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挽星自在大殿上逃走就知道有这么一刻。认识姬发九年，再过一年就十年了，她一直都知道姬发崇拜殷寿，也明白如果是她自己这么崇拜一个人，也不愿意看到对方这样的结局。

    但殷寿真的值得吗？

    挽星不想这么问姬发，对姬发来说封神榜是必须拿到手的，而于她而言，封神榜给谁都不能给殷寿。他们的立场在那一刻就截然相反，她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消磨彼此之间的情分。

    雨下得越来越大，挽星担忧姜子牙的处境，他年岁已高，又没有法力，万一出什么事，连个照看的都没有。挽星下定决心，同姬发说道，“你且松开，我要寻我师叔。”

    姬发沉默了一瞬，松开她的手，但随后很快说道，“我也要去寻殷郊，同路好了。”

    说着姬发便牵过自己的马，翻身坐了上去，一副要和她同路的模样，挽星气得瞪他，难道这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要和他同路吗？同路干什么，让他抢了封神榜吗！自己的障眼法都被他破了。她抬手抹了把脸，只想快点寻到师叔，抬手一挥，说道，“水遁。”

    毫无动静。

    “水遁！”

    无事发生。

    挽星盯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这五行之术在这儿滑铁卢，她重新捏诀，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喊水遁，可惜依旧没有动静，姬发骑着马跟在后面，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弯下腰把她拦腰抱到马上，“你就这般不愿和我同路吗？”

    “我不能让你抢了封神榜！”

    挽星侧坐着，她的腰被箍得很紧，飞都飞不了，偏生她的水遁一直不起效，姬发掰过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为何不能让大王拿到封神榜！天谴也不是他造成的，但他依旧愿意自焚祭天！现在有更好的办法消除天谴，阿挽，为什么要逃。”

    挽星深吸一口气，同样直视回去，她的眼里仿佛烧着一团火，“在大殿上公然杀人，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百姓的天下。他甚至觉得天谴也不是件坏事，这样的人，也配叫天下共主吗？”

    姬发张着嘴，没说话。挽星觉得多说无益，挣扎着想要下去，偏生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惊雷，劈得身边的树着了火，马儿受了惊，腿一弯就要倒下去。挽星惊呼一声，从马上翻下来的时候她的脑袋被姬发牢牢护着，她手指一转，从指尖钻出一道风减缓了他们翻滚的速度，但依旧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挽星急忙查看姬发的情况，还好，他还带着发带，上面她刻了防御阵法，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可姬发的手还是被石子划伤，渗出血来，挽星想要起身寻一些草药给他包扎，但姬发抱着她的胳膊一紧，他的声音很干涩，又很轻，似乎是在叹息，“阿挽，别逃了。”

    再次重逢之后，他便发现自己越来越抓不住她了，以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现在却要他如此才能留住她半分。

    人和神仙是不可能的。

    脑子里突然划过这么一句话，心抽得一疼。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时间渐长，他无法避免地会想起这个，只是每次她的信件，她与他分享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短暂地忘却——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挽星难得沉默下来，也没再动弹。姬发依旧维持着护着她脑袋的姿势，让她一度眼眶发热，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情况，他在朝歌这八年她参与地太少，信件上说得再多也不如实际相处来得真实，她没见过殷寿的好，也没有在大殿上看见到底是谁刺杀了先帝，他太崇拜殷寿了，以至于没什么能轻易动摇他的感情。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呢？就会被轻易动摇吗？

    她闭上眼睛，无声地落下一滴泪，喉咙生涩地难受，“对不起……”

    “水遁。”

    怀里一空，只剩下空气中湿濡的痕迹，姬发看向自己的手，痛苦地发现，手上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包扎好了。

    26

    挽星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猛地吸了好几口气，她的水遁果然不稳定，居然把她遁到了湍急的河流里，她狼狈地往岸上游，身边突然扑通一声，她伸手一抓，拿起来一看，只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为什么她在河里随手一抓抓到了封神榜？

    紧接着，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挽星眯着眼睛一看，感觉心脏骤停，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师叔跳崖了，他不会是为了追封神榜吧！

    挽星急忙游过去费力地把师叔捞起，好在哪吒和杨戬也下来了，一人一个把他们拉到岸边，姜子牙被呛了好几口水，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急忙问道，“你们谁拿了封神榜吗？”

    挽星没好气地举起手，“我当是什么，谁把封神榜扔下来的，这么疯。”

    “姬发。”

    挽星立刻闭嘴。哪吒冷笑一声，“他威胁我不把殷郊放了就把封神榜扔下去。”

    挽星感觉不妙，哪吒继续说道，“我能被他唬到？我就说你扔一个试试，谁能想到他就真的扔了，然后师叔就跳下去了。”

    挽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切都荒谬极了，哪吒抱怨了几句，更道干脆让凡人自生自灭得了，被挽星敲了下脑袋，便没再多言。

    姜子牙沉思片刻，突然道，“若我们把封神榜给殷郊呢？他就是下一任天下共主，他和他父亲可不一样。”

    他们搀扶着姜子牙起身，头顶雷声轰鸣，姜子牙脸色一变，“难道是有妖孽降世？”

    还真是。

    这妖孽通身发青，此刻正躺在西伯侯姬昌的怀里，哪吒本想铲除异端，被姜子牙拦了下来，又是一番劝说后，姜子牙命哪吒杨戬送被取名为雷震子的孩子上昆仑。

    挽星看着姜子牙，问道，“师叔，为何送雷震子需要两个人。”

    姜子牙一愣，打着哈哈，“哪吒性子急，杨戬看着他比较好。”

    她就知道，怕是姜子牙又忘记自己没有法术了。

    送走雷震子，姬昌也认出了她，他很是惊喜，感慨道，“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挽星笑着同他寒暄了两句，她本想提起姬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话还是要本人来说才好。

    一听是殷寿要四大伯侯觐见，姜子牙顿觉不妙，急忙要召集四大伯侯，商量着废黜殷寿，立殷郊为王的事情。挽星却感觉不安，她总感觉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且不说殷郊和姬发也在此处，万一他们闯进来，指一个聚众谋反的罪名……

    她的障眼法无法控制这么多人和物，更何况前不久还被姬发识破。但要说服四大伯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们都有各自的亲人在殷寿身边，谋反不是一件很快就能做决定的事情。挽星试图拿出属于自己的那块布料去找寻姬发的位置，曾经她也在死物上看到了哪吒的命运，但这次……她渐渐捏紧布帛，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中的不安几乎到达顶峰，这时北伯侯突然开口，“这小丫头，我怎么瞧得如此眼熟，你也是神仙？”

    挽星抬头，她勉强让自己的表情没那么差，“祝家挽星，见过北伯侯。”

    北伯侯想起来了，“你是祝家的姑娘，难怪。你父亲先前说自己有个当神仙的女儿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挽星没搭话，她起身准备出去找人，至少不能如此被动地等在这里。正当其他伯侯要姬昌算一算的时候，她转身走出去，却差点撞到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姬发，姬发急忙扶住她的肩膀，眼中的怒火在看到她之后沾染了些许错愕，挽星睁大眼睛，突然眼疾手快地捂住姬发的嘴，把他要说的话堪堪压了回去。

    “这是我儿姬发呀。”

    西伯侯眼中突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可姬发只是看了一眼，便神色复杂地扭过头去。

    他们到底也没说太多，姬发把挽星的手拿下，但也没放开，说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要算什么？大王要你们前去觐见，你们就在这里聚众讨论？”

    挽星看向姬昌，朝他眨眨眼睛，“是我久仰西伯侯算卦出众，请他为我算上一卦。”

    姬发挑眉，“算什么？”

    挽星心一横，说道，“姻缘。我想请西伯侯为我算姻缘。”

    说完这个她还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为了证明我确实和北崇少主八字不合绝非良配，也让我九泉之下的父亲死心，别再给我托梦了！”

    她一口气不带喘的说完，同时也注意到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她用眼神示意师叔，你倒是说点什么！

    姜子牙接收到了她的暗示，轻咳一声，“是这样的。”

    姬昌笑了笑，随后说道，“神仙的缘，我等凡人自然无法参透。但挽星姑娘的缘，可能已经出现了。”

    挽星怔了怔，姬发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她这才发现自己还和他牵着手，急忙挣脱开，走到师叔身边，装一个鹌鹑。

    本以为算卦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但没想到居然又饶了回来，他们各说各的，各执一词姬昌算出来的结果是殷寿的王位来路不正，姬发反驳说当时大殿上那么多人看见是殷启弑父，质问他父亲为什么要污蔑大王。

    他们的争吵声如同一根根箭刺向她的脑袋，她一手突然抓住姜子牙的衣服，姜子牙忙道，“这是怎么了？”

    挽星无力地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全部的力气都被抽干，又一次，又一次毫无征兆地看到别人的命数，那似乎是姬发的视角，她在一瞬间看完了大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狐妖，居然是狐妖。

    她挣扎着要说出这两个字，但喉咙就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一般，竟是开口都困难，她咬着牙，双手都抓住姜子牙的手臂，身体无力地滑下去，嘴角溢出血，姜子牙急忙从葫芦里掏出仙丹，但喂都喂不进去，她冲姜子牙摇摇头，用手在地上写，每写一个字她的手就感觉被人狠狠地掰断。

    血滴落在泥土里，很快消失不见，她又忍不住吐了几口血，姜子牙趁机喂给她仙丹，姬发似乎终于发现这边的事情，只一眼他就感觉掉进了冰窟，少女瘫倒在地，白色的道袍沾着血迹，她的胸口都没什么起伏，他步履慌乱地跑过来，只见地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狐妖。

    姬发一愣，感觉有一条线在他脑海中即将串了起来，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地上都是她的血，姬发的手有些颤抖，脑子里一团糟，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想把她抱起来，可没等他伸手，女娲庙的大门就被大力撞开。

    军队来了。

    他一个恍神，再看过去，除了地上的血迹，似乎没人能证明她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