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四传来消息的时候，白清逸刚醒，沈婷还睡着，半张脸埋在被子中，睡得香甜。
他悄无声息的下床，洗漱后穿好衣服。
“主子，甲一传来消息，孟克可汗死亡，城中大乱。以烟火为号，他会打开城门。”
“所有士兵列队。”
大勇却没有去通知，“将军呢？”
“怎么，我不行？”白清逸睨了他一眼，“我身为监军，号令不动你们吗？”
大勇想说什么，却被沈武阻止，“好的，白厂督，我们马上就去。”
远远来传来大勇压低的声音，“你做什么？将军没在。”
“你没听甲四说的吗？城中已经大乱，即使没有将军，我们也能取得胜利。”
大勇神情古怪，“将军到底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长安，连胜负都不在乎了。”
沈武打着哈哈，“我们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打不了仗，将军身上受伤，让他好好休息。”
大勇看了他一眼，“你实话告诉我，那个死太监手里是不是有将军的把柄？”
否则将军为何会允许他同住一营帐，连沈安都不让进。
沈武嘴角抽了抽，“你想多了。”他忽然哽了一下，目光飘向远处，“你只要记得我们马上胜利，蛮族就要败在我们手中。”
“我们要相信将军做的决定。”
大勇嘟囔：“好吧。但要是他威胁了将军，我不会放过他。”
沈武抹了一把脸，他曾经质疑过将军的决定，但现在看来，这才是最好的决定。
将军百十次都无法实现的愿望，今天就要实现了。
整齐的方块阵型，排列在蛮族城门前，城墙上没有士兵，隐约从里面传来吵嚷的声音。
白清逸一身白，这是他唯一剩下的白色衣服，剩下的衣服都染了尘土，成了浅褐色。连他身下的白雪都变得灰扑扑，原本闪亮的浅金色鬃毛，被边关的风吹的毛躁，沈婷将鬃毛编成鞭子垂在脖子一边。
甲四看着白清逸，看他点头之后，点燃手中的烟火。
“biu——”一声，红色的烟火升空，炸出一片。
停了一会儿，城门大开。
“进去吧。”白清逸冷淡道，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要杀平民，不要杀投降的人。”
大勇将白清逸的吩咐传下去，一级一级往下传，直到所有人都知道。
“冲——”
震天的叫喊声响彻云霄，士兵如同河流一般流向疏通的城门口，一边跑一边喊：“放下武器！不杀没有武器的人！”
那些正收拾财物打算离开的蛮子们，听到这些话，当即扔掉腰上的马刀。
沈家军便略过他们，往城中蛮族皇宫赶，那些被放过的蛮子拿了少许财物，偷偷从偏门离开。
孟克可汗死去之后，四个部落的首领都想当上可汗，张祥天授意的人，杀掉其中一个首领，部落之间的勇士们开始互杀，到处嚷嚷着杀了他们老大，乱成一团。
有些忠诚的还坚守着岗位，但大多人都审时度势，收拾东西带着家人偷偷溜走。
而最混乱的皇宫中，还在争权夺势，丝毫不知外面大军已至。
大勇带兵到的时候，张祥天和甲一骑着马等在皇宫大门口，原本应该是关着的，现在已经被两人打开。
大勇几年前跟沈停进宫，见过张祥天，对这个女人性格的懦弱皇子十分不喜，见甲一跟他在一块，脸上没好表情，“你在这儿做什么？”
张祥天笑嘻嘻的，“没有我帮忙，你真以为你们能这么轻松的进来？”
大勇皱眉，“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小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祥天收了脸上的笑，“不知道事情真相，不要乱说话。”
“呵，当年难道不是你逃到蛮族，替蛮族出谋划策设计我们将军？现在又投奔我们，将军怎么会相信你这么一个小人。”
张祥天脸色铁青，咬着牙道：“良禽择木而栖，若不是我帮你们，你们沈家军全死了，都攻不进这皇城！”
他脸色忽的平静，笑了笑道：“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天，当年那些事儿我给你道歉，但也是为了取信于蛮族。”
大勇怀疑的看着他。
沈武催促，“行了，赶紧去里面解决那些刺儿头。”
大勇催马奔跑。
张祥天的脸色阴沉下来，甲一看着他：“我们家主子答应过你，你可以跟他提出你想要的东西。”
他冷笑一声：“那是当然。”
高抬起头：“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我若全力帮助蛮族，它不会输。”
甲一点头，杀掉孟克可汗，离间四个首领，还不被抓到把柄，张祥天确实是有本事的。
可惜他身上有一半蛮族的血，当然也太过稚嫩。不然位置上坐着的不会是小皇帝。
不到一个时辰，沈家军占领整个都城，来不及逃跑的蛮子们被聚在一处空旷广场中。
大勇带着人从皇宫中出门，身上血迹斑斑，手里提溜着两个人头，另两个首领的人头在甲一手中。
“走，我们去找厂督。”甲一走在前面。
白清逸正在广场中。
里面有士兵和普通民众，眼中都是恐惧。
要按照白清逸的想法，这些人杀了便是，但沈婷肯定不同意。
甲一和大勇将四个人头扔在那些人面前，“这是四名首领的人头。”
人群骚动。
白清逸转头看向沃加尔，“你们这些残留的人与地，会成为玉朝第十三州，而你会成为刺史。”
沃加尔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表情凝重的点头，“这正是我的愿望。”
“若你们叛乱，我会将你们的头斩下，做成人头杖，立在你们城外。”
沃加尔看了白清逸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心中忽然涌进一股恐惧。
“当然，我们不会阻碍你们的发展，成为玉朝人，都是一家，你们可以选择进驻内地，享有玉朝人享有的一切。”白清逸打一棒给个甜枣，“你们要改易服装，文化、节日等，需追随玉朝。我们班师回朝后，会向皇上禀告，让夫子教授你们礼仪。”
从此之后，就不在有蛮子。
白清逸看着他，沃加尔脸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他只能同意。
“人需往前看，不好的东西，要摒弃。”他借用沈婷的话，“只有安定下来，才能稳定发展。”
“你安抚好他们，明日跟我回朝，接受皇帝任命。”
沃加尔不伦不类的作揖，“是。”
白清逸拽着白雪缰绳，转头返回营地。
此次行动之迅速，只花费两个时辰，已经快中午，再怎么贪睡，沈婷也应该醒了。
白清逸掀开营帐帘子走进去，屏风内间的床榻周围围着厚实的帷幔，完美的遮挡住阳光，即使外面天光大亮，里面还是昏暗一片。他掀开帷幔一角，一束阳光斜着照到沈婷的脸上。
她侧身躺着，睡颜安稳。
睫毛忽然颤动了几下，眼皮睁开，已然醒了。
转身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眯了一会儿，只觉这一觉睡得是相当舒服。
等睁开眼看见帷幔外面正看着她的白清逸，才彻底清醒过来，直起身掀开帷幔，“几点了？”
已经不需要白清逸回答，她看到天色已大亮，“啊，今天要攻打都城，我睡过头了！”
她揉了揉脸，着急去洗漱，被白清逸一把扯住，“已经结束了。”
“啊？”
“他们投降了。”白清逸道。
沈婷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问：“有人死吗？”
白清逸不像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有。”他慢悠悠的说。
沈婷深吸一口气，“多吗？”
“只是一些刺头。”
“那我们要回去了？”沈婷止不住的欣喜，她真的不想杀人。
伤亡是字数，但是在字数的后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有些鲜活表情、温热身体的活人。
在她的时代国家已大同，而这个时代，却仍然多方争霸、朝代更迭。
“是，我们要回去了。”
归乡心切，士兵们收拾的速度极快，除了需要再此地镇守的士兵之外，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
大勇作为副手，是留下的不二之选。
但让沈婷没有想到的是，沈武主动要求留下。
“这是将军的愿望，我在这儿看着他们。”沈武看着沈婷，她确实和将军很像，但两人的性格是天差地别。
沈婷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为了破除必死的命运。”
沈婷点点头：“我知道了。”
甲字组的人行动迅速，干活麻利，将营帐中的东西整齐的放在马车上，跟在沈婷和白清逸的身后。
而张祥天骑着马在白清逸的旁边，他脸上同样是喜气洋洋，“我想好要求了。”
“说。”
“我要成为功臣。你需要昭告天下，我当年叛出玉朝，是为了潜伏在蛮族中，寻找他们的弱点。”
“你想法倒不少。”
这样做能抹除他在玉朝人心目中叛徒的身份，还能被当成英雄夹道欢迎。
“之前你说你会答应我的要求，难不成想反悔？”
“可以。”
张祥天狐疑的看着他，“你现在就给小皇帝写信，我要看着你写。”
白清逸睨了他一眼，“不如你写了给我，我加盖印信。”
“哈，你倒是会使唤人。”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可以尽情吹嘘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
张祥天笑眯眯的，年轻的脸上志得意满。
大军行了两日，回到边关军镇，修整一晚后，在张祥天迫不及待的催促之下，他们走上回长安的路。
又行了三天，已经到了城门口，城墙外大片大片的棚屋，里面住着灾民，他们在等这个难熬的冬天过去，期望回到家乡耕种，种子种下后有充足的雨水确保生长。
城门大开，能看到城内居民站在道路两旁，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
门口守卫的士兵见人过来了，立刻崇敬的目视他们，“恭迎胜利之师班师回朝！”
列队整齐的沈家军昂首挺胸走进城内，人数不多，只是战场上表现优异的几百人。
街道两旁的百姓很多。
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有一对中年夫妇并不引人注意，但男人的脸却阴沉冷酷。
“你看见了没有？他不是坏人，他在最前头走着，咱们儿子是英雄。”
“我不认他这个儿子！当了太监，还认一个太监当义父，他不是我的种！”
“你怎么说话呢？当初若不是你生病，他不会自卖入宫。”
“我不认他，你也不准去找他。”男人扯着她的袖子，“我已经同我哥说好，从他那儿过继一个孩子。”
两人的争吵被欢呼声盖住。
相比白清逸和沈婷的安静，张祥天简直像开屏的花孔雀，春风得意，不停的招手、作揖。
不少小姑娘往他身上投掷鲜花。
“这是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你是不是没看城门告示？他是咱们得三皇子，我原以为他投奔了蛮族，结果他只是到蛮族中探听消息。这次能这么快攻陷蛮族，他功不可没。”
旁边另一个人插嘴道：“可不是嘛，现在他多受人喜欢，当时就有多少人骂他。想当年我也骂过他，现在想到他在蛮族军中忍辱负重，我由衷的佩服他！”
欢乐的气氛感染到沈婷，让她感受到自己似乎是融入到了这个时代。
十一月过去了，她还活着，蛮族已消失。
她摆脱了烟烟所说的必死结局。
她成功了，她很开心。
她还能去看看世上的美景，和白清逸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