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卿卿四字让他咬的极重。
楚绯听闻，脸上莫名一红，虽她自觉坦然，但思及被流锦看到那一幕，还是有些赧然。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这次流锦倒也不与她较劲，便松了钳住她脖子的手，抱臂站在她面前，楚绯揉着自己的脖子，暗自松了口气，想来他应当没有查出什么端倪。
想着还要他的解药，便摘下面具，仰头露出讨好的笑：“你怎会这样想！他不喜人多的地方，我是故意引他玩那个，想让他先回去……”
“他？”流锦却抓住一点揪着不放，冷笑道：“他没名没姓吗，叫的这般亲热？”
楚绯摸了摸脑袋，不知他气从何来，颇有些无奈：“你我都知道在说谁，没必要连名带姓的叫吧。”
流锦冷哼一声，脸上很是有些不满。
楚绯只当不见，诚恳看他：“总之，这一天我都一直在想办法脱身去找你。”
“脱身来找我？我看你已是玩的忘乎所以了。”流锦不以为然，复又想了想，嗤道：“我说你怎么在玄音门一住就半年。”
楚绯一本正经摇头，瞥了他一眼：“若非你师父伤了我，我自然不用在玄音门住那么久，是他、哦不，是段掌门以真气救回我的。”
流锦却眉一皱，面上浮起几分自傲，瞥着她：“幽冥蚀骨掌是何等神功，若非我将护心丸给你服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楚绯连声应是，又道了谢。
顺应话题，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这次你查的怎么样？是不是也可以给我解药了？”
流锦看了她一眼，绿眸在月色下如同猫儿眼，神情难辨，令楚绯心中直打鼓。
这沉默久到她已经在思考，要不要重新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我相信你了。”流锦突然开口，垂首便抽下自己的手套，露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来。
楚绯不由警惕起来，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后背又往墙壁上靠近了几分。
却见流锦将刀出鞘寸许，在自己的食指上划出一道血口，面色不改，用拇指压住血口，将那只手凑到楚绯眼前：“张嘴。”
楚绯反而更是抿紧了嘴巴，将头更远地偏离了他的手，怀疑地看着他。
流锦笑了一笑，有几分邪里邪气：“看来你是不准备要解药了。”
楚绯瞠大眼睛，目光移到他的手指上：“你的血……解药？”
“信不信由你，”他目光悠远望向远处的钟鼓楼，此时距离子时已不足一个时辰，他有要收回手的意思：“我的血很是珍贵，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这个解药。”
楚绯忙伸出两只手，想要去抓他要收回去的手，但是思及他曾说他的手上都是剧毒，还未经触及，又瑟缩回来，一双大眼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流锦似乎对她畏惧的神情很是受用，她缩着手瞪着眼睛看他的模样又着实有点有趣，心中便想逗逗她，趁她反应不及，故意用那只手在她脸颊上滑过。
楚绯大惊失色，捂着脸瞪他，又连忙举起手看四肢，一脸悲戚：“你不会给又给我下毒了吧！”
流锦便哈哈大笑起来。
楚绯想都没想，便冲上去两只手交叠去捂住他的嘴，流锦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扑上来，一时没有防备，竟被她推倒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后背撞得生疼，发出一声闷哼。
她虽身量比他矮了不少，力气却着实不小。
流锦被捂住嘴，只觉唇上女孩的掌心柔软，鼻端竟嗅到幽幽的、如同什么花香的味道，从她的袖口中曳曳飘出，融着月色溢入他的心间。
他竟然忘了反抗，一双眸中带着些惊愕，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楚绯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嘱咐他：“此处有玄音门的人，你那么大声，会引来他们。”
流锦垂眸看了看捂在他唇上的手，明明稍加使力便可挣脱，他偏偏什么动作都没做。
楚绯连忙收回手，带上些尴尬的神色：“情急而已，抱歉！”
流锦只觉唇上的温热突然消失，他抿了抿唇，抬眼问：“你为什么要担心引来玄音门的人，我以为你同他们很是亲近。”
楚绯也说不好，她感觉到流锦这半年内功力突飞猛进，她也不知此时的流锦与段琢相斗，到底谁会居于上风，但是她十分清楚，她不愿任何一边受伤或出事。
只是她此刻还未拿到解药，怎会令他不快，便殷殷看着他：“我同你更亲近，自然不愿玄音门伤害你。”
流锦怔了怔，并没有说话。
他垂首看了看方才割开的手指，血已止住，便用刀又划了一道口子，指间渗出血珠，闷闷道：“若是停练三日，手上的毒便没了。”
“嗯？”楚绯先前没有听懂，而后看到那双苍白的手，明白过来，他竟在对她解释为何此时掌中无毒。
流锦继续道：“你中的是以我的血为引的蛊毒，解药也在我血液中。”他又望了望远处的钟鼓楼：“张嘴，时间不多了。”
楚绯恍然大悟，下意识乖乖张嘴。
流锦看了看她的角度，只觉不甚顺手，他便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动作是难得的轻柔，令她仰头朝上，另一手挤了挤，血液便滴落入楚绯的口中。
楚绯说不出他的血是什么滋味，她也不愿去回味，屏着息，只闭目快速混着唾液咽下。
她此刻突然有了些荒唐感，人人都道流锦是喝血的妖怪，哪知道，此刻他是被喝血的人，而喝血的那个倒成了自己。
只片刻，流锦便已收回手，又带上手套。
楚绯咽下血液后，暗自运了运气息，又准备去按压天枢穴，手却突然被流锦拿住。
流锦表情有些不好，冷声冷气：“我说已经解毒了，你是不信我吗？”
若放在从前，楚绯是绝计不怕流锦的，但是几番交道下来，楚绯发觉他早已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沉默少年了，也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一个不留神被他喂了毒，令她足足胆战心惊了十日，她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了。
楚绯便挂上笑意，又默默抽着自己的手，不住说：“相信，相信。”
流锦怀疑地看了她半晌，突然目光在她唇上顿住，倏的把手套抽掉，手极快地靠近了她的脸颊，楚绯惊得想要后退，却被他另一手扣住后脑勺不得动弹。
楚绯以为他又要喂什么东西给她吃，便想要去捂嘴。
却只觉唇上一阵酥麻，竟是流锦用中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嘴唇，须臾后，他便已退后站定，唇边挂着懒散笑意。
“你嘴边还有血，活似吃血养颜的妖怪。”
楚绯不由也伸手去擦了擦嘴唇，心知他这句话是调侃他们这些“名门正派”传他的谣言，心中便放松下来，知道调侃了，看来心情恢复了。
想着他方才的话，问道：“你方才说停练三日，是为了让我解毒吗？”
流锦也不答话，抱着刀靠在墙壁上，用一种“你说呢”的神情看着她。
“是幽冥蚀骨掌吗？”楚绯试探着问，想了想又道：“你能不能不要练了？”
流锦沉默一息，问道：“为何？”
楚绯斟酌着字句：“听说这个功夫会折损寿元，你……还这么年轻，为了练个功夫把自己搭上，很不划算。”
“哦？你觉得不划算，我倒觉得这是最划算的生意。”流锦突然笑了笑，他目光慢慢望向远处的弯月：“短时间便能功力大进，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际遇。”
“可我听闻很多人并不愿意学这功夫…”
“那不过是他们求而不得的说辞罢了，”流锦嘲讽一笑道：“你可知我为了求蝶飞衣教我这功夫，在五毒池中跪了三天三夜，身中十余种毒，忍受蚀骨之痛，寻常人一种毒便已忍耐不住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楚绯却微微有些动容：“你这般想要快速提升武功，是为了……楚绯姑娘吗？可是她并不希望你用自伤的方式去报仇……”
“可我这回不想听她的话了。”流锦打断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楚绯：“我从前听她的话，最后却失去了她。我现在明白了，只有强者才会令人生畏，只有成为强者，才能真正护住想保护的人。”
楚绯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好，因为这话的道理她也明白。
“你们中原人，历来有句古话，弱者无正义，我觉得极有道理。”流锦继续说：“不仅要做强者，他们毒，你就要更毒，他们狠，你就要更狠，当你有一天立于巅峰，曾经那些瞧不起你，欺负你，憎恶你的人，都会对你匍匐在地。”
他好像不是在对她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绯忽然明白，他起初也许是为了她的死想要复仇，但是现在他体会到作为强者的快感，他已经不仅仅只想复仇了。
流锦脸上有种势在必得的神情，那渴望的东西，叫做权利。
楚绯原本想着，若他实在劝不住，不如就告诉流锦她还活着，让他放弃复仇，不要持续将自己置于险境，不要继续再练这个邪功，不要真的有朝一日堕入魔道。
但是此刻，她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没有继续劝下去的想法了，这个话题好像到此为止了。
流锦却仿佛开了话匣子，又提及一事：“对了，听说你在阿绯遇害那日落水了，回来就性情大变，”他笑了笑：“若非我知道这世间并无鬼神，我真的会以为——她在你身上借尸还魂了。”
楚绯只觉浑身血液都凝住，脸色也煞白，多亏此时夜色深浓，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她细细端详流锦的神色，想要看出一点端倪，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亦或是随口说说。
流锦却并没有等她回话，继续道：“有一个人，我带来了，他想见你。”
“谁？”楚绯平复了下心情，疑惑地看着他。
流锦却示意她跟上，转身向一处更黑暗偏僻的所在走去，楚绯也只得跟上。
不过几息的时间，楚绯便跟着流锦走到一处废弃矮墙边，依稀看到一个在原地踱步的胖乎乎身影，似乎正焦躁不安。
那人先是见有人过来，瑟缩了一下，仿佛想躲起来，而后辨认出是流锦，便快步走上前来。
待借着月色看清对方是谁，那小胖子口中便起了哭腔，楚绯亦是大惊失色。
“秀姐姐……”
“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