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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回马问鼎(2)

    又到了戌末时分,夜色中呼啸的风声渐次减弱,刚下雨过,冷气仍未消退。陈询抬头看天,一丝微弱的星光抹在夜空上,再过一会儿数枚星星闪烁,又渐次增多。大雨已过,天气转晴。

    忠玉从马背上取下包裹,对陈询道:“奴婢遇到尉迟良媛,她让奴婢带来粮食,说是留给殿下和诸位将士的晚膳。”

    众人早饥肠咕咕,看到吃食十分欢喜。陈询笑了笑:“确是雪中送炭。”

    十多个人正吃着干粮,忽然从钟毓桥方向树林里传来一阵呼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十米以外的树丛处,他不敢轻意挪步朝前走,只小心地边走边探脚下路况,可见知道此处还有泥潭,想来陈鉴回到车队已告诉他们雨后山谷的情况。

    齐斐扬刚做了个禁言的手势,陈询却仰首郎朗应承:“孤在此,何人喧哗?”

    那人似有顾忌,朝左右和后方又看了看,方才朝陈询远远跪拜,“小将是栾将军的手下一名郎将,冒死前来,有要事禀告,请殿下准许小将近前回禀。”

    冒死前来?陈询眉头一皱,难道栾庆又出什么新花样?这位郎将又要和他说什么?在朦胧的星光下打量他,依稀辨析是一个身穿正四品左右威卫郎将铠甲的青年男子,这品级不算低,自称小将,谦逊有嘉。陈询登时心生几许好感。

    他许是一路奔跑又遇荆棘丛生的湿地,衣袖被树枝划得破碎不堪,皮靴铠甲上亦沾满了污泥,只分辨不清容貌长相。

    栾庆是皇帝的心腹,无论他的手下说什么,至少可以探知一些銮驾的讯息。陈询便让齐斐扬领着那人跨过泥潭走过来,那人趋近再朝地上一跪:“殿下,请救救小将!”

    所有人都愣住。

    他似乎下定决心,不顾众人疑虑的目光,语带哭腔叙述道:“卑职名叫呼延江,是左右威卫郎将。两个时辰前,有许多将士被雨淋湿生病发烧卧在帐篷里,等了很久无军医、奚官前来问诊,恰巧几位禁军将领带领各宫内侍前来分配粮食,他们只将粮食分给郎将以上的人,卑职虽得了一份,可小将的手下还有几十名兵卒,他们可饿着肚皮呢。小将的这点粮食怎够分给他们。正为难着,有几位兵卒就吵起来,要找大内总管柴公公和少府监丞姜大人讨要份例,可还没走出去,就见栾将军带领几位郎将闯入帐内,他们二话不说举起剑刺死了小将手下几位兵卒。那死的几人素日与小将亲厚,看他们倒在血泊里,小将负疚难抑、怒急攻心,便与栾将军争吵。栾将军便要杀小将,小将的几位手下护着小将逃出了帐篷,却被栾将军和他身边的人刺伤。小将没想到栾将军为了这事能下杀手,心里悲苦也失了心智,就在外面呼喊救命,不想小将一呼喊,其他卫戍帐篷里也有人人一起呼喊救命。小将想大家从午时就对移驾离宫生出不满,只是不敢发声,小将先开了头,他们便借势也发泄了委屈,小将又成了他们眼里闹事的第一人。栾将军说小将霍乱军心、惊扰陛下和娘娘们,又要来刺杀小将。恰好这时柴公公派人来说陛下又犯病了,丽妃娘娘和悦妃娘娘便让杨将军召集禁军护驾安排奚官问诊。楚王殿下又赶来令栾将军快去护驾,又说陛下深知此行将士们不易,不许路上斩杀因领不到粮食而发牢骚的将士们,栾将军这才放过小将。小将想逃过一时逃不过一时,若是总逃不过继续留在队伍中,总有丢到性命的时候。想起殿下素日待人仁慈,趁机只身一人逃到了车队尾部,想请求殿下救救小将!”

    陈询这才看清他身上泥污间的血迹,想起忠玉刚才提到禁军曾有哗变,便用求证的目光看向忠玉。忠玉点点头:“这位将军说的和奴婢看到的一样。”

    陈询问:“陛下御体安康?”

    “小将听柴公公说,午时刚用膳又昏厥了,过半个时辰才醒来。”

    “父皇一路上神志忽清忽溃,与晕厥病有关。”陈询担忧,“倘使还不筹到膳食,父皇又发病,恐有大变。”

    张晁问呼延江:“你刚才说陛下不许斩杀闹事的禁军,为何栾庆将军还有胆量挥戈拔剑?”

    齐斐扬低声与陈询耳语:“很明显是薛王游安排人这样做的。此前薛王曾嫌禁军多事,说要为陛下杀一儆百。”

    陈游先是去了封地薛州,叛军攻击薛州,陈游借此逃回京城,皇帝又新封了另一个封地闵州,让他去闵州。刚到那里就日夜修书呈于御前请求回京。同时让薛王妃在京中走动。薛王妃常常去圆成公主府邸,肯求圆成公主去劝说皇帝让陈游回来。圆成公主深知陈游不安分才被皇帝放到封地。但大乱之下让他在闵州难免不会惹事,到时陈询会在南域多了一个麻烦,于是答应了薛王妃。恰好此时皇帝已有迁徙越州的打算,忧心身边能护驾、一旦遇到状况冲锋陷阵的皇子少,便召陈游回京随驾。从封州回京到离宫的一路上,陈游的举动早已昭然若揭。

    陈询并不担心他掀起多大风浪,但很讨厌他处处插一脚唯恐天下不乱,方才听到齐斐扬说起,忍不住问:“何以肯定薛王也卷了进来?”

    “小将曾与几位将士一起在钟毓桥寻食,他们说起薛王。说薛王妃不堪路途艰苦,曾向薛王哭诉,甚至有对陛下不恭的言行。薛王大怒,要将蛟王妃捆绑至御前问罪。恰好圆成公主前来阻止,说现如今很多宗室皇亲都在为御驾准备不周发牢骚,甚至有到御前质询,陛下听了也未责罚,只令御使大夫郭东定与少府监臣姜大人尽快解决此事,何故要薛王妃担此罪责。圆成公主又找到小将,说薛王妃不过是其中一个闹事者,只在薛王面前哭诉,并未煽动其他皇族,薛王就要将她交与陛下处置,可见其心另有所图。”

    “他急于表功呢。”陈询冷笑,“千万别将他当作一回事,不过是个心存妄想的=之人。父皇对楚王才是上心着呢,怎会在此时想起他。”

    “话是这样说,可他与吴王毕竟是皇子,吴王过去做出那样丑的事,陛下移驾还是带上被幽禁的吴王。陛下可没留一位皇子在京中,固然想到有留皇子守京不妥,其实也是陛下对几位皇子的厚待。”

    陈询明白齐斐扬所指,“你说的不无道理。我说薛王是手无权柄的人,我何尝不也是。”提高嗓音问忠玉,“今日午时,从越黔馆驿带出的粮食,真的连将士们一顿饭也没供不上?”

    忠玉道:“当真带的很少。此前计划抵达毓漓馆驿打营休息,为了赶路,要求少带干粮。眼下随驾的将士已饿了三个时辰,光靠溪泉维系体力,至多保命罢了。”

    胡延江见陈询与部下悄语,才听到忠玉的话,忙又磕头,“忠公公所言与小将遇到的一样,请殿下设法解了禁军的困境。”

    陈询讶异:“你刚才说寻孤是为了求救,这会儿怎又为禁军操心了?”

    “小将有求生本能,不光为小将,还为了在禁军中的兄弟们,念及往日大家一起同甘共苦,见殿下关心禁军,小将就忍不住来求殿下了。”

    “现在楚王才是你们的统领,他不过问你们的处境么?”

    “楚王只管几位将军,郎将以下一概不管,普通将士连楚王的面也见不上。”

    “哦?楚王好像不是这样的做派……”

    “是楚王身边的李长史说,楚王身份贵重,等闲人等岂可越礼求见。所以上小将未曾见过楚王。”

    “怎么会?楚王在队伍中来回走过几回了。”

    “都有李长史安排的高阶将军围在四周,他们不许小将靠近。”

    陈询定睛看着他,“你能将粮食分给自己的属下,孤看你是重情重义。想来禁军中不乏和你一样性情的人。”说到这里,又看住齐斐扬。

    齐斐扬连连摇头:“在这湿冷冷的山谷里,为吃能闹得鸡飞狗跳,待会儿为了营宿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他这话实则在提示陈询,也是引呼延江说话,陈询如何不知,不免陷入沉思。

    果然,呼延江接口道:‘小将以为禁军会哗变。若几位大臣再不管,这队伍便没法走。”

    哗变?陈询心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禁军若在此地哗变……面露厉色,“你怎可胡言乱语?你可知哗变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就不担心孤将你的话告诉陛下,说你扰乱军心?”

    胡延江惨然一笑,“殿下,小将既来寻殿下,便不会说假话。小将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还在京里,这一路小将随驾,可存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小将知道忠君之道,岂可为一人私利乱了纲常。可如今小将发现自己不乱纲常,不代表别人不乱纲常。陛下离京,随驾人最清楚陛下此行的用意,如今又饥饿难挨,且沿途逃难百姓一拨又一拨,面对此情此景,反而比起那些留在京中还蒙在鼓里的人难受。殿下以为只有小将一人这样想吗?不,禁军骚动,便是证明。而大家都听说奚官频频传出陛下龙体欠安的消息,如果像小将一样仍存有半分忠君之心,第一个想到要去投靠的便是太子殿下您,否则便是失责。”

    胡延江此话说得真诚,倒把陈询生生震住了,也隐隐感觉到作为太子该负有的责任,可他做得太少了,况且眼下前途茫茫,除了一心要护卫京城,他还能怎么办呢?

    齐斐扬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凝视胡延江,“你就这样肯定太子殿下会帮你?殿下又能帮你什么呢?”

    “小将听说太子殿下奉旨只要维护车驾后部安全,但殿下不忘关心大家的食宿。午后齐大人和张将军就随禁军一起寻膳食,很多人都说殿下是有担当,连身边人也要亲力亲为为大家着想。小将不求殿下护住像小将这样的郎将,但求殿下怜惜小将等在京中还有父老,他们现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叛贼逼近滔关,陛下却留下一无所知的他们,难道太子也会弃京中百姓不顾?”

    这话与胡延江开始前来求救说的话含义不同,句句说到陈询心里去,却句句不能让陈询开口允诺什么。过了半晌才问道:“京兆府尹负责后勤,可听郭大人怎么说?”

    提到郭东定,呼延江神情微迟,仍如实道;“从午后小将就没见到过郭大人。听说他正派人去毓漓馆驿寻吃的,可早有一群华州百姓已先去了毓漓馆驿,只怕食物早被抢光了。为此有人提出,如果百姓取来膳食,就抢,否则全队饿着不是个事儿。郭大人不置可否,有人看到他的手下已暗暗准备着。”

    “如此和杀百姓有何区别?”陈询犹不敢相信,“郭东定为官清廉,会这样处理啊?”

    齐斐扬道:“殿下,岂不闻古往今来,为了食物钱财、多少人不顾脸面,做出多少惨绝无人伦的事。想必郭大人别无他法,他身为此次出行的置顿使,銮驾陷入山谷进出为难,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越货杀人就是=成为平常事了。倘使不赶在华州百姓前抢夺粮食,等到禁军起了哗变便晚了。您说郭大人护陛下呢,还是护那些百姓?”

    “自古战场上,我不屠人,人亦屠我。他们是百姓,岂能——”陈询面呈黯色,只觉一日之间所有的人事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自己的心智和报负,可这情形变来变去,又要他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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