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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与火

    一部书卷,落进了画舫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桓喜脚下拧步矮身,便是将这本步温平目光落点的书卷踢至他的指尖所及处,步温平勉力将这书卷抓握,挥臂翻身,这时谷行良才终于发觉他们在做什么,骤然回首。

    “——饮下寒毒,他怎么可能还能动。”谷行良喃喃,顾不得近处桓喜,当即将剑大力掷出,剑割破衣服、力透船板,半数没入其中,将步温平的右手死死钉在火焰燎灼之处。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稍蜷身子,微微颤抖,实际双目微闭,已只待黑暗降临。

    然而谷行良终究被二人隐秘动作晃过,稍慢一步,这被仔细伪装完好的半部秘术,同时也在他们面前化作一道弧线,落入已熊熊燃烧的花船之中。

    “你怎么敢!”谷行良倏而低吼,额上青筋暴起,紧接着,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进了鲜花船里。

    “等等!”桓喜猛地伸手一抓,然而她右臂已断,骤然前伸,不但没能将谷行良留住,自己也猛觉剧痛。大船之上,尉迟浸目睹此事,嘶声大吼:“不,别跳!!!”

    然而俱已晚了,鲜花船中的大火,已将谷行良的身影吞没。

    桓喜猛地迈了两步,觉得眩晕,便将阔刀于火上燎烤,再将断臂按于其上。谷行良的剑太快,她断处整齐,如此,为伤口止血倒也快速。

    忽而,大船靠岸停下,想来是山贼们终于研究明白了如何操控船只。桓喜无力再去拿刀,但为步温平拔起剑刃却不费力,她喘了口气,刚给他把手从火旁挪开,便听有人正呼喝自己的名字。

    她起身站到船边,向外望去,只见河上有船疾驰而来,岸上也有几人逐渐聚拢。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为首之人正是桓温佘。他几步跃上船只,目光触及桓喜断臂,一时惊怒心疼全部浮在了脸上,已顾不得收敛自己情绪。桓喜松了口气,不等他说话,抢先向船舫里一指,又向河里一指,道:“里面一个活着,河里两个刚下去不久,大船上司水知道情况,拜托你了,二兄。”

    说罢,也不待桓温佘反应,话说一半,便径自运起轻功,向城中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薛峥昌也上了画舫,落在桓温佘身旁,听到了桓喜话音,想到自端午伊始紧赶慢赶这才行进千里,速度虽比不得八百里加急,但也已是最快速度,日夜兼程,这才在今日勉强赶上,不由微叹。他背过身子,指挥手下帮自水中艰难露头的讴查图冶缰将人抬上救治,回头便见桓温佘已进了船舫之中。

    他蹲在步温平身旁,视线却盯在步温平右后颈的烙印处,与其几近涣散的缓慢目光一触,方才挪开。

    “……原来他是天子暗卫。”桓温佘喃喃道。

    薛峥昌皱眉道:“暗卫?我还以为他们只存于故事之中?”

    “或者死士、杀手,你想怎么叫?”桓温佘站起身来,敷衍地摆了摆手,“把他带上,还喘气呢,有救。”

    桓温佘将手下逐一吩咐,心中却挂念桓喜,几乎想直接将她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暂且抛掷一边,先去确认她的安危。

    桓喜正踏步于屋瓦,向记忆中匆匆一瞥之下,隐约记住的烟花盛放之处疾行。

    烟花之下,当时,秉烛一手将一只盒子塞入衣襟,另一只手一抬,便轻易放出了这支烟花。他微微转头,正向端木芷的方向看来。

    端木芷本是话不多的性子,他脚步略点,上了画舫,终于找见了大师兄,可却一时并未想好该怎样做。他一路经过十个画舫,在火中来过几回,衣衫已被燎烤熏黑,更是满面黑灰、鬓发散乱,而自从跟上来的山匪们劫了车马行后,实则在城内一路行来,已惊动了许多无关之人。

    官兵、百姓、打手、江湖中人、做生意的富家子弟、几名医者,均在后鸡飞狗跳,声势浩荡混乱,不一会就会追至此处。无论他要做些什么,应该赶快解决,再回去攘助桓喜。

    “恐怒”仍在起效,端木芷心中此刻五味杂陈,既有“松弛清楚之感”,又有些他在此之下难以辨别的情绪。也正因此,他本该诘问,却因记挂着桓喜情况,而正努力将自己抛却在情感之外思考,试图和以往一样,从事情当中推断出自己应做什么,接着毫不犹豫,做出应做之事。

    他刚刚迈步,欲向船舫之中走去,却忽听秉烛道:“师弟,你……服下了‘恐怒’?”

    这不难猜测,端木芷一时难以克制自己的细微表情,他虽自己感觉被“恐怒”引误,可眼中惶惑毫不作假,外人一看便知。相处数十年来,秉烛第一次瞧见他如此鲜活的模样,不由微怔,虽自己事情已了,已将惑心蛊尽数取出,装在铁盒之中,本应速速脱逃,却仍忍不住开口一问,停住脚步。

    端木芷克制自己,脚步未停,将画舫中人安置到岸上,方才回身,从怀中取出铁扇,忽而想道:这把扇子,实际也是在蒲州城时,从大师兄处拿的。

    秉烛书生也已想到,目光缓柔,轻叹一声:“你还是适合用扇子,白门的短刀刀法被你灵活用在扇上,比你用刀用剑更好。更灵活、多变、微妙,杀伐气不重,更适合你。”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帮谷行良他们?”端木芷恍若未闻,兀自问道。

    “他们有他们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秉烛书生便道,“他们想用秘术挽回自己村子中的人,我也有想要借助秘术挽救的事情。”

    说罢,他向旁侧一瞧,又道:“快些走吧,小师弟。信号一出,再过不久,水匪们便全都要来了。双拳难敌四脚,你跑不脱。况且……”

    话未说完,端木芷忽觉手足一麻,使不上内劲。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秉烛书生,便见秉烛书生苦笑一声:“况且,你知我武艺尚算凑合,却在毒之一道走得很远。所以,你趁此时还来得及,最好……”

    这次话语仍未说完,却是因为身后山贼已然跟上,正向空中放了一个烟花。山贼们聚拢而上,刚欲将被端木芷放到岸边的少女带回,走在最前头的山贼忽然咦了一声,软软倒地。

    不知何时,周遭竟忽然起了雾气。端木芷与秉烛所在的画舫对面,正有几艘满载着人的画舫缓缓行来,船上诸人则有些面涂白铅粉,好似艺伎,有些涂着红面,好像戏中角色。每只画舫的船尾,则都放着一只缓缓冒烟的竹筒,便是这“雾气”来源。

    端木芷道:“这不是水匪,他们是你的人,大师兄……”话至一半,却发觉视线之中已无秉烛书生身影。

    他便闭口不语,心知这毒虽暂且毒不倒自己,身负武功的山贼只是暂且晕倒,没有危险,可岸上后方追来的诸人虽因身无内劲而自无感觉,实则却有性命之虞。端木芷了解秉烛的习惯,知晓他哪怕面对恶人,也总是乐于在死线中埋藏一线生机,必有解药藏于这些画舫之上。他现在心下冷静,萌生退却,自知是因“恐怒”药效,实则不遂秉烛的意思就此退却,反而提扇而起,便是内劲已然暂失,也要搏上一搏。

    他自己也难以说出,自己如此行事,究竟是因为自小在白门长大,一直被教导着要行事端正的规则,他仍在遵守;还是单纯为了救人,便如此行动;抑或者是,觉得如果桓喜在此,她便也会这么去做。

    内劲被封,轻功已使不出,他凭着身法先至船尾,将烟筒踢入水里,随后以敏捷灵巧而又柔韧的身姿,勉力于蜂拥而上的白面、红面的“艺伎武生”们各异的兵器之间穿梭。这些艺伎武生毫不留手,甚至也无法被击晕,哪怕胳膊与腿俱皆断了,也会用牙齿咬住武器,嬉笑着继续向端木芷的方向涌来。

    他们武功有的好些有的极差,端木芷无法制止他们,不得不下杀手。铁扇很快折了,端木芷凭此与外功身法招式,已杀去了半艘画舫的人,然而来的画舫共有三艘,继续如此,终究力有不逮。

    他已夺下一刀一剑,将铁扇丢至船尾,并不打算放弃。艺伎武生们也无人惧怕,竟是嬉笑着依然蜂拥而上。

    杀到第二艘画舫上时,端木芷一时不察,左掌几乎被刀劈开一半;到第三艘时,已浑身浴血,诸多兵刃将衣袍割得破破烂烂,他将最后一支烟筒踢入水里,开始四处翻找解药。

    待雾已全然散开,端木芷终于从船顶顶板上的一块瓦片之下,翻找到了一张药方。他把药方攥在手中,恍然抬头,却见岸边不知何时已聚集起了很多人,在大雾之中,船只动得不远,几乎仍在原位。

    他站在三艘载满死人的船上,浑身浴血,单手提刀,仿佛杀人狂魔。他将头发向后拨去,下意识用衣袖擦了擦面上鲜血,好将眼睛完全睁开,看清现下形势。

    岸边有人正议论纷纷,有个富家子弟忽而指道:“诶,这……这不是天香楼那个新花魁吗?!”

    此言一出,旁人更加惊疑:“花魁?天香楼?”

    “那不是个男的吗?”

    “男的?男的花魁……?”

    “真的啊?乖叫……”

    “杀了那么多人,待会上岸怎么办……”

    暂失了内力,端木芷未全然听得清,他却已知脚下这船经过厮杀打砸,已然撑不太久。他将药方绑在刀尾圆环,抬手用尽力气将之向山贼近处掷出,刀落位稍远,已落在岸上,便没有太大问题。他自己没有轻功,却一时断然无法靠自己上岸。

    画舫忽而发出一声脆响,继而沉没于水中。端木芷全然不会水,也几乎无力去尝试扑腾,然而,他忽然又想道:桓喜那边不知已如何了?

    于是他忽然又在水中动起手脚,尝试奋力踩水,却已有些晚了,在河道中盲目乱来,难以浮上水面。落入水里时,端木芷下意识憋了口气,直到将要再憋不住,他才方感觉手臂忽被什么东西牵引,在被激起泥沙的河道之中摸到一根木柱。想来是他不知道了何处,居然捉到了系船柱。

    端木芷当即手脚并用,向上攀爬,数次打滑,好不容易才将头露出水面。

    秉烛书生正站在木板之上,向下看他,面色难辨。这时,端木芷已双臂微颤,左掌使不上力,几乎全凭右手撑住,身上伤口又在失血,靠自己定然再无力爬上去。端木芷昂头看向秉烛,只觉双目迷蒙,喃喃问道:“大师兄,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兄要挽救一个人。”秉烛书生也是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却将鞭收在腰侧,向右侧望去,脚步一顿,忽而施展轻功走了。

    端木芷扒在木板边沿,几次想要爬上,却都施展不上力气,忽而,一道阴影投下,他再度抬头,却是桓喜站在了他的面前,正蹲下身,朝他伸出左手。

    “你怎么在这里……”端木芷双目恍惚,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允许你涉险救人,就不许我再来救你吗?”桓喜说,“端木芷,握住我的手!”

    端木芷努力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桓喜,一刹那,一股“快意”与“仇恨”忽然涌上他的心头,令他更加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仍在岸边,还是已就此坠入河水之中,沉进漆黑河底。这是自淋雨回到客舍后,第二次品味到这种激荡情感,这次他终于将之想通。

    端木芷方才还双目空茫,此刻双眼竟忽而熠熠生辉,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仍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轻声道:“桓悦己。”他说,“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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