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想伤你吗?”谷行良忽而说道。

    “你想说什么?”桓喜道。

    谷行良闭上了嘴,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天色,方才说道:“你知道吗,桓姑娘,实际你与拿磐石木的那位姑娘,都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毕竟,你也算是半个水湍族人。”

    桓喜怔了怔,啼笑皆非:“你说什么呢?我爹我娘可都不是什么水湍族的人,他俩是土生土长的……”

    “你想一想,你尖锐犹如鲨鱼的牙齿。”谷行良却依然平静地微笑,“再想一想,你天生的怪力。你们大概已经知道,我在唐境内水湍族的村落里长大,虽然不多,但我自然也见过一些混血,你看,我何必在这种事上胡扯骗人?”

    “讴查图冶缰可也是水湍族的混血。”萧商在旁凉凉道。

    “水湍族与旱湍族本是一族,她仍属于族内通婚。”谷行良解释一句,忽而没再言语。

    这种对峙状况之下,桓喜当然知晓无论谷行良说了什么,她都不该被对方话语影响。于是她只是将这个问题记住,定了定心神,暂且不打算被谷行良的三言两语推上焦躁与自我怀疑的悬崖。

    沉默少顷,谷行良又道:“如果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如我们来说说你的钟师弟如何,桓姑娘?”

    桓喜忽而一惊,她快速回想,只觉钟卿云与谷行良似乎并无交集,然而思及谷行良当初似乎是自蒲州城很快便去了长安,而钟卿云当时恐怕正在长安逗留……于是,她当即惊疑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本来该去找他,但在蒲州城与秉烛兄再见一面后,却便不必再去寻他。可惜,实际未能与你师弟见上一面。”谷行良缓缓道,“只是,你可知道你师弟为何忽然不远万里,自朔州前去钦州宁家?如果你连这个也不想讨论,又是否对这位萧兄为何放着好好的萧氏不待,转而建立教派更感兴趣?”

    “你知道?”萧商却仍话音懒散。

    “很遗憾,对于此事,我也仅仅一知半解。”谷行良依然笑着。

    三人各自拖着时间,然而说话只是间歇,仍以沉默居多:桓喜不愿被这些话语引乱心思,谷行良也不会自说自话演独角戏,而萧商则更少开口,像是懒得搭茬。大船上的山贼们弓箭多已歇下,只有零星两三个持□□的仍在瞄准谷行良,但因他先前所言信号,司水一时也不敢下令让箭离弦。

    天色已然渐亮,然而烟花仍然醒目。随着远处一声爆响,在天边,忽有烟火窜入云霄。谷行良收回视线,也不再废话:“先前说不想伤你,桓姑娘,我并未说谎。你是一个好人,我真的很难对你痛下杀手,不光如此,实际也未想再多杀人,为何我们不将此间事暂罢于此,往后再行较量呢?”

    “较量?这对你而言只是较量吗?”桓喜猜出这该是给他的信号,约是象征着什么事情已经办好,谷行良如此一言,显然将要脱身,于是她忽而急急开口。心中焦急,桓喜便不由得脱口而出:“谷兄,我已见过洛阳城中散落布告,张儒等人与你们有仇。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与尉迟浸将事情原本于堂上说出,监安司定然能还你们一个公道!”

    谷行良眼神幽静,只是一再于面上提起笑容,眉尾下压,好似无奈一般。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垂眼将视线扫向仍落于船舫正中的两部薄薄书卷,又向桓喜看去,微微一叹。

    “……你认为,每个做坏事的人,都有个什么悲伤的背景故事吗?”他微微耸了耸肩,最终闭目言道,“现在话本故事都很少这么编了。”

    就在他闭目之时,萧商忽而力贯足尖,骤然发难,而大船之上,司水也终于抬手一挥,令三两□□齐发。谷行良再而睁目,提剑虚晃侧身捉臂一气呵成,萧商将身一翻腾空跃起,方不至帮谷行良挡下弩箭。

    船上弩手已再上弩箭,十数只短弓也业已瞄准画舫,却一时难发。桓喜已与萧商一同上前,将轻量弯刀挥舞得又疾又快,然而她始终是使宽刃阔刀的,临时换刀,招式之中难免有所疏漏。若用自己原本刀刃,却又难敌谷行良手中双手利剑,且也不好在狭窄船舫内挥舞施展。

    她向来不善拖抹,此刻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以这弯刀一展刀法。不知为何,萧商身法也不如与桓喜在霜露镇初见时灵活缥缈,辗转间更为生硬短劲,不过正因如此,倒是跟桓喜配合很好。

    谷行良的双手剑攻防兼备,时而满把时而并握,应对自如,面对二人几乎毫不吃力;右侧画舫已烧了许久,纵使是在水上,然而两只画舫挨在一起,船只火势未停,已逐渐扩大,显然转眼间这里便要成为一处火炉。

    忽然,远处天边,又炸响另一只烟花。这次桓喜分身乏术,无心去看,却听司水吩咐属下,正喝道:“这是求援!分出一半人手,前去支援!”

    思及司水手下是追着端木芷进城,桓喜悚然一惊,一时不察,手里弯刀竟叫谷行良一格一收一搅当即夺下;萧商及时挡于谷行良退路,然而一时着急,手下点穴功夫却竟忽地与方才大有不同。只是桓喜还来不及反应也没能细看,谷行良已略后撤,不知何时自旁踢起一块顶棚碎块,正已要将收势不及的萧商击入水中。

    桓喜早觉谷行良动作,纵身飞踢,将这碎块击飞,自己却也滑出老远。然而谷行良再抬腕一击封去萧商左右退路,脚下一勾,又有动作,这次却是两侧拴有配重的铁链绕上脚踝。萧商本就踩在船舫边沿,避无可避,被铁链绕脚,失了重心,跌入河中,转瞬没影。

    “冶缰!”桓喜一边大喊,一边拾回自己的宽刃阔刀,及时挡下谷行良去路,凭着谷行良几度于命门前一再收招,将他逼回船舫。她心中苦笑:想不到竟有一天,我也要利用他人的一丝“好意”。虽是如此,但毕竟情势紧张,桓喜又觉得制住谷行良后一切还有待挽回,于是仍心神坚定,专注于找寻破绽。

    讴查图冶缰随着桓喜大喝,已然从船上跃入水中,前去相帮,然而她虽善水,却毕竟身材娇小,令人担忧她是否有能将萧商捞上岸的气力。司水业已让善水属下一并前去,只是他们毕竟是山贼而非水匪,能力有限。

    已在逐渐燃烧的画舫之上,船随水波微微摇摆,桓喜与谷行良摆势僵持。桓喜心中愈发焦躁,然而双目四下瞧看,却实在找不到破局之法。忽而,她目光略略一定,与仍躺在画舫右侧的步温平对上了视线。

    步温平左手紧捂脖颈,右手摊开平放,鲜血满面满手都是,虽好在并非飞溅,但流淌的速度也不算慢。步温平的目光已略有涣散,与桓喜的目光碰上,勉力向下,倏而落于船舫正中,定于一点之上。

    二人目光只是短暂一触,紧接着桓喜便踏步而上,宽刃阔刀以身带动,随即身随刀走,使足力气,也阻碍谷行良三四招。她不顾刀上已崩出豁口,似乎是铆足力气,下定决心要将谷行良再此擒住,又引得谷行良轻轻一叹。

    桓喜拧腰转身,刀挥至半路,脚下却忽地滑扭一步。未待她就势变招,谷行良已一剑斩落,桓喜右臂齐肘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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