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林烟再次被他恐吓住了。

    简直是与虎谋皮。

    她咽了咽口水,“不走,我今晚陪着你。”

    “知错吗?”

    林烟从善如流地点头:“知错了,我悔改,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如果有什么能补偿陛下的地方,陛下尽管开口。”

    小皇帝枕在她的颈侧,起伏的喘息慢慢稳下来,沉默了很久,终于低低说了一句:“身上疼。”

    “哪里疼?”林烟抚了抚他的手臂,根据她的经验,心脏供血不足,四肢和后背都有可能会出现麻痹和疼痛,“手和腿疼吗?”

    “……嗯。”

    “后背呢?后背疼不疼?”

    小皇帝像是挣扎了一会儿,慢慢点了一下头。

    “没事啊,你先慢慢调整呼吸,等你好一点就躺下,我帮你揉揉,很快就会好的。”

    林烟觉得自己真是久病成医。

    要是从前她被病痛折磨的时候,身边也有可以短暂依赖的人就好了。

    其实她要求很低,尤其是在生病时,任何一点微小的善意,她都宁愿飞蛾扑火去留住,哪怕那个向她伸手的人,脾气差得像商景昭,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爱上。

    因为,她是如此卑微的、怯弱的,乞求着爱和关切。

    像她这种饥不择食的心态,坠入爱河的话,可能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不对,像她这种心态,怎么可能坠入爱河。

    想了一圈,注意力又回到小皇帝身上,林烟问:“今晚怎么发作得这么厉害,做噩梦了吗?”

    小皇帝立刻否认,“没有。”

    看来被说中了。

    林烟抿唇笑了一下,平生第一次被人依赖的感觉,让她有点飘飘然,她慢慢梳理着小皇帝的长发,像给受惊的小猫小狗顺毛,“好,那你刚刚又为了什么生气?”

    小皇帝拧起眉,“孤没有生气。”

    “你有。”这次,林烟不允许他继续否认了,“病着的时候,生气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我有什么地方你不喜欢,你要同我说,这样我下回就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小皇帝闷了一会儿,“你会吗?”

    “会。”林烟微笑,“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脾气好。”

    肩颈处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下来。

    静谧的氛围里,林烟也昏沉起来,酒劲似乎又后知后觉地爬上来,她回想,自己在喝醉以后到底干了什么,但总是朦朦胧胧的,不过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按照小皇帝的暴脾气,她不会安然无恙地睡在床榻上。

    没想到这具身体的酒量这么浅,下次再也不喝了。

    林烟就这样抱着小皇帝睡着了。

    她本以为自己和男人之间有无形的障壁,所以才会单身这么多年,但事实证明,从同床共枕,到相拥而眠,她居然适应得超出想象的迅速。

    睡醒的时候,林烟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旁边已经没有人。

    只有折月喜形于色的一张脸。

    林烟边揉眼睛边问:“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太后娘娘派人来接娘娘了,她说,娘娘重伤未愈,还是回坤元殿休养比较好。”

    林烟很感动,老人家虽然和小皇帝势同水火,但至少还是在乎她的。

    梳洗了出去,掌事嬷嬷容秋已经奉太后之命,等在殿外了。小皇帝倚着廊柱,眼神冷得像要结冰,“林嫣,是孤小看了你。”

    他在说什么?

    有那么一个刹那,林烟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

    那个昨晚病得糊涂了也不肯放她走的少年,和眼前这个素衣常服却不怒自威的暴君皇帝,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啊?

    林烟迟疑着问:“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小皇帝甚至懒得看她一眼,像是觉得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感情。

    容秋走上前,掀起她的衣袖,检查她手臂上交叠的淤青,微微皱眉,“伤势也不见好,看来,娘娘这两日受苦了。”

    不辛苦,命苦。

    但林烟不敢说,只是温驯地点头,“让太后娘娘挂心了。”

    容秋接过小宫女的披风,系在林烟身上,这样一罩,更显得她娇弱消瘦,盈盈一握。

    “请娘娘动身。”

    林烟乖乖跟在容秋身后,将要走出宫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小皇帝一眼,对方像是压根没看到她,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绝情。

    卸磨杀驴,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回到皇后居住的坤元殿,林烟让折月出去打听了一圈,“怎么样,有什么头绪吗?”

    折月向她汇报了这两□□野的动向。

    皇后拒绝在明堂问对的时候指认皇帝,这件事被添油加醋一番渲染,变成了皇后既不忍天家颜面受损,又不忍皇帝因己受过,所以决定扛下一切的义举。

    既有小爱,又有大爱。

    皇后林嫣,高风亮节,贤良淑德,美名立刻传遍了四海。

    而至于太后罚她同去甘露宫,也变成了皇后因为担心皇帝身体而自请同行,这个“暴君虐我千百遍,我待暴君如初恋”的故事,连当事人林烟听了都觉得很受感动。

    但她明明就是被罚去甘露宫的,太后知道,但太后不说,或者,正是太后授意了这一切的发展,如果再阴谋论一点,太后她老人家,在把林烟放逐到甘露宫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一步棋。

    既然明堂问对的计划被打乱,总要给己方势力捞一点好处。

    林烟听了一会儿,叹息道:“然后呢,还有什么感人的故事吗?”

    折月顿了顿,说:“有。”

    在杜撰的故事里,小皇帝昨夜心疾发作,性命垂危,而甘露宫荒僻,御医来不及侍奉左右,于是皇后不计前嫌,挺身而出,救皇帝于濒死,挽社稷于将倾。

    一个标准的逆来顺受的封建媳妇的剧本。

    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最受欢迎、最受歌颂的剧本。

    林烟狐疑地看向折月,“昨晚的事,是你说的?”

    折月立刻赌咒发誓,“娘娘,奴婢以性命发誓,绝没有说过一个字。”

    林烟陷入沉思,“编的?这么巧?”

    连她都很难接受这种巧合,小皇帝肯定更不相信,所以,在他眼里,她昨晚对他殷勤照顾,其实是别有用心,暗地里,早就让折月去通风报信,将这件事做成自己的大功一件。

    任务圆满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要从甘露宫里出去了。

    林烟捂着脸,“现在,大家都是怎么看我的?”

    “闺阁典范,一代贤后。”

    林烟:“……”

    但是在小皇帝心里,她是一个虚情假意,满腹阴谋的坏人。

    被误会的感觉很不好。

    如果想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第一件要事,就是弄清楚自己到底拿了什么样的剧本,手里有哪些牌。

    林嫣从一个舞女成为皇后,按照她的手段和智计,应该会有非常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和情报网络,如果不调查清楚,日后难免还会像今日一样,引火烧身,背上不明不白的黑锅。

    “折月啊……”

    林烟接过她递来的茶,道了声谢,目光灼灼地看她。

    “娘娘有什么吩咐?”

    林烟给她递了个凳子,按着她坐下,“你既然知道,是我自己从仪天殿摔下去的,想来,从前我也是很相信你的。”林烟斟酌了一下用词,“除了你,我还有哪些、哪些比较信任的人?”

    折月悟了。

    “我是从娘娘进宫那天起,被指派来服侍娘娘的,资历还浅,没能帮上娘娘什么,不像落乌姐姐,她从宁王府的时候,就服侍娘娘了,不过娘娘最信任的应该是容秋姑姑,不然,也不会把她从教坊司的教习,提成今日执掌坤元殿的司宫,其他还有——”

    “先停一下!停一下!”林烟从书案上翻出一张纸,蘸墨提笔,“落乌是谁,宁王府又是什么,容秋嬷嬷以前是教坊司的?”

    折月很耐心地讲了一遍林嫣的发家史。

    首先,林嫣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从小被教坊司收养长大,虽然算不上美人,但舞姿曼妙,名动京城,随后,被一位达官贵人献给了宁王,宁王是小皇帝的叔叔,为人雅致风流,好名花,好美人。

    林嫣从教坊司的舞女变成了宁王府上的乐伎,随后某次,太后与小皇帝同来宁王府上做客,席间,林嫣献了一支舞,据说那支舞让太后深为动容,于是做主将林嫣带回宫中。

    受出身所限,林嫣的位分很低,但很快,在一次大朝会上,柔然使者进献的白额虎突然失控,直冲殿上,在满宫狼狈逃窜躲避的时候,娇娇怯怯的林嫣忽然冒死挡在了小皇帝和太后身前。

    此后,林嫣的美好名声渐渐被朝野所熟知,她也开始步步高升,按照景国祖制,皇帝十六岁立后,已经位列四妃之首的林嫣,以压倒性的声望成为了皇后。

    林烟听完,很唏嘘。

    也许,以前,在林嫣舍身挡虎的时候,小皇帝是相信过她的,因为如果没有皇帝的默许,太后应该也没法把林嫣以如此飞快的速度提升到如此荣宠的位置。

    “对了,那个叫落乌的,我怎么没见到她?”

    “落乌姐姐的母亲去世了,她在家料理白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不会误了娘娘的群芳宴的。”

    “群芳宴又是什么?”

    “景国祖制,春花最盛时,设宫宴,赏群芳,此事一直由皇后负责操办,因为,”折月怕她不知道似的,又细细地补充说:“娘娘还记得千华园吗,那里广植奇花异木,四时不败,千华园历来也是由皇后掌管,每五日,便会给宫中各处送去时令的草木,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群芳宴历代都是皇后主持。”

    “也就是说,皇后有个大花园,不仅要定时给大家送花,还要一年一度举办宴会?”林烟揉了揉脑袋,“最近一次的群芳宴,在什么时候?”

    “大约在半月后吧,具体的日子,就等娘娘定夺了。”

    林烟感到很悲痛,看来就算是皇后,也有工作,不能摸鱼。

    “以前,都是谁管理千华园,负责给各处送花草?”

    “是一个叫听雪的姐姐,娘娘要见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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