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海城撑开眼皮时，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虽然身体感觉很疲惫乏力，但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哦，原来自己还没死。
但他并没有多少时间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庆幸鼓舞，身体刚恢复知觉，他便勉强撑着力气还没恢复多少的身体直奔对面还在那儿躺尸的步寻，他踉跄着奔到她身边，却发现她跟自己昏迷之前时看到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区别，呼吸还是平稳而缓慢，心跳也是如此。
外面已经是夕阳高悬，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她怎么还没醒？之前她每次使用能力后的虚弱时间也没有这么久，数日前她保护柳郕廪的时候甚至压根就没有虚弱时间，靳海城还怀疑她是不是又骗人来着，可现在看着眼前的她，他又禁不住担心。
“喂、喂，你赶紧醒醒！”靳海城还是忍不住晃动着她的身体、尝试着叫醒她。
这一次，在靳海城锲而不舍地晃了她几分钟后，终于看到她眼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挣扎着撑开。靳海城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刚恢复意识的步寻说了句：“哦，还没死啊。”
靳海城瞬间皱起眉头盯着她：“你很想死是不是？”
步寻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摊手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她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甚至比他恢复得更快更好，这令靳海城不禁再度心生怀疑，她是不是装的？是不是故意的？
步寻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车内的系统记录，这才发现自己昏迷了将近四个小时，期间还发生了一次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二级热蚀天灾。
这一次返回主舱，她直奔靳海城，可手还没碰到他，靳海城便一脸警惕地挡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看看你怎么样，你至于那么防备吗？我又不是要非礼你。”她用貌似轻松的口气说着，开着貌似和以前一样的玩笑。
靳海城的心底却瞬间又窜起一股怨气，直接一把打开了她的手：“离我远点！我不需要你看！”
步寻只好有些无奈地抱起了肩：“我倒是也不想打扰你，只是因为看到了热蚀天灾的记录，虽然这辆车的防灾涂层是新换的，但我也不确定它是不是能完全防得住二级天灾。”
“……我不是还没死吗？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步寻也不好强求，便很快又返回了驾驶舱。因为突发的地震，他们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可出于谨慎考虑，步寻还是先查看了周边的情况，确认这次地震已经完全结束后，便让系统又重新规划了一条路线，很快又发动了行军车。她站在驾驶舱里，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次地震虽然很严重，但明显附近区域的受灾情况并不一样，哪怕仅仅是一路之隔，一边是断壁残垣，一边却楼宇林立，这样的状况也实数常见。
步寻在亲眼确认这条新规划出的路线基本没什么问题后，才返回主舱。
可这会儿靳海城却忽然不无讽刺地说了句：“既然潘拉蒂斯的科技如此强大，为什么这里还会发生这么强烈的地震？”
步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地震的确不在天灾的范围里，但它原本也是很严重的自然灾害，从来都不是人力能左右的。潘拉蒂斯的确拥有雄厚的财力和强盛的国力，但人类也没法凭借这些东西和自然抗衡，最多不过是尽量减轻灾害影响而已。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的好手段，也并不存在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之国度’。”
靳海城当然知道自己这问题原本就没多大意义，他又不是没读过书的大头兵，当然知道自己这问题多无知，他这么问，也根本不是为了所求答案，不过是纯粹的找碴而已，他就是单纯看她不顺眼，顺道迁怒潘拉蒂斯而已。
可找碴挑刺的确是图了个一时嘴爽，可得到了她的回答后，他可完全没觉得爽，反而还满心郁闷。冷静下来后，甚至还觉得很懊恼，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耍什么性子？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虽说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步寻，可自己怎么能堕落成这个样子？性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越是反思，靳海城就越是懊恼。
行军车奔驰在被地震破坏的地块之上，由于地面不怎么平整而时常颠簸，步寻提醒他将座椅调整成安全模式的建议又一次被他给无视，但他倒也没持续发泄怨气，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着，双眼望向窗外。
好不容易驶出了受地震影响的区域，可马上就赶上了一场沙尘暴，虽说还没有达到天灾级别，可由于能见度降低、风力很大，也严重影响了行程，为了确保行军车的安全，步寻只能降低速度，让系统规划处一条安全线路。可即便是行驶在这条“安全线路”上，行驶速度也不得不大幅降低。
步寻不禁感叹：“即便是算力再高的计算机，能力也终究是有限的——它们改变不了现实，最多也只能是在众多很烂的方案里选择一个不那么烂的而已。”
那是自然的，计算机也好，人工智能也好，终究也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工具而已，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它们的能力也同样有限，即便是算力再强大的计算机，也不可能在现实中直接抵御天灾、凭空变出一条平坦的道路来。
步寻望着窗外被沙暴肆虐的原野，莫名感慨道：“总有人说，人类强大的科技可以如同魔法，可实际上科技终究是科技而已，怎么都没法脱离时代和生产力发展水平，能施展魔法的，只有天而已。”
靳海城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搭话，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嘀咕着：什么意思？这就是她已经听天由命的信号吗？
虽说……也的确改变不了什么。他已经将罗薇帮忙找来的那些资料中的绝大部分都仔细研读过，而能得到的唯一确切结论就是，现阶段对“残疾alpha”的研究还太少，对他们的了解也实在不够充分。研究的进展都如此感人，更别提改变他们的命运。
以现阶段的医疗水平来说，能治愈一部分绝症已经相当了不起，想要改变“残疾alpha”的命运，似乎实在是太为难人了，要从何下手呢？这似乎已经不是医生能做的事了，而是生物学者，甚至是基因学家。
好在行军车在夜幕降临之前驶出了沙暴区，靳海城却发现步寻只是找了个安全地点将行军车停了下来。
回到主舱后，步寻照例对靳海城说明：“这一带的几个地块气象状况向来都不怎么好，虽说还赶不上第三王属地，但也都不怎么平静，夜间赶路很危险，我们的任务也没那么紧急，所以，就停车过夜吧，安全第一。”
靳海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很多，想来应该是已经冷静了下来。晚餐依然是两个人各自分开，步寻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之间便再没了交流。
饭后，步寻又去了驾驶舱，大概是整理行程、查看气象监控、天灾预警……靳海城没有担任过驾驶员，但他知道，其实作为行军车的驾驶员向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拥有强大的知识储备，还要掌握许多技能。
隋嫣嫣在决定要成为驾驶员后，还跟靳海城抱怨过“没想到除了驾驶还要学习那么多科目”，但好在她也仅仅是抱怨一下而已，有了明确的志向和目标后，她就像彻底变了个人，尽管学习除了驾驶之外的知识对她来说依然并不容易，最开始甚至很吃力，但好在她总算是觉醒了学习能力，好歹为了开车她也会尽力啃书。
而步寻呢？她是一位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刺客型战斗员，但同时又是一位极为优秀的驾驶员，看起来相当可靠，即便是靳海城都不禁觉得她身为一位战斗员简直堪称完美，在综合能力上，他自愧不如。可她的年级也没有很大，只是比隋嫣嫣年长了几岁而已，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她是如何变成如此模样的？她被逼无奈才变得如此强大吗……时至今日，靳海城对她的了解还是少得可怜，他是多么想走进她、了解她，可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能拉进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如今反而还拉的越来越远……
冷静下来后，靳海城的心绪没有那么凌乱了，却不禁颓然难过，他应该和她好好谈谈，至少，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他回过神来时，正好撞见了她走进卧室关上门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今天的行程相当艰辛，她反反复复进出驾驶舱好多次，路线规划也进行了数次调整，为了使出地震带，她还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她的体力和精神应该都消耗很大，的确是辛苦了。
那么今晚，便让她好好休息吧。
行军车上的休息舱就只有那一个，里面其实还挺宽敞，可靳海城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将身下的座椅调整成了床铺模式。靳海城望着天空中的点点星辰，脑中放空，可没过一会儿，天空中便落下了雨滴，从点连成线，很快在天空中完全铺展开。
车内系统并没有给出天灾警告，那大概就只是一场普通的雨吧。
平心而论，他丝毫没觉得她身上哪里透露出什么“将死之人”的气息和症状，她看起来一切都好，那么，但愿那只是个恶意的谎言吧，但愿她只是为了戏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