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杨戬说，讲故事太麻烦，反正我的大部分魂魄在他身上，而且现在不用担心碎魂被抽干了，可以试试唤起共鸣。
“怎么唤？”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让我运转灵气，用那只缠着聚魂绳的手去揍他。
“你确定这样有用？”
“你第一次在蓬莱见到我，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万一给你揍出毛病了怎么办？”
“……那你可能得再去练一千年。”
可恶，被小看了。
为了各方面情景重现，我想了想我那永远也得不到的两千贯，凝神运气，用了十二分的力去揍杨戬。
然后我眼前一花，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幻境中的我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且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在人挤人的集市上踮脚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然后有人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肩膀。
我一回头，发现是身着长衫的少年杨戬。他的额头上绑着头巾，正巧在这处人间集市上遮住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天眼，看起来就和旁边跑过的凡人少年没什么两样。
“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我把你给弄丢了。”
杨戬听我这么说直接不干了：“明明是你看到玩具就顾不得左右了，怎么说得好像是我在乱跑一样。”
我抱着东西腾不开手，就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一下他的额角：“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大还是你大？当然是你走丢了。”
杨戬摸着自己的额角诶呦诶呦地喊，一边喊还一边说我脑袋硬，把他撞疼了。
“全家除了你爹就我最好欺负，你告你娘也不管用。”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向娘告状了？”杨戬嘟哝着，伸手从我手中接过那一大堆玩具，一边给自己辩白一边跟着我往前走：“而且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娘说了，我出生的时候你才刚飞升没几天，按神仙的年岁来说你比大哥还小呢，我应该叫你姐姐而不是姨娘。”
“……好哇你个杨戬，敢给我降辈分！屁股不想要了是吧，有种不要跑！！！”
我追着面前的少年一直跑到了远离集市的河边，一个扫堂腿把他放倒，摁在厚实的草甸上，手里翻出刚刚买来的玩具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大胆杨戬，竟敢以下犯上，本官今日就要替你姨娘好好教训你这个不肖外甥。”
杨戬十分配合，立即求饶：“大人莫生气！二郎知错了！日后定要好好待她！”
我笑得满地打滚，他手里拿着一只会吐舌头的玩具青蛙捏啊捏的，看着我哈哈大笑，随后把青蛙抛给我，打了个哈欠枕在自己的两只手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满月，表情像一只刚刚吃饱饭的猫。
……
……
……
距离方壶跳跃站还有大概两天的航程，我的脑子又被烧了。
脱离幻境后我没说话，杨戬也没说。而且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刚才我看到的东西，他也看到了。甚至他看到的应该比我还多，毕竟我醒过来的时候他还闭着眼睛躺在甲板上，最后是被我晃醒的。
原来以前的杨戬，真的那么快乐。
片刻之后，老康在船舱里喊杨戬进去帮忙，他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伸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
我的脑子还是没转过来。
我居然是杨戬的姨娘？比他大几天的姨娘？
神仙的关系真是乱得路过的比翼鸟看到了都要摇摇头的程度。
我向老姚要了个小本本，拿着笔开始梳理各路关系。
单从宗门关系来看，雷震子早我入门，是我师兄。杨戬入门比我晚，所以他要叫我师姐，沉香是杨戬的师侄，所以沉香应该叫我师伯或者大师姐。
然而雷震子又认杨戬当了大哥，所以我也得叫杨戬大哥，杨戬要叫我妹妹，沉香就得叫我姨娘。
可是我又是杨戬的姨娘，那么雷震子也得叫我姨娘，而沉香就得叫我姨姥姥。
不过沉香现在把我当他姐姐，那么叫我姨娘的杨戬就得叫沉香舅舅，可他亲妹妹杨婵又是沉香的母亲，他又是沉香的舅舅……
所以我是我师兄的师妹和姨娘，是杨戬的师姐、姨娘、妹妹、外甥女，是沉香的大师姐、姨娘、姐姐和姨姥姥？
别别别，打住打住，已经乱了，错都不知道错到哪里了。这个关系网不能再画下去了。
我盯着一本子乱七八糟的线条脑袋发懵。
然后突然想到了瑶姬和杨婵。
船的动力系统出了点儿问题，杨戬和老康在里面修，于是我就只能先问问老姚，毕竟外面的传闻我是一个都不敢再信了。
老姚摸摸胡子告诉我，二爷劈山救母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真的。
我想到传闻中那个圆满的结局，心里一喜：“果真？那瑶姬姐姐现在在何处？我能见见她吗？”
然后老姚又说，细节无关紧要，只是结局，除了二爷和母亲团聚的那部分，其他的都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可杨戬他不是已经劈开山了吗？！”
老姚叹了一口气，表示这件事最好还是让二爷亲口给我说，只是……
只是如果瑶姬真的不在了，我去问杨戬，难道不是在揭他的伤疤吗？
老姚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说其实二爷青年时期并不是现在这个性子。
那个时候的杨戬一身反骨根本不服天庭，他为了给家人报仇，杀上南天门要找他舅舅算账，单挑十万天兵，劈开桃山，是让三界都颤栗的战神。
可他为什么又收手了？
老姚摸摸胡子没有回答，只是让我好好想想。
我说我用不想，答案不就摆在眼前吗？
“是为天下苍生。”
杨家的三个孩子既继承了强大的天帝血脉，又继承了人类的性情。他们若不能为苍生考虑而只顾自己，随便发个怒，三界都可能会遭殃。这也是为什么天庭无法容忍瑶姬和凡人结合，又为什么要灭杨家满门。——毕竟天帝是公正且无情的，他的处事方式就是把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扼杀在发现之初：趁着三个孩子还没长大就杀了他们。
可后来天庭没能杀得了杨婵和杨戬，他的愤怒和反骨还是引发了天庭动乱。这样以来，天庭必然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管理三界秩序。于是仙界，冥府，人间，乱成一团。
不管是何种战事，痛苦的都是那些只想安稳生活的平凡生命。
杨戬自己痛过，所以他不愿意让无辜的人再痛，不愿意让天下苍生也痛，他在报仇的过程中想明白了，所以他成了显圣真君。
于是天帝明白自己这个外甥不再是所谓的不确定因素，又关不住他，就放他离开了。
老姚说，不愧是你，魂碎了也这么了解二爷。
我说，姚哥别硬夸，不然我马上给你扣一个太极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