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4)

    他们还没跨出一步,一个女使站在他们面前,突然跪下,“还请姐姐息怒,是药参了软骨散。”

    她这句无头无尾的话让沈兰时听不明白,见这个又是一个新面孔,就让她起来,把所有的女使和男仆都叫过来。看着将近百人,又让那些人围成一个圈。里面跪着的人就是秋月,她泰然自若,好像即将被审判的人不是她。

    倒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痛哭流涕了。

    沈兰时看了一眼秋月,让两个兄长都进来看着,“你们或许不知道被叫来是所为何事,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人可以走,但你一日身为沈家的奴,便不能心怀二主!就算是离开了沈家,知道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沈焓和沈世南两人对看,但从妹妹的话里也能听出了个大概,无非就是新找了上家。但最后一句,他们是真的不敢听出来了。

    众人听了都不敢呼吸,全都低着头,就要埋进了身体里面,如同鸵鸟埋沙地。

    全场都寂静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秋月觉得自己的膝盖就要冻僵,今天的雪很厚,她咬着后槽牙,手指掐着手心。

    戌时的天,不像夏日那样好看。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寒风刮得更加厉害,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花灯。

    沈兰时拿过旁边人手里的册子,这是记明了沈府上上下下所有奴的生平。册子拿在手里没有翻阅。她来回走了几遍,直接丢在秋月的面前,让她自己翻开属于她的那一面。

    身体已经快结冰了,秋月的手不听使唤,翻得很慢,书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下动作。

    “读,一个一个字的给我读!春竹在旁边对照,少一个字,重复十遍。”沈兰时站在她那两个兄长旁边。

    两个兄长瞪大眼睛,才经过那件事,妹妹就变得这么厉害,折磨人的方法更是厉害。

    “无名,天泽人。沈夫人......于百和十年仲春廿三日......在荷岽大园见。后得知无名家徒四壁,令堂死无葬身之地......无人照看。于仲春廿五日,夫人给取秋月一名......接至沈府。次日,沈府出银安葬令堂。”秋月的声音颤抖着,牙齿不停的碰撞。

    “倒是识字。”沈兰时的话很冷淡,表情甚至是看不起这样的她,“那你可知是何意?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沈家待你不薄!可你是怎么对我们的?”

    秋月镇定下来,让自己完整说出一句话,“奴婢不知姐姐说的话,奴婢如何对不起沈府了。在府里同奴婢玩得好的,都知道奴婢为人,要是...奴婢同奶奶一起那么久,如果奴婢害了沈府,奶奶怎会看不出来。”

    沈兰时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自己说倒还能留下一条活路,要是我开口了,这谁也说不准。万一我两个兄长克制不住,伤了你也是情有可原。”

    两个兄长看着她,没有给出反应。

    但秋月还是没有开口,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一股视死如归的气节,在哪个普通的奴婢身上,哪能看得见。

    旁边的春竹眼珠子转了转,经过那一次,还真的就听从沈兰时了,要不是那一次,恐怕她死在那里也是有可能的。

    沈兰时看向旁边,发现了春竹的异常,嘴角微微扬起。又对那边招了招手,见众人没有动,又招了几次。

    一个女使从里面跑了出来,花灯递给旁边的春竹,随后就跪下。

    “跪下来作甚,你又没有犯错,起来吧。”

    女使站起来,后退一步,又躬身弯腰,动作就一直保持着。

    沈兰时看了一眼,也没有让她起身。她拿起地上的册子,拍去上面的雪,左脚一转,整个人往那边走,把册子给了沈焓。

    “秋月,背叛沈家,背叛主子,下地狱也不能解心头之恨。我便一桩桩一件件说清了,也让你死个不痛快。大兄你说,娘是从何时吃药的?”沈兰时开口了。

    沈焓不明意,但还是说了实话,“阳月初一,当时娘染了风疾,便找来大夫开了方子。但时好时坏,娘也不想浪费时间,便一直谎称好了,还在吃这药。”

    沈兰时又说,“今日酉时,我向奶奶说明去外头逛逛,秋月应了奶奶,说带着我去看。结果去了华满楼。我不知你是何人派来的,但我沈家确实对你有恩。”

    秋月没有说话,一动也不动。

    “抬去后院,回温。”

    好几个人抬着秋月到了后院,沈兰时也跟着进了屋。看着好几个人搬来几桶雪,把秋月的外衣都脱了,然后拿雪搓着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月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她的睫毛动了动。沈兰时又让人把火盆点了,把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沈兰时脸已经发红,但月衣没有解开,站在那人的前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吃。

    看似是在吃茶,但沈兰时的余光还是在看着她。见秋月的血色慢慢回来了,又让女使给她吃点东西喝点水。把衣服都穿整齐了,把两个兄长和管事、春竹好几个都叫进来。

    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兄长都坐下,事我们要慢慢讲,人也要慢慢罚。都吃点东西吧,家里都还没让准备晚膳,别饿坏了。”沈兰时又指着一个女使,“你先说,刚才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说。”

    女使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还请姐姐息怒,是药参了软骨散。奴婢是秋月口中的玩得好的人,所以秋月有些事情,奴婢还是知道的。如今看不过秋月的所作所为,特此向姐姐告知她的为人!”

    理直气壮的,就像真的就为姐姐着想。

    沈兰时点点头,像是同意她的说法,又看向两个兄长,“兄长们有何说法?”

    “还是二弟来说吧。”沈焓浅浅笑,把话丢给了另一个人。

    沈世南白了他们一眼,这时是把丑恶的脸丢给他了,让坏人他来做。只不过是把他们想说出来的,换成他了。

    沈世南看向那个女使,一脸厌恶,“那你为何之前不说,如果不是今天出了这件事,恐怕是把事情烂在肚子里了?现在倒是为了自保,把人推下去。”

    那个女使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直磕头,声音差点盖住了她的话,一直说错了。到了后面磕不下头了,那个地方沾了鲜血,女使的额头已经破了,鲜血也从她的额头往下流。

    所有人都无视她,没有人为她说情,也不敢说情。

    沈兰时倒是意外她的次兄,没想到看着像没头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以前一部分的古文害人,哪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还能保持天真无邪。

    “你说说,秋月是谁的人。说了我便放你一马。”沈兰时的话就像是救世祖一样。

    女使没有说话,脸色更加惨白,甚至没有了血色。

    “押去刚才的地儿,每人仗打数十,能不能活下来,靠自己造化。”沈兰时的话现在就是一个阎王爷。

    秋月和那个女使被押到了那里,所有的女使和男仆一个人没少,就像没有刚才的事,每人站的地方也像没有动过。

    两个男仆拿来木棍,刚想着打下去,管事的就求情,“姐姐,现在少了人,岂不是让人更怀疑了。不如鸳鸯打吧。”

    沈兰时哼了一声,更加生气,“凡再求情者,一律按同伙处置!难道她害我沈家,害我娘亲,我还要感她的谢吗!”

    管事的不再说话,也没有人再说话。

    一、二、三、四、五......十九、二十!

    两个人趴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男仆扶着她们,两个人头垂着,只有脚尖刮着地,任人摆布。

    沈兰时看着被木棍沾上血的雪,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管事的,就走了。

    但还能听到后面管事的在警告,“今晚的事,眼给我关了,嘴也闭上了。要是知道谁在后面嚼舌根,罚就不是那么轻了。”

    沈兰时听着身后传来踩雪声越来越明显,她放慢了速度。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就这样帮她照清前面的路。

    她忍住想要放声哭,人罚了又能怎么样,就是警告警告下面的人。但上面的人抓不住来,也没有理由抓。

    虽然说他的爹爹也是没有太明显的证据,就是说他抓了纪秉雁。但过场肯定是要走,谁又能知道,进了那大牢,会发生怎样的事,会不会......

    沈兰时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的一刻,看见了,送她回来的人是春竹。

    她走到桌子前,拿出了一本书,在里面写到:于腊月廿二亥时,沈府小女沈兰时处置秋月。

    秋逆罪状:于阳月初一至腊月廿二给家母服用慢毒,于腊月廿二酉时引路兰时前往华满楼,经卖艺场,秋逆借口离开,不知去何地。

    华满楼二楼左四房,东翎太子被绑之地,兰时于心不忍,把东翎太子送去医馆。半个时辰回到沈府,爹爹、娘亲和两个兄长告知兰时,太子被掳之事。爹爹遭遇严知县的陷阱,停留忘醉仙,知县告知爹爹东翎太子于安丘之处逃离,又半个时辰久,只是听曲儿。

    此书内容如有半点虚假,兰时必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写于腊月廿二亥时。

    经过了这一晚,沈府上上下下的人如同失忆。没有人提起昨晚的事情,也就像那两个女使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沈兰时也成为了沈府的传奇,众人就算不怕奶奶和家老爷,也是要害怕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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