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她吃饭只是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白清逸坐在饭桌前,上面五菜一汤,菜肴丰富。
沈婷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兴奋:“可以吃了吗?”
白清逸道:“确定要和我一起吃?”
沈婷点头:“当然了,那还用问?”
白清逸看了眼福至,福至笑着出门,停了一会儿回来,托盘上托着三双筷子。
其中一双和白清逸的相同,是象牙筷,而其他两双,则是竹筷,比象牙筷要长一些。
“沈将军请用。”
“为什么是两双筷子?”
“公筷。”白清逸道,“别用自己的筷子夹菜。”
“……”沈婷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双筷子,“至于吗?夹菜而已。”
吃一口菜用两双筷子,这吃到猴年马月啊。
“要么就让厨房给你再做一桌菜。”白清逸道。
“我想和你同一桌吃饭。”沈婷道,“但我不想用两双筷子。”
白清逸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感受吗?”
这一刻,沈婷如坠冰窖,脸上满是疑惑。“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那不代表我们就要同桌吃饭。”
哦,你臭毛病还挺多。
沈婷想了一会儿,“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也只到朋友这种程度吗?”
白清逸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朋友以上是什么?”
沈婷咳了一声。
“人与人的交往,总是要付出什么,你愿意陪着我做你不喜欢但是我喜欢的事情,我也会陪你做你喜欢但是我不喜欢的事情。感情的交流是相互的,我们一直在磨合。”
“你有陪着我做什么我喜欢但是你不喜欢的事情?”白清逸对她这种说法感到新奇,因为只要他下令,不管那人喜不喜欢,都要遵从。这是他身为东厂厂督的权利,还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要求。
但他有不能与人说的秘密。
“之前在诏狱我不就陪着你吗?如果你想,我还能陪着你,而且时间更久,我现在已经不怕血了。”
“不怕?”
“当然,我前几天亲手杀了一只公鸡,你不是还喝了……哈哈没事。”沈婷连忙停下,差点说漏嘴。“我能杀这个公鸡,还是靠你给我灌的鸡汤。”
“而且吧……”沈婷站起身,围着他转圈,“你难道没有想做的事情,但这些事情不符合你的身份,所以你至今都没有去做?我可以陪你,哪怕是你想在无人的半夜,在大街上放声高唱;或者……在江边垂钓,枯坐一下午;或者陪着你看话本?”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做。”沈婷认真的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坚定和珍重。
这眼神像是一簇锋利的剑锋,刺入他的心脏。人心易变,但这个时刻,他愿意去相信。
白清逸转头冲福至说:“让厨房做一碗鸡汤面。”
厨房日常备着鸡汤,没几分钟,福至便端着鸡汤面过来了。
清澈的鸡汤里是一团筋道的手工拉面,上面放着一个荷包蛋与几根青菜,色香味俱全。
白清逸道:“我吃面,你吃菜。”
“哇,你对我也太好了吧。”沈婷道,眼中带着可惜,但也知道循序渐进。“下次我陪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哦。”
白清逸轻哼一声。
等吃完饭,沈婷站起身:“我去练习弓箭!”
“你知道游猎的意义吗?”
沈婷转头,“……骑马射箭,是吗?”
“对。”
沈婷一拍自己额头,原本轻松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完了完了。还有两天,我不会一只兔子都猎不到,被剃光头吧?”
“现在还来得及。”白清逸道,“明天开始骑射。”
沈婷点头,心道沈停大将军啊,真是不好意思,如果这场围猎会记载在史书中,希望你不要生气。
沈婷这两天在东厂的练武场练习骑射。期间两人二次同桌吃饭,白清逸照常吃面。
他吃的很慢,沈婷吃饱之后,他的面还有小半碗。
她支着下巴,冲着他笑,“白清逸,我觉得以后,我们会用两双筷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白清逸夹起最后一串面条,“异想天开。”
福至也站在后面笑,主子这个毛病由来已久,沈将军想让主子妥协,并不容易,福至甚至认为不可能。
经过两天的特训,沈婷的骑射卓有成效,起码从架势上来看,是一个优秀的骑射士兵。
今天是前往围猎场地的时间。
仪仗队在前面开路,长安城主路上的百姓们全跪在大道两边,欢送皇帝出城。
白清逸带领着东厂的人在中端,十几名太监围绕在小皇帝的轿辇周围。
小皇帝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皇宫以外的世界好奇的紧。他悄悄掀开轿辇的窗帘,看见街道两旁千奇百怪的店铺,每个店铺的颜色都不同,比皇宫的单一色调漂亮太多。
他看的目不转睛,一块朱红色的烫金牌匾忽然闯入他的视线,“听心酒楼”这四个字的字迹有些熟悉,像是白厂督的字。
他上下扫视,猛然看见二楼打开的窗户里,站着一位窈窕女子。
她穿着绚丽的舞娘服饰,修长白皙的脖颈、纤细柔韧的腰肢上,挂着金玉做成的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夺人眼球。
她如削葱一般的手指间,拿着一本书,她看的极其认真,似乎没有什么能影响她。
她周围的轻纱外衣随风而动,额前的碎发扫到她的睫毛上,眼睑不受控制的快速眨动,终于把她从书中世界拉了出来。
抬头看向下面的仪仗队,忽而看到明黄色的巨大轿辇中伸出来的一个小脑袋。
她没忍住,捂着嘴笑了。
小皇帝以往总觉得学习的诗句,无法想象其中描绘的场景,但现在他确信,诗句中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
回眸一笑百媚生。
这是一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而是否是正确的人,还需要验证。
小皇帝直愣愣的看着她。
婉娘看了眼,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思索片刻,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话本。听心酒楼的话本,没人不喜欢。
小皇帝反射性的回应,点了头。
婉娘伸手将话本飞下去,薄薄的书册抛物线落在小皇帝伸出的手中。
但他目的并不是这个。
她是听心酒楼的舞娘吗?他是皇帝,整个玉朝都是他的,那他能让这个舞娘进宫陪他吗?白厂督应该不会答应吧。
显然这个舞娘没有这个心思,将话本扔给他之后,便离开了窗户。
小皇帝只能失望的回到轿辇中,兴致缺缺的翻看那话本。
但只看了一页,便被吸引住。
一直到寒山围猎场,他仍看的浑然忘我。
“皇上,皇上!”福至在轿辇外面,“已经到寒山围猎场了,请皇上到寝宫休息,明天开始围猎。”
小皇帝听到有人在喊他,但他的眼睛没办法从纸上移开。
福至看向身后的白清逸,“主子……”
白清逸上前,将轿帘拉开,“皇上……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修长的手臂伸进去,准确抓住书册的边缘,翻开封皮。
《邪魅王爷俏丫鬟》。
从听心酒楼流传出来的话本,在说书完结的一个月后,应广大听客的要求,制作成话本售卖,短短一个月,加印了两次,售出五万册,成为书局中的常驻书目。
而之后听心酒楼出品的话本,每一本销量都有万册。
“喜欢?”
小皇帝这才从精彩的剧情中抽身,有些怕,嗫嚅道:“不如圣贤书……”
白清逸却说:“确实有趣。听心酒楼的话本,都非常不错。”
将书扔还给小皇帝。
小皇帝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他原本以为他会没收这本书,批评自己没有好好学习。
白清逸在某种程度,是比王太师还要恐怖的存在。
上辈子王太师囚禁他的身体,而白清逸,则是他心灵与内心的恐惧,他对他又怕又敬。
沈婷从马上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合不上了。骑了一天的马,屁股疼的不行。
扶着马鞍才勉强没有跪在地上。
沈安连忙扶着她:“主子,您没事儿吧?”
沈婷跺了跺脚,“还好。”
寒山围猎场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树林的边缘有一处行宫。皇上与朝廷重臣住在行宫中,至于其他人,只能在行宫旁边驻扎。
恰巧,行宫中有沈婷与白清逸的位置。
行宫中中心的寝殿是皇帝的,他的房间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的严严实实。
最里面一层是白清逸手下的鹰犬,外面两层是王甫的禁军。
院子灯火通明,就算是蚊子飞进来,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小皇帝洗漱过后,在大床上趴着,手拿话本看的如痴如醉。至于早上那惊鸿一瞥的舞娘,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熬夜看话本的后果,就是早上起不来,即使起来了,精神也萎靡。
他坐在简易搭成的高台上,下面站着几十个人,都是参加围猎的人。
有禁军,东厂太监,朝臣及其子孙,世家贵族,都是青壮年。
都是玉朝子民,但在站位上,能看到明显的派系。
沈安看着这架势,有一些后悔,“主子,当时我应该多劝劝您的,都是我的错。看他们这些人,比起我们的护院,简直就是小鸡仔。”
那些护院都上过战场的,只是站着,就杀气四溢。
“这头筹肯定也是我们的。”沈安道,对这一点,他十分自信。“可惜啊。”
沈婷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沈安连忙弯腰低头,笑着说:“那肯定不是,关键是人多力量大。虽说单独为战,但他们肯定会选一个人,将猎物聚集在一起。”
“但这回,就和我沈武二人,帮不了您太多啊。”
沈婷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她以为古人不会玩儿花花肠子呢。看来有些东西,不论时代,都是通用的。
她转头看向白清逸,“沈安,你说,白清逸会帮我吗?”
沈安一愣,心道主子这不是异想天开?白厂督凭什么帮主子?但主子都这么说了,哪能下主子的面子。“应该……会吧。”
小皇帝张开嘴眼睛微眯,在白清逸的目光中,硬生生把哈欠憋了回去。
“诸位,今年围猎如期举行,像往常一般,猎物不论大小,以数量取胜,戌时之前截止。获胜者将获得猎王之称,并且获得百两金。”小皇帝道。
金银是其次,主要是猎王的称呼。获得这个称呼,在长安城中行走,都能高别人一头。更何况以往围猎,这猎王的称呼全是沈停的。这回沈停没带将士,他们拔得头筹的机会也高一些。自然比往常更加主动积极。
“围猎开始。”
场中站着的九十八名青年、壮年人,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一时间,马蹄声震天。呼呼啦啦冲向树林,矮小的灌木丛被踩到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