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友情

    晚风已经不再刺骨,伍蔓走了一站路,又搭乘公交回到了公寓。

    她没有看手机,也没听歌,就这么思索着往回走。童林在她心里一直是孤独英雄的角色,他温柔又强大,在外人眼里,“脆弱”和“童林”是反义词。她曾经窃喜,自己是特殊的,她窥探到了童林内心的柔软,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刻,给予过他关怀。“救赎”这个词本身就带了浓浓的浪漫主义色彩,就算没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她也觉得童林对自己是不同的。

    他的母亲,他的外婆,他的父亲和重新组建的家庭,也许给了童林一个不同的世界观。在他的世界里,亲情、友情、爱情也许和伍蔓的标准很不一样。在伍蔓的标准里,三者泾渭分明,她用亲情爱着家人,用友情爱着朋友,并且准备用独一无二的爱情去爱伴侣。童林呢?他混乱复杂的家庭关系,是不是给了他一个模糊交融的观点?

    他们的标准没有好坏之分,仅仅区别在普适性上。伍蔓做出了选择,她不接受童林的观点,她将用自己的标准,把童林归类为朋友。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外公坐地铁到SA来看她。他打电话给伍蔓,伍蔓接了电话便冲到楼下。

    外公说:“蔓蔓,你的单位好气派。”

    伍蔓一边给外公刷卡进闸机,一边说:“这个楼上好多单位呢,我们单位只有八层。”

    她带着外公在公司的每一层楼参观,展示了办公区、餐厅、健身房,还给他制作了一杯咖啡。

    外公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苦啊。”

    伍蔓拿过来一看,竟然忘记加糖和奶精。她耸了耸肩膀,很快加完料,仔细搅拌后说:“嘻嘻,忘记加配料了,你再喝喝看。”

    外公喝了咖啡,慈祥地笑:“还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给我买的速溶咖啡好喝。”

    速溶咖啡?

    她都多少年没喝过速溶咖啡了,外公还记得这个呢。

    送外公离开的时候,她扶着他站在电梯里。看着镜子里反光照出的外公,他不是身体不好很久了,一直都坐轮椅,怎么突然好了?她问:“外公,你的腿什么时候好的?”

    “李医生给我开了个方子,我一吃就好啦。”

    她想着,真好啊。然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全黑的,伍蔓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刚才还和外公在电梯里说话呢,怎么就黑了。

    窗外下着雨,滴滴哒哒的雨声轻轻飘进室内。她的思绪逐渐清明,眼里爆涌出滚烫的泪水。

    她没有外公了,刚才只是一个梦,简直真实到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哭了很久以后,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是凌晨三点。酝酿了一会,却还是没有睡意,她继续拿着手机,随意打开朋友圈翻看。

    童林一点多的时候分享了一首歌,这是《请回答1988》里,德善奶奶去世时,德善爸爸和兄弟姐妹放声大哭时的音乐。

    在这个夜晚,还有另一个人在想念亲人。

    伍蔓给他点了个赞。就在下一秒,手机振动了。

    十八铜林:还没睡?

    伍蔓打了一长串字,删了又打,最后只发出去两个字。

    闪电蔓:刚醒

    十八铜林:怎么了?做噩梦?

    闪电蔓:我梦到外公了

    过了很久,在伍蔓差点睡着的时候,童林又发来一条信息。

    十八铜林:要不要聊个天?

    闪电蔓:嗯

    语音电话拨通后,两边都沉默了,伍蔓能听到童林细微的呼吸声。

    童林先开口,他嗓音低沉,“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唱一首摇篮曲。”

    伍蔓本在黑暗中闭着眼睛,听到他开口,她睁开了眼睛。眼前看不到任何事物,耳朵便极为敏锐,她从他声音中听到了浅浅笑意。

    “我点一首好汉歌。”

    童林笑得更明显了,他说:“等会鸡叫的时候我唱给你听,有和声。”

    伍蔓说好,又是一阵沉默。

    “你梦到外公怎么了?”

    “我梦到他来SA看我,他跟以前一样可爱,”伍蔓努力回忆那个即将被她忘却的梦,“我给他冲了咖啡,他说喜欢喝速溶的。还有,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很健康,都能坐地铁来看我。”

    童林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伍蔓打开了话匣子,不等他问,说:“外公走了以后,我是家里第一个梦到他的。他们说,人去世以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先安顿好自己,再回到亲人的梦里去看望他们。只有你安心接受了他的离去,他才会到你的梦中。”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他们就会等,等你接受了现实,不再难过,才会来看你。因为亲人不舍得看到你在梦中哭泣。”

    “那为什么你……”童林说了一半,伍蔓的鼻音很重,他听出来她哭过,他想说,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还在为去世的外公哭泣。

    “生老病死无法左右,人的情绪也一样,我接受了外公的离开,但我不会从此停止想他。”

    童林怔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潮湿的雨夜,出租车内,昏黄路灯映射下的女孩。他无法形容她的美,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坚毅、冷静,与慈悲,他深受震撼。

    童林对着电话喃喃地说:“我能去找你吗?”

    他的语气温柔沙哑,带着一丝困倦与讨好,伍蔓像是被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浑身流过一阵电流,在这寂静的夜里,脸上发起烧。可她知道,他只够资格享受自己的友情。于是回答说:“我觉得不太合适。”

    打破了电话信号中的深情款款。

    月底,论文二稿截止。

    敏敏和伍蔓在返校的高铁上吃快餐,互相交换审阅论文。

    看完后,敏敏疑惑问:“你这个模型是不是大改过?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伍蔓有点心虚,埋头扒饭,说:“找人给我看过。”

    敏敏打破砂锅问到底:“谁?”

    “就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数学这么好?”敏敏一脸狐疑,把脑袋探到伍蔓眼前,审问道。

    伍蔓沉默以对,拗不过敏敏,不得不老实交代:“哎,就是童林。”

    “你不是说不会和他再搞暧昧了?你骗我,你俩是不是谈了?”

    “你说什么呢,没有男女关系,就是给我改论文而已。”

    “你说不喜欢他,还让他给你改论文,我怎么没发现你有当‘学术妲己’的潜质!”

    面对敏敏的质问,伍蔓说:“别啊,我只是想要那一万块而已。如果拿到优秀毕业论文,我请你去外滩吃惠灵顿牛排。”

    “不是牛排的事!你别想糊弄过去!”

    伍蔓无法为自己开脱,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她的确在窃取童林的劳动。

    早在童林本科毕业那年,伍蔓就在学院内网看到了新闻。童林那个时候已经确定要去英国留学,甚至不怎么来学校了,可他草草递交的本科毕业论文却拿到了优秀。伍蔓的选题方向和他惊人地相似,再次遇见恰好给了她盘剥童林的机会。第六感早早就告诉过她:他一定会帮你。

    她想着怎么应付敏敏,挠了下脖子。敏敏突然低呼:“你怎么了?脖子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好长一条痕。”

    敏敏说着话,上手一摸。

    “还是凸起的!”

    伍蔓心中有数,让敏敏拍照给她看,果然是又发作了。从小到大,一旦她承受了身体扛不住的压力,就会引起各种机体反应,有时反应在皮肤上,有时反应在四肢,这些都还好,她曾经担心自己会一夜白发或者变成秃头,这才是她无法忍受的。

    她把手机递回给敏敏,说:“没关系的,起了点疹子,我回去吃几颗过敏药就行。”

    敏敏单纯善良,但也很会察言观色,不再纠缠于论文的话题。

    “喏,我问你,王子安是怎么回事?”

    最近敏敏和伍蔓都很忙,两人平时吃饭像急行军,晚上也是各加各的班,今天逮着机会,敏敏准备来个全面复盘。

    “只要有男的跟我多说一句话,你就要怀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伍蔓吃完了盒饭,从包里摸出个蝴蝶酥,掰了一半给敏敏,这个蝴蝶酥是王子安给她的。王子安考伍蔓,知不知道上海特产是什么,伍蔓说是鲜肉月饼和青团,他笑得差点被口水呛住。

    当时他说:“你是不是没朋友,只懂这些中老年特产。”

    再一次来上海时,王子安给伍蔓带了一盒蝴蝶酥。

    敏敏边吃边说:“我是瞎怀疑的吗?有探子跟我说,你跟王子安翘班约会,还在雨中搂搂抱抱的。”

    除了聊那个人,伍蔓心中一片清明。她把跟王子安喝咖啡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敏敏,省略掉会议室里看到童林的那段。

    敏敏不予评论。她心中向着童林,觉得半路杀出的王子安不像什么好人。这人见谁都笑眯眯的,有点惺惺作态,或者说自视甚高,把其他人都当笑话。但敏敏从和他接触的经验来看,又挑不出他什么毛病,甚至这人还一脸正气。

    她只说:“我不看好异地恋,你多珍惜眼前人。”

    伍蔓腹诽:你让我珍惜的眼前人,跟她姐姐在会议室里搞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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