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琢说完，见众弟子都眼巴巴望着他，似是明白了大家心中所忧。
他也很通情达理：“今日过节，我虽同去，但大家也不必拘束，各自散开去玩便可。”
而后又看着段瑶补充一句：“我跟阿瑶同行。”正在欢欣雀跃的段瑶立刻熄火了。
楚绯只觉尚有希望，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想要离段瑶远一些。
可惜段瑶似乎非得拉个垫背的，一手牢牢挽住她，将她拖在身边。
段琢淡淡扫了段瑶一眼：“你想趁着过节做什么，这般不愿我与你同行吗？”
楚绯与段瑶站的很近，此刻他的目光掠过，莫名有点心虚，好似这句话也在问她一般，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闻。
段瑶苦着小脸，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约好了同阿绯姐姐做伴的，本就不够热闹，加上哥哥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罢，又壮烈扫视了一下周遭的其他弟子，大有为了大家牺牲自己的觉悟。
段琢只微微颔首，带着些许期待：“想必今年的观荷节会过的很有趣。”
段瑶和楚绯携手而立，一个表面笑不出来，一个内心欲哭无泪，见那凉凉目光扫来，皆应声：“呵呵……有趣，有趣。”
刚刚出宅院尚还不觉有什么，一路行至主街，楚绯方才知道段瑶与她讲到观荷节“人山人海”并非虚言，只觉凭空在街道中冒出这许多人来。
此时辰时刚过，各色铺子大门敞着，有的铺子檐上挂着荷花灯，有的则直接将荷花摘了插瓶放在铺子门边，也是想凑凑这观荷节的氛围，外面的摊位几乎都叠着另一个摊位，街上已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地逛着。
段瑶挽着楚绯走在前面，段琢落后半步跟在她们身后，纵是今日出行的人皆是精心打扮过的，但三人仍是极其引人注目的存在，只觉三人便如同画中走出，特别是段琢途径之处，不少女子皆侧目凝视。
这观荷节本就是为数不多的男女不避的节日，寻常人家多有借着这个节日彼此相看的，此时便有那大胆的女子，上前拦了段琢要塞荷包香囊，只欲探听是哪家的公子结交一番。
段琢都是远远避开，就好似那些女子身上有刺一般，他虽容颜如玉，但并不温润，那神情极冷漠，炎炎夏日之下，周身冷意迸出，好似周遭的空气都能结冰。
几次打扰下来，他那表情便愈发生人勿近，好看是好看，但让人观之仍是不免想站远一些。
楚绯却敏锐地察觉到，他除了面上不悦，那略略有点僵硬的四肢，和并不算很闲适的步伐，好似还透露出另一个信息——他十分不自在。
她不免心中暗暗好笑，想他平日里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却想不到面对如此主动的陌生女子时，却仿佛对方是洪水猛兽，有了社交障碍。
就说嘛，这世间岂会有人是处处拔尖的，总得有点小缺点才是。
她一路琢磨着脱身之法，此刻便有了些思量。
“我看哥哥应该带着幂篱才是……”看着段琢在人群中走过，周身冷气令旁边的人都不由自主与他隔出一点距离，段瑶笑得直打跌。
显然她这是逛开心了，已经有点忘乎所以了。
“我看你是想回去了。”段琢冷冷乜过了一眼，对付段瑶他可没有任何障碍。
段瑶缩了缩脖子，仍抵抗道：“一条街还没有逛完呢，我还什么都没玩呢！”
段琢凉凉道：“若非你走走停停，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玩，我们早就逛完了。”
段瑶暗自瞥他，小声嘟囔：“若不是你招蜂引蝶，我们岂会走的这么慢……”
楚绯却不顾他们兄妹斗嘴，一心想着执行计划，左顾右盼间，便拉住段瑶道：“你瞧那边，好似在投掷莲花球，我看着很是有趣，咱们也去玩玩吧！”
段瑶此人，最是会捧场，玩什么都有趣，听了便连连点头，兴致高昂地挽手同去。
远远便见那处人头攒动，熙来攘往，段琢微微皱眉，滞了滞还是跟在她们身后过去了。
行至跟前方才看分明，这人群围着的是一个两层阁楼，是今日新开的一家绸缎铺子，想是为了吸引注目，又蹭上观荷节的热闹，店主便想出了投掷绸缎莲花球的玩法，众人为了图个新鲜，且为了讨个新铺开张的彩头，故而参与者众多。
此时二层廊上站着几人，其中一中年男子手持一惟妙惟肖的莲花状布球，旁边立着两个年轻小厮模样的人，一个旁边有一系着红绸的板鼓，另一个端着一托盘，上面有几根宽竹签子。
那中年男子正在说规则，虽前面几句没听到，但也大致弄明白了玩法。
这玩法也简单，便是鼓声起时，莲花球会从二楼抛落，楼下众人若接到莲花球必须掷出，若是击鼓中断，那持球之人便需抽根签子，完成签子上的任务，若是完成的好，店家会给一些小玩意聊做奖励。
段瑶听完更觉好玩，连连拍掌，“好玩，好玩！咱们快去吧！”
说着，便要拽着楚绯也向那人群去聚拢，楚绯却好似想到什么，顿住步子，回头看着段琢。
她面露为难：“段琢前辈，方才我提议过来时，不知此处这等拥挤……”
段琢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启薄唇：“无妨。”
楚绯立刻绽出笑颜：“出来玩便要尽兴，若是出来了又四处挑理，这也不参与那也不参与，岂不扫了旁人的兴。”一双大大乌眸纯真地盯着他：“段琢前辈也是这样想的吧？”
原本正打定主意坚决不参与这活动，准备在外围等着她们的段琢：“……”
段瑶适时插嘴，劝慰道：“哥哥，你若实在不喜欢人挤人，也不必勉强，你先回去也行！”
段琢已是先她们向人群走去：“不必，这玩法甚有趣。”
片刻后，那击鼓的小厮便以绸带蒙眼，背对着楼下众人，一声断喝，便开始敲响板鼓，随着第一声鼓点落下，那莲花球也应声抛飞在空中，绸缎莲瓣舒展开来，直如一朵莲花在碧穹中绽开。
人们纷纷跳起来触摸，不时发出呼喝声，那莲花球落在人群中，也不知被谁的手一拨，便又飞向另一侧，又很快被掷出，众人几乎随着莲花球的去势左仰□□着身子。
段瑶素来练功不拔尖，此时游戏起来却迸发出了巨大的潜能，周遭也有不少女子，但并无一个女子有她跳的高、手伸得远、叫的欢快。
段琢看着直皱眉，若不是被人挤的难受，真想把她拉回来好生说教一番。
段瑶自是不会理会段琢，那莲花球也不辜负她的这般努力，没过多久，便已在她手中过了两圈，而楚绯和段琢皆是摸都没有摸到，当然这两个人各怀心事，也并不伸手去抓。
那击鼓的小厮也是个妙人，鼓声并非一成不变，鼓点时而重而沉稳，时而轻而明快，仿若惊雷炸开，又如同春雷阵阵，令人只觉好似下一刻鼓声便会停止，那莲花球的抛掷便也更增了几分紧张氛围。
“阿绯！快接！”
忽然，段瑶轻喝一声，激动之余，连姐姐二字都不带了。
只因那莲花球被一抛之下，不偏不倚向着楚绯飞来。
楚绯当然也早就看到那直奔自己的莲花球，她心念一转，自是不会辜负这天赐的机会，手腕微动，不着痕迹使内力将那莲花球向段琢的方向大力掷去。
段瑶忽地侧头，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楚绯，笑得不怀好意，弄的楚绯心下一跳，若非她知道段瑶实在没有什么心眼，都会以为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那莲花球劲势迅而猛，直奔段琢门面，若不想出手，原本向旁边一闪也可避开，奈何他周身都是人，见莲花球飞来，还拼命往他身边挤，只巴不得那球砸上自己。
段琢躲无可躲，不得已接住那莲花球，伸手便欲将它抛出。
谁知，鼓点恰在此时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他，段琢看向自己手中的莲花球。
他身量颀长，乌发白衣，着实是好颜色的一郎君，在这人群中本就十分醒目，如今托着个莲花球更是扎眼，那二楼廊上的中年男子一见眼睛便亮了。
段瑶已是蹦跳起来，欢欣击掌：“哥哥好棒，果然认真游戏起来，谁也不是哥哥的对手。”
段琢：“……”
段瑶天生喜爱做人群中的焦点，已是迫不及待问起来要怎么给哥哥抽签子，此时只觉如鱼得水，玩得极为畅快，因哥哥同游的拘谨都少了许多。
而楚绯则是素来不在乎旁人眼光，若是她不在意的人，八百只眼睛盯着她，都不会觉得难受，此时只是暗中观察段琢神情，只待看他何时忍受不住自己提出要回去。
而段琢显然既不喜欢与人如此接近，又不喜欢被众人瞩目。
因而此时便冷着脸，托着个莲花球没有动作。
那中年男子已是从托盘中抽了一根木签出来，看了一眼，便笑得牙不见眼。
他盯着那木签，复又将那木签转过去对着众人，大声笑道：“这位公子的任务是 —— 寻一异性，执手唤对方‘卿卿’！”
下面一时怪叫一片，众人皆大为兴奋，段琢身旁的几位姑娘方才便早已注意到他，此刻脸红得如同蒸过的虾子，心中不免小鹿乱撞，偷眼去看段琢，既怕又盼他能选中自己。
这观荷节本就不设男女大防，全城男女老少皆可游玩，而但凡节日，若牵扯上男女情谊便更能造势，发展至今，在观荷节这日青年男女游玩结交也是寻常，因此便有诸多活动都设了这类玩法，在这特殊一日，众人都放肆了许多。
而段琢听闻这任务，只欲拂袖离去，却忽地想到方才楚绯“扫了旁人的兴”的描述，不禁顿住了脚步，眉目一凛，他怎会是扫兴之人呢，必定不能让她们得逞。
这任务也没什么难的，他便看向段瑶。
段瑶接收到他的目光，杏眼圆睁，直接后退几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众人听闻，皆又看回段琢，那眼神便带了几分复杂。
一时间段琢抱着那莲花球四顾，突然目光聚在一处。
楚绯原本看得正开心，突然被段琢注视，只觉心中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