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

    观荷节热闹到子夜时分,所有街道都归于宁静。

    此时玄音门角门处,数名晚归的弟子聚在一处,打着哈欠,等着段琢带他们同过竹林阵法。

    远远就看着他们的掌门师兄身侧跟了三人,两个少女靠的很近,半臂之外还跟着一个锦袍公子,四人皆形貌昳丽,便是夜半时分看去都十分扎眼。

    自是楚段二姝和元星予无他。

    归还面具时,楚绯便觉段瑶和元星予二人之间气氛诡异,逼问了半晌才知,段瑶寻找楚绯他们的时候,碰到了元星予,二人竟拿了一模一样的笺语。

    楚绯不免又想到自己和段琢的笺语,暗诽是不是商家为了搞出些“天作之合”,其实颠来倒去都是一样的笺语,这样处处都能遇到相同的人。

    问了却发现段瑶的笺语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还真的与自己拿到的不同,不免更觉得玄幻。

    待要分别时,英国公府明明在岳州也有别院,元星予却偏生要借宿在玄音门。

    先不说元星予的身份敏感,单看元星予自风林论武期间便一直殷勤凑在段瑶身旁,就令段琢对他更有几分防备。

    段琢自然是十万分不愿意,元星予开口请求借宿,他想都不想便拒绝。

    “家师有训,我玄音只是个小小江湖门派,不与权贵结交。”

    段琢眉眼淡漠,语气疏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而后,浅一抱拳:“还望小公爷见谅。”

    说罢,转身欲带着众人进角门,又被元星予叫住。

    “掌门留步,”元星予作揖回礼道:“在下并不是以英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前来。”

    “在下此番前来巴陵之地,并不涉公务,一则是游山玩水,”他眼睛睨了睨不远处的一个马车,又用合拢的折扇一指楚绯:“另一则从国公府带了些名贵药材,前来探望在下的师父。”

    楚绯莫名被点到,略有些不自在,但她也是在玄音门借宿,此时自是不便发表什么观点。

    她对元星予无事“阿绯”有事“师父”的称呼早已习惯,但那些不明就里的玄音门弟子却彼此交头接耳,只当这个通身贵气的公子真是她的徒弟,纷纷啧啧称奇。

    段琢淡淡瞥了楚绯一眼,又转头看元星予,冷然回应:“现下已经见到令师了,她好得很,想必小公爷可以去游山玩水了。”

    “游山玩水哪有我师父重要!”元星予义正言辞,又扼腕叹气:“想当初,我师父可是为了救贵派的段姑娘才受的伤,如今我不过是想给她补补虚弱的身体,想来贵派也不是那般不近情理之人,借宿几日都不得!”

    他那面色红润的师父此刻便感觉有点尴尬,往灯笼照不到的阴影处躲了几分。

    段琢则是冷眼看着元星予,丝毫不为所动。

    元星予振振有词,指着楚绯的脚踝处:“有些人看着好好的,其实内里虚着呢,若不是身体没有养好,以我师父的身手,怎会崴了脚,我作为徒弟,自是要在旁侍疾。”

    众人这才想到,方才便见楚绯走路有点跛,方才恍然大悟。

    元星予给不远的马车夫打了个手势,那车夫心领神会,已是从车厢里拿出一物什,小跑过来,将一个锦缎包裹的木盒双手持着打开。

    锦盒里面是一根黄褐色的老山参,个头并不算太大,却皮老而韧,长须缀有米粒样的珍珠点,横纹细密而结实,一看便知是极名贵的好东西。

    元星予接过,对着众弟子一览而过:“这百年参,能延年益寿,习武之人吃了更有疏通经络的奇用,我跋山涉水来这里,就是为了献给我最敬爱的师父……”

    周围众弟子纷纷去看楚绯,她只觉芒刺在背,又听他越说越没边儿了,便欲开口阻止。

    段琢眉眼淡淡扫过那根老山参,竟松口道:“借宿在玄音门,不得带随从,也无人伺候,更不得随意外出,小公爷可受得住?”

    她不免又把话憋回去。

    段瑶原本听哥哥不让元星予借宿,内心涌出几分失望来,此刻又带着些希冀偷眼看哥哥。

    元星予想都不想,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了。

    如此这般,元星予便硬是赖着借宿到了玄音门。

    前一夜观荷节折腾到半夜,还发生了许多事,心情忽起忽落,纵然是楚绯这种精力旺盛的习武之人,都觉得有几分心力交瘁。

    又加之前几日忧心身中剧毒,一直没有休息好,如今这个结亦被消解,楚绯便睡得格外香甜,一觉睡到快午时还未醒。

    人还在梦中,便只听得院中传来“咚咚”的响动,从梦里直接延续到现实。

    她一时迷蒙从床上惊坐起,呆坐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锤门。

    先是有点被吵醒的恼怒,又看了看窗外高照的日头,暗自惊讶竟睡到了正午时分。

    昨天回来太晚,草草梳洗,连发髻都未拆便上床就寝,此时发髻还在,只是四处炸毛,她从盆中沾水,对着铜镜捋了捋发髻散出的碎发,又快速梳洗了一番,披了衣裳便去开院门。

    门闩刚落,便被人从外推开,只见元星予和段瑶两张笑脸探进来。

    二人口中念叨着“怎么才醒”“拍了好一阵门,手都拍疼了”,大步先后进到院中,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四下看看,便径直朝着藤架下的石桌椅那处走去。

    楚绯颇有些无奈,脚踝处还有些痛,缓步跟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那二人手中一人提了一个食盒,已在石桌上开始摆放着盘盘碟碟,都是各色菜肴吃食。

    元星予眯眼看了看日头,又用折扇虚点了点楚绯,一脸恨铁不成钢:“懒惰了啊,阿绯。”

    楚绯懒得理他,哼道:“你是来侍疾了?”

    元星予用折扇轻轻敲着一青花大盆的边缘,露出几分肉疼的表情:“喏,几百两银子就在这汤里了,专程来给补身体,这不比侍疾更真诚。”

    楚绯一看,又嗅了嗅,还真是人参鸡汤。

    段瑶摆放出三双碗筷,眼睛晶亮:“阿绯姐姐,元公子说他有好些苍梧派的消息,我都憋着没听,就等着与你一同听呢!”坐下卖着乖,笑得眉眼弯弯:“我对你好吧!”

    楚绯原本还随意应和,此时不免提起几分精神来:“苍梧派?”

    段瑶点头不迭:“正是,我可还记得呢,当时那个武从梦处处刁难你,现在有苍梧派的消息,我想着你必定也有兴趣。”说着便拉楚绯也坐下,将碗筷塞入她手中。

    此时正午,三人也都饿了,便坐下开始用餐,两双期待的眼睛便都看向元星予。

    元星予“刷”一声展开折扇,闲适地扇了扇,做出一副说书的模样。

    “你们可还记得武天诚的女儿?”

    自然记得,化成灰了都还记得。

    楚绯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点头追问:“她怎么了?”

    “她如今可成笑柄了。”元星予嘴边挂着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又补充:“她被她那青梅竹马的师兄,哦对,就是风林论武榜眼之位的陆长岳,给退婚了。”

    段瑶大为惊讶,一口丸子囫囵着咽了下去,蹙着眉顺胸口,还不忘问:“怎会?我记得风林论武时他们可……亲密得很。”

    楚绯也是有些惊讶,皱眉思忖起来。

    元星予一脸宠溺看着段瑶,给她轻轻拍着后背:“瞧你,这般大惊小怪做什么。”

    段瑶脸色绯红,偷偷看了一眼楚绯,扭了扭身体躲开他的手。

    元星予忍不住一哂,摇了摇手中折扇,继续道:“上个月武天诚给我递了他女儿与爱徒缔结婚事的请帖,结果没过几日,又递了帖子说改了日子,不出几日,又来了第三个帖子,直接说婚期取消。”

    顿了顿,又道:“你们或许不知,这武天诚一向善于运作关系,这请帖可是递给了许多贵族世家的,若是寻常,便是天塌了也要如期举行,突然取消这等事是闻所未闻,我使人去查,才知道竟是陆长岳悔婚了。”

    “悔婚?”

    元星予点头道是,又长叹道:“也不知陆长岳走了什么运道,这半年他功力大进,江湖上很多人提到苍梧派,不识武天诚,只知陆长岳,便是这般落了武家的面子,武家也奈何他不得。”

    楚绯听到“功力大进”时,眉眼稍稍一跳,很快恢复如常。

    元星予已嗤笑一声:“那姓武的丫头那般要强,处处宣告她与陆长岳的关系,如今被悔了婚,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模样,也亏得她是江湖儿女,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怕是要去寻死觅活了。”

    他“啧啧”两声,促狭看着楚绯:“你那么厌烦她,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楚绯竟也不遮掩,含笑点点头:“还行,心情不错。”

    那边段瑶脸上却有了几分同情,她想到武从梦,面目已模糊,那跋扈的行为却历历在目,她虽喜爱行侠仗义,也看不惯武从梦,但实则面对旁人的不幸遭遇又不免心软。

    不由喃喃自语:“太丢脸了……这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元星予笑她:“阿瑶这么想嫁人?”

    段瑶作势要去打他,双颊飞红:“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就这般毁了……她虽讨厌,但确实可怜。”

    楚绯却拧着眉头看段瑶,那天真的模样让她想到了前世了自己,正色道:“阿瑶,若是这事发生在你我身上,那武从梦可未必会同你一般,对恶人的善良是最致命的。”

    段瑶一怔,转念一想果真如此,忙点头道:“我知道了,阿绯姐姐。”

    她忽然“哦!”了一声,好似想到了什么,戳了戳楚绯:“阿绯姐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夜风林宴,武从梦是不是被毁容了?是不是因为这个?陆长岳嫌弃她了?”

    楚绯沉吟摇头:“不会,武从梦只是被削了一处头皮,容貌并未有损,更何况都定了婚期,又发了请帖,显然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才有这个变故的。”她又笃定道:“况且陆长岳这人,心思很深,并不是庸俗之人,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话音刚落,忽地一道凉凉声音传来:“你对陆长岳倒颇为了解。”

    楚绯等人回头去看,却见段琢长身玉立于院门处,楚绯也不知为何,跟流锦的事瞒了段琢后,看见他便莫名有些心虚,忙挂上笑意:“不敢不敢,还是你对我了解的更深。”

    她的意思是他知道她重生的秘密,自然也知道她与陆长岳有旧,但这话听在段瑶耳中,便又成了另一番意味,段瑶不由用手肘戳着元星予,二人凑头在一处,笑得不怀好意。

    楚绯心中暗忖,段琢等闲不会来她的院子,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聚在她这个小院里。

    想着便殷勤走过去,仰着一张笑靥:“段琢前辈前来,不知有何吩咐,真是蓬荜生辉……”

    段琢原先还面无表情,见她这模样,颇有些无奈涌上:“不必客套,我是有事与你相商。”

    楚绯心中一动,想到他们合作的事,不由快语追问:“何事?”

    段琢不语,目光淡淡扫过桌旁坐着的元星予和段瑶二人,那二人正眼巴巴看着他,他一言未发,便慑出一副“你们怎么还不回避”的气场来。

    段瑶坐立难安,虽然好奇之至,但还是害怕哥哥,已有要站起的姿态。

    元星予却只作看不懂,夹了一口菜咀嚼起来:“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

    楚绯回头看了看刚刚开吃的饭食,也觉腹中空空,便用衣袖拂了拂空着的石凳,笑道:“段琢前辈,我们还没有吃东西,不如先坐下同吃几口,一会儿再说。”

    段琢倒不推拒,掀袍坐下身来,只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坐在这里等他们吃完。

    他正襟危坐在一旁,三人一时间被他看着,只觉得饭菜都没方才香了,默默吃起饭来。

    段琢忽地开口:“苍梧派先掌门的真凶一直未能查出,几位长老对武天诚很是不满,有拥立陆长岳作新掌门之意,陆长岳和武天诚之间的罅隙由来已久,如今陆长岳愈发势大,难以成婚也是意料之中。”

    三人面面相觑,方才明白他是在延续前面聊到的话题。

    段瑶感动的不行,哥哥竟然会主动聊小道消息,想融入大家了,真好!

    元星予对段琢秉性不甚了解,自然去接话,很是感慨:“这陆长岳看来还真是个人物,你们五大门派不是最看中师徒尊卑吗,那些长老也支持他夺了他师父的掌门之位?”

    “玄音门与苍梧派可并不一样。”段琢寒声道,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楚绯:“陆长岳钻研出一套功法来,与从前名动江湖的无岐八卷有几分相似,功力大进,再勤加修习,怕是年轻一代里再难有敌手,苍梧派近些年一直未有功法突破,那些长老自然希望一荣俱荣。”

    楚绯被他看的心虚,转开视线,心中却兀自犹疑起来,明明给的是错乱的真诀,怎么陆长岳竟跟没事人一样,忽地又想到那一夜在藏药房看到形容恐怖的陆长岳,不免低头沉思起来。

    那边段瑶不屑地“嗤”了一声,适时拍马屁:“他武功能有多高,还能高过哥哥去?”

    段琢淡淡瞥她:“以他此时的功力,与我交手,恐怕已胜负难辨。”言下之意是未来恐会落在陆长岳之下。

    这话让其余三人皆是更惊讶了几分,段琢天资精绝,在年轻一代中武功已是翘楚,那陆长岳功力进阶速度着实可怕。

    楚绯忍不住问:“陆长岳除了功力大进,可还有什么……不对?”

    “据我所知,并无。”段琢答,又深深看她一眼道:“若是从前与他有罅隙,更不得冲动相对。”

    楚绯知他是在提醒自己,她只是微微颔首,便食不知味地吃起饭食来。

    想她有正经的无岐八卷真诀,却因经脉滞塞无法修行,为了报复给陆长岳的错乱真诀,却反而让他功力大进,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元星予和段瑶又零散说了一些其他消息,楚绯都不甚感兴趣,加之段琢一直在旁边等着,虽未加催促,但她仍觉得别扭,一顿饭草草扒完,便随段琢进屋,询问有何事要商议。

    段琢开门见山:“已得到消息,灵境子此刻就在云贵一带的山中,不日我们便要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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