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奢费性格一向温顺，更是把理发店当成自己的家，连小冬都习惯了他百般忍让的感觉。

    虽说有时候在乔奢费眼里不算忍让，而是他压根没感觉到恶意，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沉默着认了，长此以往，再好的好人也会慢慢生出懈怠。

    小冬的父亲就是这样。

    他不是不知道小冬到底是什么德行，可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从小到大都是那个德行，他还能跟小冬断绝关系不成？

    前面已经有很多员工忍不了小冬怒而辞职了，乔奢费待的时间最久，连小冬都针对他针对累了，懒得折腾了，小冬父亲一直以为他们可以和平相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乔奢费没有受过那些针对。

    这是人的惰性，即便是好人也难免会有，乔奢费从没在意过。他在师父上感受到的更多还是善意，如果不是今天闻昭莫名其妙受了委屈，他大概会一直这样忍下去。

    那边传来老人干涩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怒气：“……小乔，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我给你做主。”

    乔奢费温声道：“师父，你别生气，和您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他顿了顿，道：“是小冬……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不能接受，也没办法再面对他。师父，我不想让您伤心。”

    他有时候想起，也会惊奇自己的脾气竟然真的能温和至此，怕是那些兄弟如果还在，也要认不出他了。

    可温和不代表没有脾气，乔奢费骨子里还是带着点被压抑得很深的戾气，他的骄傲绝不允许在意的人因为自己忍气吞声。

    不管闻昭受了什么委屈，她既然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了，乔奢费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能听出对方似乎苍老了不少，语气苦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么坚持？你先别急，行吗，等我回去，我们当面说，说清楚怎么回事。我、我抽死那个混小子！”

    乔奢费无奈：“师父，我没有逼您的意思……这件事我做不了主。算了，等您回来再说吧。”

    他挂了电话，刚站起身，回过头看到闻昭捧着水杯站在门口，赶紧将手机放在桌子上，过去抓住她的手试了试温度，眉心微皱：“还是太冷，不舒服吗？”

    闻昭恹恹吐出口气：“睡不着，你在跟谁打电话？”

    乔奢费并没有隐瞒，坦然道：“小冬欺负你，我就找了师父。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闻昭愣了一下，闷闷道：“不知道，其实他也没对我做什么，是我反应过激。就是……有点吓到。”

    她胆子小，几乎从不和人冲突，又被纠缠又骂了小冬一顿，回想起来都要冒冷汗，她已经足够谨慎，可一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盯着自己就觉得恐怖。

    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闻昭犹豫片刻，拉开凳子坐下，道：“其实我能感觉到，他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想拿我当成打击你的工具，我不愿意做个工具，让人恶心……不过，既然他对你有敌意，那你就要小心他，没有我，可能还会有别人。”

    大概学艺术的都会有一些敏感细腻的心思，闻昭知道乔奢费对她的感情还不是特别深，她是见过别人那些过于热烈的爱意的，他们两个人都没到那个程度。不过谈恋爱本来就是培养感情的过程，乔奢费心思很纯粹，哪怕缺了点热情，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但目的是培养感情和目的是把她当成工具，亦或是一个还算漂亮的包包，就完全不同了。闻昭想起小冬的心思就犯恶心，浑身冒鸡皮疙瘩，难免想起以前初中高中时候学校路边蹲着的小混混，说句难听的，那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吓人程度不比野狗群好多少。

    她脸色实在太难看，乔奢费免不了担忧：“你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闻昭勉强笑笑，摇了摇头：“没那么夸张，他没拉住我，我也没进店里，就是在外面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别担心。”

    乔奢费点点头，迟疑片刻，道：“我跟师父说了，以后我不去上班了，总不能让你一直忍着。”

    闻昭一怔，她知道乔奢费有多在意师父，本来就没想着他会为自己跟小冬翻脸，虽然失望但也没想强求。他这么一说，倒是惊大于喜：“为什么？因为我吗？”

    乔奢费认真点头，道：“我没法保护你已经很抱歉了，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受气。你放心，我虽然不在店里工作了，但我……我还有点存款，短时间里，将来也会照顾师父，偿还他的恩情。”

    他心里算着，师父和闻昭两个人的寿命最多也就不到一百年，他多照顾着，很快就过去了。将来有机会，他可以再去追求梦想。

    闻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间心情复杂，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她跟店长相处过几次，那个老人自己都说，他只是收留了乔奢费，给了他去处，教他手艺，他便一直念念不忘，连养老都想到了。可小冬被父亲拉扯大，却成了那个德行。

    她叹口气，半开玩笑道：“好，你以后后悔，可别怪我。”

    乔奢费顿时笑起来，他情商也还没低到极点，知道闻昭在担心什么，回身在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存折，道：“我之前看别人恋爱，都会把存款之类的东西交给女朋友保管。我没什么亲人，也没有多少牵挂，这些就全都交给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这一路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你放心，只要你不后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闻昭怔怔看他片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低着头摇摇晃晃走上前，抱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你真是……哎呀，怎么傻乎乎的，哪天我卖了你，你还给我数钱呢。”

    乔奢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语气温和，带着笑意：“怎么会呢？我自愿的。”

    ……

    乔奢费和师父约了第二天下午见面，闻昭整理好心情，也跟着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店里地上一片凌乱，闻昭一进门就感到一束灼热的目光，其中蕴含的仇恨愤怒让人心惊，她下意识往乔奢费身后躲了躲。

    店长是个好人，显然揍过小冬一顿，见闻昭闪躲，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看什么看！道歉！”

    小冬咬咬牙，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不情不愿地低头道了句对不起。

    闻昭抓着乔奢费一只手臂，警惕地打量着他。他们谁都能看出小冬没什么诚意，只怕还记恨到恨不得吃了他们，都不想纠缠，便道：“算了，店长叔叔，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乔奢费也道：“师父，您永远都是我师父，以后有时间我会常来看你的。”

    不说别的，店长是真的喜欢乔奢费，他眨眨眼，表情无奈又苦涩：“就一定要……一定要走吗？我把他送回老家，送走还不行吗！这个店，我本来是打算交给你的，小冬……哎！以后能给他口饭吃就不错了……”

    他话音刚落，闻昭就清晰的感觉到小冬略微抬起了头，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吃了他们，只是店长站在他身前，没有感觉到。

    她有些无奈，“叔叔，您是个好人，我们也很感激您，可这件事，你做的也实在是……不太好。这是您的家事，却非要把小乔拉进来，但我也看得出来您是真心疼爱儿子，不可能不管他，这店将来的归属也未必是真心想给小乔。本来我们身为外人，就不适合插手您的家事，如果不是小乔顾及您的恩情，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恐怕早就跑了，更别提在您店里打工这么久了。可您拿小乔刺激小冬，这对小乔公平吗？”

    乔奢费本来还很感动师父对自己的重视，细听之后也愣了一下，看清了师父脸上的无奈苦涩。他愣了片刻，那点热情的心也慢慢冷却了下来，道：“师父，我做的这个决定，是我自己想做的。对不起您这些年的培育，希望……希望您以后能过得好，我会常来看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店长也实在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他就是希望能力优秀的乔奢费留下来，刺激他不成器的儿子小冬，就像整天念叨领居家的孩子，希望儿女上进的父母一样。

    他没什么坏心，可再这样下去确实会伤及无辜。

    闻昭叹了口气，轻轻用力，就拉着乔奢费出去了。

    此时天色渐晚，两人走出理发店，都有些心情复杂。

    闻昭怕乔奢费伤心，想了想，拉了拉他的手臂，道：“我们去商场走走吧，买点烟花……哦，还有灯笼！”

    乔奢费脚步一停，笑着点头：“好，我们现在……”

    他说着突然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本能有些不安，“我、我们去家门口的超市买点吧？”

    闻昭不明所以，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尖叫，刺耳的声音越来越近，混乱中，她只隐约听清了三个字。

    “妖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