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哥哥目光盯着楚绯，段瑶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比谁都激动。

    她凑到楚绯耳边，谆谆耳语：“阿绯姐姐，来玩这个可是你提议的，你须得帮哥哥解围。”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楚绯还心存侥幸，或许他并没有在看她吧……

    段琢似乎看破了她的这个想法，已是对着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

    众人均随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不知为何，那处女子众多，但段琢的目光所落之处却仿佛只有那个红裙少女，旁边的女子都成了配角，他们就是知道段琢在看楚绯。

    于是几十双眼睛又齐刷刷看向楚绯，更有人不由自主退后，给楚绯留出走向段琢的路来。

    纵是楚绯向来不在乎旁人眼光，此刻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脸上有点发热。

    段琢便站在她两步之遥处，长身玉立，着白衫，眉眼是精妙画师都难以描摹的好看，神色淡淡凝视着她，若非他耳朵上的红，怕是楚绯真的以为他心中毫无波动。

    楚绯原本还有点难得的羞赧，但看到他的耳朵后，方知原来他也是虚张声势，瞬间内心涌出来点莫名的淡定。

    更加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完成任务，有何好害羞的？

    更何况，她原本来参与这抛球的游戏，不就是指望段琢越不自在越好，这样才好劝他早些回去，好让她去明月池寻流锦要解药。

    想着，楚绯便大大方方走近他，将手塞入他的手中。

    段琢应势握住，低头与她相视。

    红裙少女娇美灵秀，白衣少年清隽俊逸，实在是一副太过赏心悦目的画面。

    周围众人只觉实在般配，忍不住纷纷起哄，段瑶更是激动的小脸红扑扑，捂脸尖叫，她只恨身边没有卢师姐，可恨，这等画面竟然只得自己一人消化！

    段琢轻轻启唇，一声极柔极清越的声音便钻入楚绯耳中。

    “阿绯卿卿。”

    仿佛猫儿的尾巴在脸上拂过一般，令人半边身子都有点酥酥麻麻。

    楚绯傻在当下，脸上瞬间浮出淡粉。

    她只觉脑袋轰鸣，下意识想将手抽离，却惊讶发现段琢微微使力，竟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时还抽离不得。

    她原就生的娇憨可爱，乌溜溜的黑眸大睁着，脸上还有些少女的婴儿肥，加上这抹恰如其分的羞怯，此时整个人看着便软软糯糯。

    原本经过一系列心理建设已十分泰然，谁知他自作主张将她的小字冠在前面。

    这样下来，任务的意味便弱了许多，多了些许含糊不清的情愫在其中。

    楚绯忽然在段琢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瞬间明白过来，他必定是发现了她是故意将球掷向他的，这是报复来了！

    与此同时，那二楼的中年男子唤了一声“公子接着！”，便扬手抛下一物，笑呵呵道：“公子得了莲花球的彩头，又完成任务，小店准备了些小玩意，公子莫要嫌弃。”

    段琢伸手一接，却是一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方素色绸帕，一角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极是清雅可意。

    段琢便将那锦盒双手递给楚绯，低头凝视着她：“赠予卿卿，可要好好保管。”

    楚绯含笑收起：“甚好，正好用来擦剑。”

    中年男子：“……”那可是花广绫蚕丝手帕，擦手都怕挑了丝，用来擦剑简直暴殄天物。

    楚绯又想了想，既已发现段琢是故意，她自然不能让他嘲笑了去。

    便用手拽住他胸前的衣襟，另一手拿着这帕子给他在额头贴了贴：“天真热，还是先给郎君先擦擦汗。”

    她窥见段琢耳朵又红了几分，便有几分东风压了西风的小得意，只笑吟吟看着他。

    段瑶哪里知道那二人在较劲，只觉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眼中只有彼此，着实有点过分，虽说她也爱看，但眼下这场合不对，令她都觉得有点羞涩。

    连忙上前去，一手挽一个：“走啦走啦，我都饿了，去吃荷叶饭吧，我知道西边有一家味道极妙。”

    三人从人群中出来，楚绯还不忘问：“段琢前辈可还玩的尽兴？”

    段琢淡淡看她一眼：“很是有趣。”

    楚绯念着他方才戏弄自己，忍不住刺他：“看来段琢前辈也不能免俗，也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段琢亦是不让，弯了弯唇：“想不到阿绯平日舞枪弄棒，还有温柔害羞的一面。”

    段瑶扶额，忍不住挥着双手打断：“好了好了，你俩别回味了，去吃荷叶饭好不好？怕是去晚了人可就又多了！”

    二人又是暗戳戳对视一眼，还是互不相让，扭头看着她：“你定吧！”

    段瑶跺脚扼腕，真想立刻去找卢师姐好好分享一番发现。

    观荷节品莲撰这传统自来就有，说那莲花全身是宝，莲花、莲子、莲藕皆可做成珍馐，甚至于莲梗、莲叶、莲须都可作辅料增添美食的野趣，故而洞庭湖一侧的街道在今日变成了小吃街，街上飘香四溢，莲香阵阵。

    三人临着洞庭湖，一路与行人肩擦肩走着，感受着湖面的清风拂来，暑气都褪了许多。

    这些小商贩也极有经验，皆是做的一小份一小份，便是为了让游人吃了这家，还有肚子能吃那家，先不说味道如何，总之观之都是十足精致，又加了诸如荷叶做盘，莲花作妆的巧思，看着便很有食欲。

    段瑶是这个吃了那个也想吃，荷包饭、桂花糖藕、莲花糕、莲籽粥一个接一个，吃不下的便用油纸包了带着，她瞧着纤瘦，却也不知哪来这么好的胃口。

    若说吃东西，楚绯虽也不挑，但于有特色的美食她也是兴趣十足的，可今日她却吃的食不知味，竟有几分罕见的矜持，一块莲花糕竟是走了许久还没有吃完。

    段瑶忍不住悄声打趣：“哥哥同游，阿绯姐姐吃东西都比平日里文雅了许多呢。”

    楚绯只是半是苦涩地看着她笑，不置可否，心中只是想着，我此刻中着毒，还寻不到机会去要解药，子时便要毒发，能吃的下去吗？

    她二人虽是低声耳语，奈何段琢耳聪目明，跟在她们身后，却一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段琢也觉得楚绯今日似乎矜持了许多，一时有些恍惚，明知她对自己情根深种，方才自己却故意那般当众戏弄她，实是不该，忽地便有了些愧疚之意。

    却说楚绯眼见已是正午，却连明月池的边都没有摸到，心中不免愈加焦急起来。

    于是便四顾寻找起来，只盼找到什么机缘，能与段琢兄妹分开行动。

    忽地瞧见洞庭湖畔有一亭子，掩隐于丛丛翠竹之间，其中有些文人墨客正坐着，拿着荷花酒对饮，吟诗作赋，击缶作歌，好不快活，一时心中便有了主意。

    她知道段瑶一向对舞文弄墨是退避三舍的，此时又一心想把小吃街给吃遍，她不如便与他们在此分别，让他们逛完小吃街再来找她，后面只说自己又去逛别的了就是了。

    她心中笃定，段琢本就是担心自己的妹妹，这才明明不喜这些活动，还硬要跟了来，想来必定会紧紧跟着段瑶，这不就甩开了吗。

    楚绯越想越觉得靠谱，便忽地拽住段瑶，看了一眼段琢，向那处亭子指了指：“我想去那边看看，看看文人都是怎么过观荷节的，不如阿瑶你与段琢前辈继续去逛小吃街，晚点来这里寻我？”

    段瑶探着脑袋远远望去，不免皱了皱鼻子，在她看来都是些酸书生，去听那些人吟诗作赋，还不如看街上的杂耍来的有趣，还是算了吧，当下便应了。

    段琢正对楚绯颇有愧疚之意，却几乎不假思索道：“我与你同去。”

    楚绯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目光是看着自己，却仍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由指着自己的鼻子：“与我……“又指着那个亭子：“同去？”

    段琢微微颔首，面上神情淡淡。

    楚绯已不知道该当作何反应，想必此时表情一定很扭曲，但话已出口，又不得收回，只好干笑：“那……阿瑶一个人逛，岂不是很寂寞？”

    段瑶看了看左右两人，似乎瞧出了些端倪，她很有眼力见的，自然不能当那多余之人，笑眯眯道：“无妨，无妨，不寂寞！一会儿来寻你们！”说着，便挥手向街道深处走去。

    段琢当先向那亭子走去，见楚绯还楞在当处，不由侧身回眸疑惑看她，楚绯暗自咬咬牙只得跟上。

    到了那处亭子，两边上联书写“洞庭湖畔，碧波万顷映日红”，下联“云梦楼边，翠竹千尺隐云雾”，里面正有作文士打扮的几人，正自挥着折扇联诗，若是谁没答出来，便要罚着喝酒。

    楚绯原是对着诗词歌赋也并没有什么天分，只是为了脱身这才过来，本来还懊恼着，眼下却被那饮酒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倒是分了分心。

    只见一人侍立于一旁，手持一滴翠荷叶，微微卷曲作杯，荷叶中盈盈盛着半盏荷花酒，那长长叶茎弯成象鼻状，一人坐着从茎的末端饮酒。

    楚绯从未见过这样的饮酒方式，极为好奇，看着看着，忽地想到了她与段琢困在秘境中时，段琢见她胳膊不便，给她卷曲的叶子杯来。

    不由就偷眼看了段琢一眼。

    段琢却正看着她，二人目光相撞，不知为何，楚绯便觉得他应当也是回忆起来当时的景象。

    段琢轻咳一声，似是看出了楚绯的好奇，对她解释道：“这是碧筒饮，是观荷节一项习俗，自莲茎饮酒，别有一番清香。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水，你可要尝试？”

    若是平时，楚绯见到这等新鲜的物事，必定要尝试一番，但眼下楚绯瞧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却仍然不得其法脱身，心中焦虑，便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段琢道：“你可还为方才的事气恼？”

    楚绯心中一跳，她只当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忙带上笑意：“怎会，我并没有气恼。”

    “你并未生气，我却应当向阿绯道上一声不是，”段琢便侧头看她，神情带了几分庄重，温声道：“方才在人群中，我那般……称呼你，实在有损姑娘家的清誉，实是不该。”

    楚绯不由凝视着段琢，神情有点惊讶。

    这时代，女子身份低贱，而地位亦是区隔分明，楚绯从未想过，不过是戏耍时的戏言，段琢这样的人，却会为此专程向她赔不是。

    他立在那里，谦谦君子的模样，楚绯忽然有点赧然，她先前只当他是因与她合作，便处处盯着她，却不知他跟来，只是因为要单独与她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