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回了自己家。
“主子,沈停他太不识抬举了。”
王甫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没事儿,他还年轻,不懂这些东西。”
马车停到家门口,下人连忙下车放一个矮凳,王甫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刚走进门,一个小胖墩就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奶妈两个小丫鬟,“哎哟,我的小祖宗哎,快……再吃几口。”
她手里拿着碗,碗里是肉菜混合的泥。
“爷爷爷爷!”小胖墩张开手。
“哎!我的乖孙儿。”王甫弯腰将他抱在怀里,“今天又不好好吃饭了?”
小胖墩眼睛一转:“不是我不吃,是厨房做的太难吃。”
奶娘一听这话,表情立刻僵硬,“没……没有的事儿。”分明是小公子不想吃,怎么还怪到了厨房身上。
王甫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拿那么多月钱都是死的吗?做不了就赶紧滚!”
小胖墩得意的笑了笑,指着奶娘道:“我烦她,我不想吃她非让我吃!”
奶娘跪在地上:“这些都是好东西,小公子吃了身体棒,长得更快。”
王甫:“她说的也有道理,不吃饭哪儿有力气玩?”
“那我烦她追着我。”
王甫将他放下去,“那你说,要怎么才能消气?”
小胖墩一脚踹在奶娘肩膀上,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小胖墩拍着手:“哈哈哈哈,好玩!好玩!”王甫冷眼看着奶娘,“还等什么,赶紧喂我乖孙吃饭啊。”
奶娘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给小胖墩吃饭,小胖墩吃了之后,“啪”打了她一巴掌,嘻嘻笑着。
王甫就这么看着他将饭吃完,笑眯眯的抱着他:“我的乖孙儿,把饭吃完了,真懂事儿!”
奶娘跪在地上,身上都是脚印,脸有些红肿,一声不敢吭。
“让爷爷想想,今天奖励你什么好?”
“我要你屋里的那尊白玉观音像!”
王甫哈哈大笑:“你真是个机灵鬼,那是我屋里最值钱的东西!”
“那爷爷你给不给?”
“给!以后这整个家都是你的!”他抱着孙子前往自己书房,将那尊观音像给了他,“行了,去玩吧。”
“三皇子那边怎么样?”王甫问道。
“边关军纪严明,没找到突破口。不过听说他联系到一个犯过事儿的军官,他曾经是百夫长,不过喝酒误事,被下发去马棚喂马。”
“喂马的?”王甫哼笑一声,“他能知道什么?不如为我所用。”
“他们两人走的越近,对我越不利。”王甫道,“让那人反咬沈停一口,就说沈停让他给突厥三皇子送信,信上是边关布防图,他良心发现悔悟,在派人往沈停宅邸送些证据。”
“这证据……”
“啧,怎么这么蠢?将我们同三皇子交流的信件送过去几封。”上面只有三皇子的自己和印章,关于他的消息是一点没有,正好用来陷害沈停。
与此同时,沈婷骑着踏雪来到白清逸宅邸门口,“白清逸在没?”
门舍讨好的笑了笑:“白厂督不在家里,去诏狱了。”
“哦,诏狱在哪儿?”
门舍有些奇怪沈将军竟不知诏狱在哪儿,“就在皇城东南角。”
“行。”沈婷骑上马,十几分钟的功夫到了诏狱门口。
两名禁军将士站在门外,拦住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沈婷,过来找白清逸。”
“腰牌呢?”禁军和边关将士不同,不认识沈停,只认识腰牌。
“我没带腰牌,要么你直接进去跟白清逸说一下?就说我找他有事。”
两人面面相觑,“行,那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小跑回去,停了一会儿回来道:“您请进,最里面那间。”
等沈婷走进去,另外一人小声道:“他真是沈停?怎么长得跟个娘们似的?”
“嘘,慎言,被听见你命没了!”
正午时分,太阳热烈,诏狱里却鬼气森森。牢房门口坐着俩人,正在喝茶,长得凶神恶煞,络腮胡,脸上有伤疤。看了眼沈婷,没说话。
沈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仿佛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陈旧、腐败、阴暗,墙上火把的光摇曳着。
又走了几步,能听见里面尖锐的痛叫声。
沈婷顿了顿,犹豫要不要出去,最后还是咬牙进去。
潮湿的气味越来越重,牢房中只有巴掌大小的窗口,十分逼仄。
沈婷又听见一声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吼,她走进最后一件牢房。
准确的说,并不是牢房,而是刑室,墙上挂着一排排沈婷没见过的刑具,有些已经生锈,上面有暗红色的血液。
在这脏乱灰色的环境中,身穿一身白衣的白清逸是最亮眼的存在。
外罩一层黑色的纱衣,朦胧间能看到下摆上的墨梅,黑白的极致对比下,还有点点红梅。
他面前是一个没穿上衣、头发蓬乱的人,被捆在柱子上,脑袋被白色的布袋罩着,口鼻处有鲜血,满是鞭痕的胸口微微起伏。白清逸手里攥着一根带血的皮鞭。
他将皮鞭放进水里然后拿出来。
水有些浑浊,沈婷觉得是盐水。
白清逸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道有些冷漠,“找我什么事儿?”
“蛮重要的事情,不过你在忙。”沈婷有些不适。
“狗官,你贪赃枉法,真正的蠹虫你不抓,却抓像我这样的清官!总有一天,你要下一十八层地狱!”那人声音嘶哑。
“清官?”白清逸嗤笑一声,“从你家中缴获的万辆白银是粪土吗?”
那人继续咒骂:“所有人都贪污,你凭什么抓我?你敢说你没有收钱办事儿?这个朝堂上站着的人,没一个是清白的!”
“张大河的妹妹,有印象吗?”他慢慢的说,“你当街强抢民女,给你做妾,收入房中却将人活活打死,你说我会下十八层地狱?那你活该被投入到畜生道!”
他继续鞭打,血液四溅,甚至有一些烂肉溅在青石板上。
沈婷有些反胃,“你忙,我去外面等你。”头也不回的走出监牢。
白清逸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越来越沉。又给了那人几鞭子,有鲜血溅到他脸上,他不悦的将鞭子扔到福至身上:“让他招供。”
“是,主子。”
沈婷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口中的浊气,外面的空气就是好啊。监牢中空气不流通,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着实不好闻。她扭头看着长而阴暗的甬道,等着白清逸出来。
不过几息时间,就见他一脸阴沉,如同一阵风般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方洁白的手帕,正在擦拭脸上的血迹。沈婷这才反应过来,他衣服上的雪梅,是他给犯人行刑时溅上去的血滴。
“沈将军,没待一会儿就要走,怎么诏狱留不下你吗?”
沈婷听他嘴里阴阳怪气,有些疑惑:“不啊,我看你在忙,就出来等你。你是为了村里人吧?张大河的妹妹。”上次遇见白清逸娘亲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
“而且吧……有点血腥。”沈婷皱了皱鼻子,“不是讨厌你,我觉得你做的挺好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差点忘了,现在的沈婷,不是以前的沈停。他原本有些暴躁的心,被奇异的抚平。
“你连这个都怕,还怎么上战场杀敌?”
“……”也是哦,她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人,真能狠下心来杀人?“嗨呀,我就是随口说说,上战场杀敌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眼神乱瞟,一副心虚的样子。要么今天让沈安买几只活鸡,她先练练?
“找我什么事儿?”
“哦对,都怪你打岔,正事儿我都忘了。”沈婷从怀里掏出叠成心形的信。
白清逸眯着眼睛觑她,胆子是真大,从来没人敢怪他。
“这是什么?”没他手心大的一张纸,他伸手展开,粗略的扫了一眼。“王甫这个老匹夫。”
“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吧。”沈婷道,“这个人很坏啊。”
白清逸没说话,只是想起了小皇帝的重生,他曾说过沈停通敌叛国的罪是他定下的。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会这么说。那就说明他得到了沈停通敌叛国的证据。
但是现在,他摩挲信上的笔迹,纤细但有筋骨,是羽毛笔写的,其间有些字的笔画缺少,但能够辨认。“你亲手写的信?”
“是啊。”沈婷反射性回答,脑中灵光一闪,“沈停……不是,我……总不能不会写字吧?”
沈婷人麻了,百战百胜的沈大将军不会写字?!
白清逸目光变得深邃,“不,你会写,但写的没这般好。不过和以前一样,写字总是少笔画。”
这话就有些胡说八道了,沈大将军识字不多,但每个字都会写,不会出现少笔画的情况。
沈婷恍然大悟,对啊,她写的是简体字,玉朝人写的都是繁体字。“我不耐烦写那么多笔画,而且虽然少了笔画,但还是能看懂,对吧。”
白清逸很难赞同、赞赏别人,但迎着她期盼的眼神,道:“确实如此。”原本用羽毛笔写字的速度就快,若某些字简化,就写的更快。
沈婷笑眯眯的,白清逸移开视线,将信折好塞进衣服里。停了一息,发现沈婷还在看自己,“你看什么?”
“你脸上……稍等。”她抽出白清逸手上的手帕,两人手指相触,她的手冰凉,白清逸的手却灼热。
“茶借我用一点儿。”她冲两个守门人笑笑,将手帕沾湿。
白清逸的手蜷缩,拇指指腹磨蹭着两人相触的地方。
见沈停朝他伸手,他皱眉有些反感,但没有躲开。脸上的是血痕,白清逸擦过了,但血液干的很快,留下一圈痕迹。
沈婷认真的盯着那一处,她手很轻,白清逸却觉得脸有些热,
“可以了,手帕还要吗?”
“扔了吧。”他声音有些沙哑。
“扔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上面的绣花蛮好看的,“洗洗还能用,你不要我拿走了。”
沈婷的节约之魂在熊熊燃烧,毕竟没爹没妈,只有一笔数量不怎么可观的抚恤金,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一些。
“……行。”白清逸看了眼她歪斜的腰带,“下人是怎么伺候你的?衣服都穿不好?”
“哦,我自己穿的。”沈婷笑眯眯的说,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穿衣服,别人伺候还真不习惯。她生活得过且过,没白清逸精致。
“不喜欢和人接触?”白清逸松了手。
沈婷道:“没关系,你可以。”
白清逸哼了一声,将她腰带上环佩整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