“人嘛,总是会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反复改变心意的。”

    兀里齐深有同感地点头,“观礼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道回府还差不多。”玲乐想了想,额外叮嘱了一句,“但你千万别来上官府找我,我家里那帮人,你可对付不了。”

    “还能有我对付不了的人?”

    “我要是在府里,你想见我,流程和礼仪比草原的星星都多,还是等我去找你吧。”

    “找我?我现在可是连住所都没定呢。”

    玲乐含笑瞥了他一眼,“你姐姐是皇后,按照景国的礼法,你是国舅,不需要自己定住所,听礼部的安排就行。”

    “礼部啊,”兀里齐朗笑点头,“行,那不还是自己人吗?”

    “我老爹要是听到这句话,指定被你气死。”

    “哼,等着吧,我连银狼铁骑和药人军都对付得了,不信对付不了你家里那些人。”

    “这是一回事吗!”

    说话间,仪仗抵达了宫门,兀里齐翻身下马,掀起轿帘,“阿姐,到了。”

    林烟下轿。

    遮面的红纱和飘落的白雪,让她有些看不清前路,阿丽伸手扶着她,循着宫人的指引,向永和殿行去。

    永和殿专门用以举办典礼,而且只有一国之盛事,才能在永和殿举行。

    林烟踏入殿中,朦胧地,看见一个红衣的影子。

    这似乎也是商景昭第一次大婚。

    他从前做皇帝的时候,并没有正经地娶后,林嫣是从宫妃里拔擢晋升的,所以只有册封皇后的仪式,而没有大婚的仪式。他也是第一次,将皇城所有的正宫门重重敞开,换上婚服,等待着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后。

    日月星辰、山水社稷,都绣在朱红的华服上,他素来苍白沉郁,唯有这一刻鲜艳张扬,墨色的长发被束起,金簪红缨,颜色是从未有过的热烈动魄。

    林烟认出了那条束发的红色发带。

    是她曾系在他腕间的那一条。

    从此,天涯海角,他都永远被她牵住。

    商景昭也一眼看到,在她的珠翠绫罗、金银琳琅里,那一枚坠在腰间的白兔玉环。

    他向她伸手。

    林烟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握紧了,将她牵至堂前。

    第一拜敬谢天地,浮世三千,竟得相遇。

    第二拜敬谢父母,赐以生息,降于人间。

    第三拜敬谢彼此,爱意千言,此心不换。

    商景昭向她俯身而拜的那一刻,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林烟心里没由来掀起一阵触动。

    礼成,商景昭将她打横抱起,迎着满宫的红绸烛光,满城的白雪朔风,慢慢往乾元殿走去。

    林烟攀住他的肩,发间的步摇止不住地动荡着。

    依偎在他怀里,她低低地开口。

    “商景昭,又下雪了。”

    第一年初雪的时候,他与她永别,孤身一人赴往柔然的军营。

    第二年,他忘了一切前尘往事,成为与她素昧平生的靖王殿下。

    “我总觉得,一下雪,准没好事发生,”林烟笑起来,“但是至少这一次,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商景昭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永远有多远?”

    “长长一生。”

    商景昭淡淡“嗯”了一声,“那的确很远。”

    红纱掩着林烟的乌发,霜雪不侵,她的面容依然安宁鲜艳,而漫天的霜雪落在商景昭的发间,将他的面容也映衬得苍白,新雪已为陈迹,仿佛已经白头。

    似乎,她与他,从来都在不同的时间里流逝。

    乾元殿的最里间,燃着绮丽的龙凤花烛。

    商景昭将她放下,与她相对坐在榻边,抬手拂去她眼前的红纱。

    林烟的世界,刹那清晰。

    眼前这个姿容绝色的少年,从今以后,将是她的夫君。

    林烟笑着握住他的手,“你不是在信里说,最后一个优点,要当面说给我听吗?”

    商景昭默默从她的手中抽身。

    林烟立刻又追上,依然握住他,“所以呢,到底是什么?”

    “就是这个,”商景昭垂眸,望着她的动作,“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不吝于向我伸手。”

    商景昭将这个动作改为十指相扣,他欺身凑近她,缓慢而珍重地,吻上她的唇。

    他们之间,看似是他强横主动,声势逼人,但其实,永远坚定不移的那个人,是她。

    每一次的选择里,她都选了他。

    所以他终于溃不成防,失去理智,哪怕明天就要死亡,他也要做一个彻底自私的小人,他要她做自己的新娘,永永远远将他记在心里。

    一生一世,不许忘了他。

    林烟在这个亲吻里,几乎要化作柔软的水。

    绯色的云霞染上她的面容,她抬手,将自己的凤冠拆下,发间的首饰密密麻麻,她摸索着,一件一件拔下来。

    商景昭瞥见她的动作,于是替她将那些繁复难解的首饰摘下,然后,取下她缀满珠玉的腰带,脱去她华美的外袍。

    正要拆开自己的束发,她忽然红着脸握住他的手腕。

    “我来。”

    她小声说。

    商景昭停下手。

    她的脸已经红到鲜艳欲滴的颜色,紧张之情也溢于言表,但还是靠近了,将他的金簪抽出,将他的发带解下,低着头,仿照他刚才的动作,去掉了他的腰带和外袍。

    商景昭揽着她倒在床榻上,两人散落的墨发交叠,他的手陷入她的青丝之中,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淡声发问:“我有那么可怕?”

    她被他梳弄着头发,轻颤了一下。

    林烟咬咬牙,一把将商景昭按在了身下。

    商景昭挑眉。

    她已恶狠狠地吻了下来,像是要用力气证明自己的凶猛,但显然动作笨拙生疏,她探入他的唇齿,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起来。

    商景昭微微弯了眼角。

    反身将她压在下面,叹息如呢喃,“笨蛋。”

    他一手抚上她的脸,一手揽住她的腰,印上她的唇,慢慢地与她周旋,唇齿厮磨,深深浅浅地挑动她,彻底掌握着局面。

    她完全不能招架,死死地抱着他,发出低低的声音。

    商景昭一步一步向下,吻过她的颈项,伸手要褪去她的衣物,她却忽然胆怯地拦住他的手,声音细如蚊蚋,“……不好看。”

    这具身体曾被万虫噬咬,还有新旧纵横的刀伤剑痕,此刻,她犹豫的目光望向明亮的灯烛,似乎想将它们一口气熄灭,躲回黑暗中。

    商景昭什么都没说,先将自己的衣物扔下,让她看清他的一切。

    审判的十刀尚在结痂,他曾在柔然被百般凌虐,斑驳的旧伤未必比她少,腿上被锁链穿过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凹痕和印记。

    他说:“我也一样。”

    她的目光动荡起来。

    商景昭俯身,再次褪去她的衣物,这一次,她没有阻止他。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十刀,同样的伤口。

    宛如日月相生的宿命。

    她肩上的伤口,是他让乌兰射出的那一箭,为了获得博尔术的信任。

    商景昭吻下去。

    林烟颤抖起来。

    他像是故意的,每一次亲吻的落处,都在她嶙峋的伤口之上。仿佛是因为他不在乎,或者,是因为他比别人更明白这些伤,明白她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他才比这世上所有人都更加珍惜着她,爱着她。

    商景昭再次被按在床榻上,他望着她,眼睛幽深。

    少女红着眼睛,不胜动情,不胜娇怯,这一刻的表情实在像只兔子,但是她不愿一味地被动,而是迅速学会了他的办法,她俯身贴近他的伤口,仿佛给同伴舔舐伤口的小兽。

    舌尖留下温暖湿润的触感。

    商景昭的心跳失了节奏,他立刻蜷起手,想藏起指尖细碎的颤抖。

    在过去的经历里,还没有哪个人敢几次三番把他推倒,用这种具有凌驾意味的姿势取悦他。因为即使在床榻之间,他也强横武断,不允许任何僭越的行为,对方的感受,他不在乎,至于自己的感受,无非就是毫无意义的放纵和虚无。

    不是情之所至,而是和批阅奏疏一样必须完成的任务。

    却原来,爱是如此。

    她握住他的手,慢慢地,他摊开掌心,与她的指尖交缠相牵。

    林烟看着商景昭。

    一惯冷静理智的少年,眼神乱得像春水拍岸,涟漪一层又一层,满身的风霜在此刻冰消雪融,克制抿起的双唇也印出一道淡红,更衬他容色绮丽,五官如琢。

    他剧烈地喘息着,承受她的撩拨,渴求她的挑动。

    林烟的手指游移着,停在他别有风致的锁骨处,占有的欲念无限膨胀,她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商景昭立刻环紧了她的腰,闷哼一声。

    他将她拥入怀中,埋首在她的颈间,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林烟抚上他的心口,他攥住她的手腕,封住她的唇。

    恶狠狠,又丢盔弃甲。

    龙凤花烛常燃长明,火光温暖,静默摇曳。

    只是忽然,淌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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