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本就看上去显小，梳起双丫髻，又绑着白色及肩的发带，穿一身浅色汉服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像影视剧上初出人世的小精怪，懵懂乖巧。
乔奢费看她一脸亮晶晶，像只讨赏的龙猫，不由失笑：“本来说我去接你的，怎么你自己过来了。”
闻昭嘀咕道：“想早点来嘛。对了，你怎么不跟我打电话？”
乔奢费无奈：“打了，好多次，可你都没接，我以为你在忙。”
闻昭一愣，总算明白刚才那电话是谁的了。她表情僵了片刻，突然想起当时她伤心删人、并在刚才拉黑的壮举，忙一本正经道：“哎呀，就是为了见你才忙的！快上车快上车，不然待会人要多了。”
乔奢费一脸茫然地被她推上车，无奈笑笑，也就随她去了。
除开第一次见面时的社死，闻昭和乔奢费大多数时候的相处都很愉快，从不会冷场，也不会不解其意。她不知道有很大部分原因来自乔奢费千年的阅历积累，只以为是自己遇到了知己。
闻昭也是在相处过程中才发现乔奢费是个文艺爱好者，除了时兴的发型外，他自己也会设计一些，极其受欢迎，也难怪老店主拿他当亲儿子看。
她很少遇到能和自己思维同频的人，不仅知识储备丰富，性格温和，人也纯粹干净，之前强行按下的心思就如同即将沸腾的水，一点一点往上冒出气泡。
闻昭打小生活的环境有些复杂，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直觉也堪比雷达，有时候虽然也会出现看走眼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歪过。
她自己也不太懂恋爱是怎么回事，室友张容便一边狰狞地戳着画板，一边跟她解释：“恋爱这玩意吧，就是个过程。你跟一个人看对眼了，他追你的时候，你觉得也不讨厌也挺心动，就答应了。之后相处才发现他是个傻逼分手也来得及，但要是相处越久感情越深，那就是初恋大胜利！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谁还不是有个认识的过程，反正乔师傅也说了，他没女朋友，上次那人是误会，我看他对你也挺好的，总得试试才能知道。说真的，你要是真陷进去了才发现他是个傻逼，那不才造孽。早点深入了解一下，要是能谈下去，不就正好，要是不行，趁着感情不深及时止损，那可！太！好！了！”
她说着，反手把画笔插进一边的调色盘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阳台洗手。
闻昭：“……”
所以说期末中的大学生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闻昭忙着期末复习，有一阵子没出门了。
不过近几年手机也有了不少新功能，没法出门的时候，闻昭就干脆跟他发短信。
一来二去的，虽然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但关系是一点也没生疏。
等到终于结束了长达两天的拷打，榨干了脑海中为数不多的知识，交了期末作业，闻昭像条游魂一般飘出学校。她本来想回家躺几天再找乔奢费说话，一出校门就看见不远处树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乔奢费本人长的精致，活的却粗糙到堪称动物世界，衣服很少换，总共就那么几套，冬天冷了就两件套一起，跟没有触觉似的，一点也不怕冷。
闻昭觉得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拉着他去商场买了两套羽绒服，好歹给裹了一下，免得傻孩子在下雪后冻成卖火柴的小男孩，可怜兮兮的。
她远远看了一会，神色柔和下来，下意识露出个笑，轻轻拉了拉围巾，一晃一晃跑过去，在乔奢费后背用力拍了一下，又迅速趁他回头的时候躲开到一边，来回两次才被抓住，跟躲猫猫似的。
乔奢费早在她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无奈地笑笑，伸手抓住她肩膀：“诶，小心别摔着。”
前两天刚下了雪，地上结了冰，闻昭扶着他站稳，笑眯眯的：“你又看到我了是吧！”
乔奢费道：“嗯……你知道啊，我以为你想玩，就配合你玩了。”
闻昭捂着脸偷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漫画里的包子小人，看着软乎乎的：“那你还是配合吧！”
她搓了搓脸又问：“你怎么过来了啊？你不回家吗？”
“你说你今天考完试回家，我想送送你，”乔奢费顿了顿：“我过年就在店里，平时都是这么过来的。”
闻昭一愣，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啊……？平时？”
她想问问乔奢费的家人呢，又怕触及他的伤心事，纠结了一会，鼓起勇气道：“那不然，我陪你一起吧。”
乔奢费一怔，“你不回家？”
闻昭含糊道：“回去也是我一个……都一样的，你师父过年回去吗？”
乔奢费点头：“他过年的时候要和小冬一起回老家，不过也就一周就回来了。”
闻昭抓住他，毛茸茸的猫爪手套连了根线挂在脖子上，一动就连着脑袋上的帽子也跟着晃。她很认真，严肃道：“那你就去我那吧！”
“……诶？”
趁着他愣神，闻昭深吸口气，愣是整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她当年入党都没有这么坚定的眼神：“小乔，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是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所以……”
乔奢费认真听她说到关键处，突然停下脚步，神色温和道：“昭昭。”
他之前认真学习过地球人恋爱的方式，虽然具体细节仍旧模糊，但他也知道如果有心，就要自己先说出来，也是对她的尊重。
“我也从来没有恋爱过……”乔奢费一边斟酌着措辞，一边缓慢道：“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是，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可我担心，如果我做不好，会伤害到你。”
他的眼神很认真，隐约带着几分疑惑和懵懂。
对于月月，他更多的是无奈和好奇，寄托着他对人类的好感；
而闻昭却不大一样，她出现的时机正好是在他对感情产生好奇的时候，又带着三个叽叽喳喳各不相同的朋友，让他意识到人类和阿瑞斯人是一样的，千百个人有千百种模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爱好，他不能只在某个人身上寄托对整个人类的好奇，那太沉重也太容易崩塌了。
他和闻昭除了种族不同外，在精神爱好上是等同的，没有谁高谁低之分，但他的身份却始终是个隐患。
乔奢费谨慎惯了，又想融入人类世界，又担心拖累他人，尤其是闻昭。她脆弱得像他以前见过的宠物龙猫，环境稍微变化一些，都怕伤着她，更别提乔奢费的能力在逐渐恢复，阿瑞斯人能力的强悍迟早会展露出来。
闻昭本来紧张到都快要同手同脚了，呆呆听他说完，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会的，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会伤害到我？”闻昭拍拍胸脯，非常自信：“至于感情上，如果我们将来真的不合到了要分开的地步，那也只能是缘分尽了，这是成长的一部分，很正常的。你看啊，我们每个人长大的过程中都会有磕磕碰碰，学走路的时候会摔疼、学文化课的时候会被难到崩溃、会和父母老师同学都吵架闹矛盾，可这本来就是我成长的一部分。我摔疼了，所以学会了走路；做题做到哭，所以学会了知识；和父母老师同学吵架，可能增进感情，也可能懂得忍让和分别……我们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只会塑造自己，不会没有意义的。”
她把慢慢滑落的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微微发红的小半张脸，只露出圆乎乎的眼睛，眼尾内勾，瞳孔黑溜溜，确实像只懵懂纯澈的小动物：“你不要想会不会伤害我，感情是相互的，你可能伤到我，我可能也会伤害到你。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它的发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最后也还是分开了，那我可以变成更好的我自己，也值啦！”
乔奢费微微愣神，听她轻咳两声，认真合上手，像在祈祷，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不避不让：“希望我也可以让你变成更好的你自己。我是个不太聪明的学生，没有经验，笨手笨脚，但我还是希望我可以学会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她深吸口气，终于不再紧张了，那点淡淡的羞涩涌上心头，但她没有退缩，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们现在互为老师啦。怎么样，愿意接受我这个学生吗，小乔老师？”
乔奢费怔愣许久，微微低下头，无奈又欣喜地露出笑意，单手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空出的一只手则是拦过她的肩膀，拉进怀里，暖融融的，隔绝了所有的风雪。
他带着笑意，低声道：“好啊……昭昭老师。”
……
乔奢费脾气很好，没什么主见，闻昭说什么就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今年过年决定了就去她那。
还有十来天过年，理发店还没关门，闻昭也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打算今天下午先去他店里待一会，晚上带他去认认路。
闻昭一考完试就容易困，理发店这时刚好没什么人，乔奢费就让她先在沙发上睡会，等他收拾好东西就直接走。
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到一阵寒风灌进来，哆嗦了一下，就看到了撑着门有些愣神的小冬。
闻昭赶紧站起来，没看到乔奢费，就有些紧张，迟疑片刻道：“……你好，打扰了。”
小冬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啧了一声：“妹妹，你是来理发的？”
闻昭都怕了他了，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是……我是小乔的女朋友，过来陪他收拾东西的。”
乔奢费进了里屋，听到声音，很快推开门出来：“怎么了昭昭……小冬？你回来了。”
小冬表情僵硬，勉强笑了笑，不可置信道：”这是你女朋友？”
乔奢费有些不好意思，见闻昭有些拘谨，便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先进去了，你有事跟我说啊。”
看他这一副黄花大闺女似的羞涩样，小冬一口气梗在心口，差点没过去。
当时他在月月屡次来店里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但他也能看出月月和自己是同类人，乔奢费的性格过于无趣，她对脸的新鲜感很快就会消失殆尽，变成厌烦。
所以小冬在对月月示好被拒绝后，也没怎么着急。他只是隐晦地送点东西，给几句安慰，作出自己“暗恋”的假象。他知道这种女人虚荣心强，就算喜欢乔奢费，也不会对深爱自己的备胎有什么意见。
他本来都做好等乔奢费把月月惹毛了，再趁虚而入好好打击一下乔奢费的自尊，谁能想到月月根本就没成功！
那他投入的钱怎么办！
小冬看了一眼无声跟在乔奢费身边的闻昭，顿时有些牙疼。
现在就算他把月月带到乔奢费面前宣誓主权，乔奢费大概也只会一脸恍然大悟地感慨“原来月月当初是喜欢你啊，真好”，完全不可能被打击到。
投入的一切都付诸东流，闻昭又一看就是个富家女，最讨厌的人混的比他好太多，小冬差点被这神来之笔气吐血。
凭什么！
凭那张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