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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其音(4)

    两年后,在一次家宴上,乔婉婉又见到了皇帝陛下。

    正赶上永宁侯和定远侯回京,落脚在上官家接风洗尘,而皇后娘娘同样甚为思念二人,所以也顾不得合不合礼仪,扬言非要来蹭饭不可。

    尽管三令五申不必铺张,但帝后亲临,对于板正守礼的上官家而言,依然是非同小可的事,乔婉婉听说,大嫂连夜修改了家宴的一应流程。

    当日,宫成挽着她登门,已继任族长的上官慎依然在府门外迎接他们,含笑转头吩咐小厮:“去告诉老夫人,大小姐和姑爷已经到了。”

    说罢,又叮嘱宫成,“婉婉如今有孕,身子重,你要更小心些。”

    宫成点头,“我知道,多谢兄长。”

    正说着,远处几阵马嘶烟尘,玲乐和兀里齐一身利落骑装,在道上纵驰如飞鸿踏雪,隔着一段距离便听见玲乐的高声笑语:“上官慎!久违了!”

    上官慎笑着摇摇头,“没大没小。”

    玲乐翻身下马,阻止了想要通传的小厮,“不用了,我自己进去禀报,不就是二小姐和二姑爷回来了么?多大点事,弄这样繁琐。”

    上官诚笑道:“一会儿,父亲面前,你可至少装出个样子。”

    兀里齐问:“我阿姐来了吗?”

    “陛下和娘娘已经到了,现下在正厅饮茶。”

    “以华呢?”

    “长公主刚满周岁,娘娘说,未免啼哭吵闹,便将公主留在了宫中。”

    玲乐转过脸,笑着看乔婉婉,“还没给你们道喜,礼物我带回来了,稍后让人给你们送去。”

    寒暄已毕,一行人便向正厅走去。

    兀里齐走在最前,边走边朗声唤:“阿姐!我回来了!”

    皇后早已跑到正厅门口,脸色堪称是春风满面,“兀里齐!玲乐!怎么样,一路辛不辛苦?”

    兀里齐正要迎上去,被玲乐一把按住。

    皇后也被皇帝冷冷拽回去了。

    玲乐按着兀里齐跪在地上行礼,“臣复命回京,给陛下、娘娘请安。”

    乔婉婉等人也行礼请安。

    皇帝略抬手,“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话虽这么说,但除了皇后和兀里齐,其他人依然摆出了侍君应有的礼仪,另外,家中长辈在堂,便是想放肆也不敢。

    皇后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在努力正襟危坐地对答了几个回合后,像是觉得无趣,便闷闷地闭嘴了。玲乐习以为常,容止言语切换得游刃有余,聊了几句家常,又问候起乔婉婉的身孕。

    “一晃眼,长姐也要做母亲了,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走神了很久的皇后娘娘,问了一个像是刚睡醒的问题。

    “是男是女还不清楚,你怎么知道她是做母亲?”

    “……”

    “……”

    “……”

    皇帝饮茶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她。

    玲乐没忍住,在椅子里笑得前仰后合,半天都缓不过来。

    只有兀里齐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滞,看起来,是真的在思考他阿姐的话,但是思考得焦头烂额,整个人怔在那里,像是忽然找不到脑子了。

    皇后终于反应过来,甚是窘迫地捂住脸,“打扰了,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淡淡开口:“去叫御医。”

    上官慎躬身应命。

    皇后哀嚎道:“不要!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了!放过我!”

    皇帝不为所动,“你指定有点毛病。”

    “我知道,我是笨蛋,但你能不能不要叫御医啊,万一没毛病,我不是更尴尬了吗!”

    玲乐和兀里齐忍笑忍得浑身颤抖,上官靳望着皇后,有些欲言又止的脸色,显然,他是想提醒皇后注意礼仪和措辞。

    皇帝早有觉察,冷冷看来一眼,上官靳立刻沉默闭眸,不再有任何表示。

    在皇后无地自容的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刻,御医赶到了,先大致地把了脉,眉毛立刻挑起来,然后,沉吟反复了一会儿,叩首说出自己的结论。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皇后惊呆了,“啊?我说我最近脑子怎么不太够用。”

    众人立刻起身道贺。

    “想多了,”皇帝淡淡地表示,“不是最近才有的事。”

    皇后敢怒不敢言。

    皇帝垂眸看向御医,“去告诉史归余和阿丽,婚假结束,立刻给孤回来。”

    “你怎么能这样没有人性啊!”

    “身为御医,职责所在。”皇帝瞥了皇后一眼,“做不到,就罢免还乡。”

    乔婉婉隐约觉得,皇帝陛下,和她印象里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了。

    等到开宴,众人按次序落座,兀里齐执筷便要动手,乔婉婉坐得近,看见玲乐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于是,兀里齐收回手,像一只被束缚住的野兽,浑身透出不自在的别扭。

    依着规矩,每道菜只有皇帝动过,其他人才能动。

    皇后笑道:“可以啊,兀里齐,筷子用得越来越熟练了。”

    兀里齐也笑着回:“这不是在京城吗,入乡随俗一点。”

    各自吃了一会儿,玲乐又踹了一脚兀里齐,用几乎磨牙的声音暗示道:“敬酒。”

    兀里齐同样压低了嗓音回复:“敬谁?”

    “按顺序来。”

    “什么顺序?”

    “……”

    乔婉婉抿唇笑了笑,与宫成耳语几句,宫成点点头,执杯起身,携着她先敬帝后,再敬上官靳与上官夫人,随后是上官慎一家、上官诚一家、玲乐与兀里齐一家。

    兀里齐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厢,皇帝已按住皇后的手,“这个不许吃。”

    “为什么啊?”

    “怀着以华的时候,御医怎么同你说的?”

    “那么远的事,谁还能记得啊?”

    “很好,”皇帝收回手,“回去默写一遍六部官职。”

    皇后的表情痛苦起来,像是嘴里的佳肴一瞬间就不香了。

    乔婉婉终于明白,皇帝给她的那种变化感来自哪里。

    他的表情虽然依旧淡漠,但不再是那个满身尖刺,随时要被激怒的暴君了,整个人多了几分松弛,心境安稳如平湖,风雨不能相扰。

    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温柔姿态。

    乔婉婉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用“温柔”这个词形容记忆里喜怒无常的君主。

    但后来的岁月证明,这样想的,并不只她一个。

    永宁侯玲乐一生以武将闻名,所以人们往往忽略她在诗文上的才华,直到某年她回京,入宫请安时,被宣召至千华园,看见皇帝陛下和六岁的长公主,有感而发地写了一首词。

    “闻说倾城尚在,可如旧日风流。

    匆匆弹指十年春,天可教君白首?

    金簪玉璜压玄色,携娇女,坐斜曛。”

    一经问世,简直轰动坊间。

    皇帝陛下在四海臣民的心里,始终是威仪赫赫的国君,因为这种仰望,世人总忘记他们的国君其实有倾城的容色,样貌昳丽,举止高华,而玲乐的这首词,称得上是直言不讳,她没有在写国君,而是在写一个相熟相识的美男子。

    她写,听说那个人依然有倾城的形貌,只是不知道,他的举止是否如旧日一样,仪态万千,风流夺目呢?

    匆匆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十年,岁月可曾让那个人老去?

    “金簪玉璜压玄色,携娇女,坐斜曛。”

    这是玲乐看到的画面。

    金簪,是帝王用以束发的首饰,玉璜,是帝王用以彰显君权的象征,发间的金簪映衬他玄色的发,腰间的玉璜装点他玄色的龙袍,所以是“金簪玉璜压玄色”,寥寥几笔,便写出了一个睥睨九州的君王,金玉加身,墨发玄衣,既瑰丽又清冷。

    可见,岁月并未予他半分消磨。

    而这样瑰丽清冷的帝王,正携着女儿,坐在晚霞的余辉里。

    雍容静谧,幸福温柔。

    未曾沧桑的容颜,清冷华贵的仪态,最后,却收束在如此寻常、如此私情的一面上,那个天下仰望的高居云端的帝王,忽然落入红尘,变得普通又动人,仿佛只是一个带着女儿出游的父亲。

    说起此事,倒有件插曲。

    后来,商以明小殿下听说了这首词,对于玲乐只描写了父皇和姐姐,而忽略了母后和他这一行为深表愤怒,于是,只要玲乐在京,他就必定要去每日蹲守,命令她再写一首。

    结局是,被他舅舅兀里齐痛揍了一顿。

    商以明哭着喊着找皇帝陛下告状,却连同情的一瞥都没得到。

    也许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百般折腾,差点要了他母后的性命,所以父皇和舅舅都对他颇为记恨,从小摔打,毫不留情。

    经此一事,皇帝决心再也不要子嗣,而皇后从中得到的启发是,她要在整个景国推广什么“性教育”,让所有人家都学会如何科学地避孕。

    公开谈论、宣传、普及男女之事,是个万分恐怖的决策,上官家和一众文官几乎掀翻了朝堂,但皇帝默许,只作壁上观,而皇后心如磐石,论礼三天,依然固执己见。

    最先声援此事的,反倒是远在冀州云城的蕉鹿书院,准确地说,是书院先生的娘子郑新桃,这个头衔也许让人奇怪,或许该用皇后的话,称她为“演说家”更合适,毕竟,她总是能用乡间妇人也能懂的粗话讲些形而上的道理。

    一开始,还没几个人敢去听,后来,十里八乡的农妇姑娘,都习惯去她那里答疑解惑。

    皇后不是一般的女子,大抵是物以类聚,她身边的那些女子,也从不平凡。

    玲乐自不必说,她是景国朝中第一女将,定远永宁的印信,在草原和西域无异于丹书铁券;郑新桃一生都操持着蕉鹿书院,但她能言善辩的声名远胜于她倾城的美貌,后来,蕉鹿书院成为景国四大书院之一,郑新桃也成为无数女子的楷模,总能收到各处演说的延请,俨然是个女先生;曹妙经商的手段卓绝,每当皇后有什么奇思妙想,曹妙总能将之妥帖落地施行,她金银满匣,却从不贪利,每年都给国库上缴无数的税银,一举扭转商为贱业的古旧成见。

    阿丽是景国的御医之首,史归余居其下,成婚五年后,夫妻二人四方行医,专去景国的乡野荒僻处治病救人、开业授徒,毕竟在皇后亲自定下的景国三大国策中,医疗、卫生、教育,医疗乃是首位,使天下之民有药可医,有医能治,是皇后心中第一重要的民生。

    听雪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后来也科举登第,成为景国第一位列身朝堂的女官,不再于内闱辅佐,而是真正立足于朝堂,与男子共议国事。

    只有她,依然守着小庭院,岁岁年年,花开花落。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小庭院只是小庭院,而如今,这一方天地,是她的家。

    她与夫君隐入人海,与景国最最寻常的万千百姓一样,过着普通的营生,看着那些高处的人令出如落棋,弈江山,庇黎民,看着眼前的生活一日日变好,盛世之下,同沐皇恩。

    一切旧日的伤痕皆被抚平,九州之人,从未如此真切地爱戴过自己的帝后。

    乔婉婉抬眸,看向廊下陈旧的飞鸟明霄灯,飞鸟振羽,霄明景灿。

    今朝,正是霄明景灿。

    “婉婉,”宫成负手仰望,笑道:“今年也不想换一只新的灯吗?”

    “不用了。”乔婉婉望着灯,也微笑起来,“灯虽旧,人却如故。”

    宫成提笔,在纤细枯瘦的灯面上落墨。

    乔婉婉看着他的一笔一划。

    他写的是——

    “飞鸟振羽,婉婉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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