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过了姬发的生辰，就接近年关了。

    路上家家户户都在筹备着新年，大部分的仪式围绕着祭祀祭祖，挽星想，若是她爹死了，说不准她还会回去瞧瞧，可惜今年她依旧不准备回去，把她当噱头，也得看看他配不配。

    姬发一家忙着祭祖的时候，挽星仿佛一个吉祥物，她坐在走廊外面，抬头看着洋洋洒洒落下来的雪，腰间的莲花佩突然动了动，接着开始发烫，她急忙把玉佩解下，捧起的那一瞬间，她微张的嘴唇开始颤抖，挽星蹭地一下站起来，想要再确认一遍，但莲花佩再没动静，仿佛刚刚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这是第一次，她透过一个死物看到了一个人的未来。她无法去果断地认定这不会发生，这件事还发生在陈塘关，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一趟。

    她无措地在原地转圈，牙齿咬住嘴唇，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姬发这时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脸上冻得泛红，他跑向她，伸手把女孩斗篷的帽子给她戴上，帽边的绒毛称得她的脸愈发苍白，但她又是笑着的，让姬发无端地感到不对劲。

    “姬发，我要离开了。”

    这消息如同当头一棒，戳破了飘在空中的梦幻泡泡，让他瞬间落地，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又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该知道的，她不可能永远陪着他，他早该知道的。

    “我弟弟他，出了点问题。我要回去找他。”她双手轻轻放在他脸上，动作轻得让姬发感觉那是一朵云，挽星的声音明明很清晰，却又像远在天边。

    他抓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如果是我哥哥出事，那我也一定会去找他。不必感到抱歉，阿挽，这并不是永别，对吗？”

    挽星笑了，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她的亲人。

    12

    挽星花了点时间赶到陈塘关，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久违的感受到熟悉的陌生感，码头聚集着很多人，周围人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她这时才发现水位高得不正常，海水似乎随时可能卷上来，淹了陈塘关。

    挽星愈发觉得不妙，好在离开西岐事情就给师父送去了消息，不管是谁都好，能来一个人她都有点底气。

    她循着记忆来到一处宅邸前，门口的小厮一开始没认出来，摆摆手让她滚，挽星随手抹了把脸，拿出自己的令牌，“祝家挽星，来寻姨母。”

    她当初本想把这令牌扔了，念及母亲他们才没有这么做，现在倒是成为了便利，她讽刺地扯着嘴角，抬脚就往里跑。

    她跑到一半，天上乌云成堆地叠起，黑压压的，从中翻腾起什么，挽星定睛一看，竟是几条龙，她大惊失色，难不成是四海龙王？她不敢细想，继续往前跑，只听那几条龙不停地搅合着乌云，雷声作响，似是要把这陈塘关劈成两半。

    “交出哪吒，交出哪吒——”

    “孽障，你到底做了什么！”

    挽星甫一赶到，便瞧见李靖举着剑要砍哪吒的模样，殷夫人抱着他的腰，不让他砍下去，哪吒死死地盯着李靖，说着别伤害我母亲。

    “哪吒扒了我儿的皮，抽了我儿的筋，若是不把他交出来，我就淹了你这陈塘关。”

    挽星瞧过去，她虽不认识，但她能看到，那是东海龙王，哪吒的遭遇，龙王的压迫，这些汇聚成了她心口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大步冲到前头，大声骂道，“放屁！你儿子敖丙作恶多端，哪吒那是替天行道！陈塘关多少孩子死于你的好儿子之口，就算哪吒不收拾他，他也迟早遭天谴！”

    “坏事你们做，理又让你们占了，好坏黑白都让你说尽，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这一开口，在场地都看向了她，哪吒最为惊讶，他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很快说道，“阿姐，这与你无关，你快带母亲回去！”

    听哪吒喊她阿姐，李靖和殷夫人这才认出她，殷夫人劝道，“星儿，这里危险，你快回去吧。”

    挽星没回应，只是慢慢走到哪吒跟前，敖广彻底从云里飞了出来，一声龙啸让整个府邸都为之震动，“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李靖！你若是再不交出哪吒，休怪我淹了整个陈塘关！”

    “帝乙十四年，敖丙出海，拐走陈家村村长的儿子礼，先食其四肢，再食其脾胃，最后一口吞了他的脑袋。”

    她的声音重重落在地上，又狠狠反弹给了龙王。她直视着天上的龙王，她要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将对方所有的罪孽尽数托盘而出，要让世人好好瞧瞧，道貌岸然这四个字就是依照着他们写的！

    “帝乙十五年，敖丙用其尾制造海浪，卷走当时在海边的数十孩童，分尸而食。”

    “帝乙十六年……”

    桩桩件件，书写着敖丙的罪恶，周围的人愤怒于敖丙的所作所为。敖广听不下去，威压直直地从头顶向她袭来，她每说一句，手就愈发颤抖，气息也沉重起来，他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别再看了阿姐，别再看了！”

    挽星闷哼一声，没有理会，继续说着，她的唇角开始渗血，哪吒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眼睛发红，“祝挽星你不许再看了！”

    苍白的唇色瞬间变得红艳起来，敖广也没耐心听下去，他一甩尾巴，海面上便升腾起通天的海柱，似乎是在下最后的通牒，“李靖，你可想好了，是选你儿子，还是陈塘关数万百姓！”

    仁义道德，礼义廉耻这几个字他是一样不沾。挽星冷笑着，口中涌出更多腥甜的液体。她想，只要再拖点时间就行，有人来相助，那就不用担心。

    可这时李靖提着剑走过来，殷夫人被他推到一边，挽星急忙挡在哪吒面前，李靖缓缓举起剑，手在颤抖，挽星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了很多感情，不舍，悲伤，和一些决然。

    但刹那间，哪吒从她背后冲了出去，一把夺过李靖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挽星呼吸停滞了一瞬，“哪吒，别，这不是你的错，错的另有其人，该认错的不是你！”

    “我知道。”哪吒高昂着头，大声道，“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许你祸害别人！”*

    不，不。她的眼前开始发黑，嘴里哇的一下又吐出一口血，威压持续不断地压制着她，她一条腿跪在地上地上，伸手去抓哪吒的衣服，冲他摇头。

    哪吒最后朝她笑了笑，随后决绝地，不带一丝留恋地抹了自己的脖子，血喷涌而出，溅在挽星脸上，温热的液体在一瞬间变得冰凉，就像是倒在地上的小人一样，耳边是殷夫人的哭喊，李靖的哽咽还有龙王得逞的声音，她颤抖着伸手探向哪吒的手。

    不再带有一丝温度。

    她终于承受不住，朝天喷出一口血，重重地倒在地上。

    而在姬发房间的锦盒之中，那条发带渐渐被晕染了深色的痕迹，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