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7)

    押送沈家一家的车还在慢慢前行,由于沈家对万岁爷有恩,特许马车押送,不必坐囚车,以免惊扰天泽百姓。

    沈仲文看着一家的人,心中满是悔恨,要是听了夫人的话,或许他们一家子还能过得久一点。回忆起以前,他也从未对严石有过什么交情,要是说坏了他的什么事,那更不可能了。

    沈夫人见自己老爷的眉头,就知道在劳烦那一件事情了。拉过他的手,只是微微一笑,又看着旁边的两个儿子。

    沈世南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沈夫人的手就是一顿胡言乱语,“爹爹也不必担忧,我们一家子都在,虽然兰时不在,但总归是件好事。兰时定然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她一定会想办法为沈家洗清冤屈。”

    他又把沈焓的手也放在沈夫人的手上,“我们一起齐心协力,那些想要害我们的人,全都被打败。”

    沈夫人抿了抿嘴唇,看着沈世南的脸流下了眼泪,她又拿出帕子,没想到被沈焓拿去了。

    沈焓帮她擦去了眼泪,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件事。至于那个女使说的慢毒的事情,娘亲自己知道吗,他们要不要把这件事也告诉爹爹。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掀起了窗帘,一路上的路并不平整,时不时抖得胃翻天倒海。外面的车夫还在努力赶路,而押送他们的还有好十几个人,他们骑着马,把马车围成了一圈。

    外面说话的声音并不少,但也很小声,只能勉强知道他们是在说话,内容却不知道,如同蚂蚁走路。

    沈文仲掀起门帘,寒风吹了进来,他看着前面的路,又看了一眼满身风雪的车夫,“请问,我们还有几时能到京城?”

    车夫没有说话,还继续在赶着车,他一个马鞭下去。马疼得长吁,马车的速度也变得快起来。

    车内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七扭八弯的倒着。沈文仲用力抓着马车,才没有发生难堪的事,他看了一眼外面骑着马的人,他们脸上还带着笑,沈文仲忍着气坐了回去。

    沈焓想要说话的嘴闭上了,把沈夫人扶好之后,也坐了回去。他按着想要暴走的沈世南,摇了摇头。

    沈世南用力拍了下马车,这次却没有一个人被吓到,众人都不说话了。

    沈兰时的眼睛就要闭上了,但她不能让自己睡着,手指掐着大腿,深深的陷入下去。要是睡着了,发生的一切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好久,好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沈兰时下车的时候,腿部没有力气,直接跪下瘫在雪地上。拂去了春竹的手想要扶起她,沈兰时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迈出了第一步。

    天已经黑了,她们挑着一盏花灯,看清了前面的路后,才走进去。

    他们没有到县城,这里是一家客栈,清冷的客栈。因为天已经黑了,在继续赶路下去,就算路没有危险,也保不齐有歹人。

    沈兰时一个人拿着两个包袱,让春竹去前面探探路。

    沈兰时紧紧的抱住包袱,想到了又放进马车里藏好,随后一步也没有动。半盏茶的时间,春竹才回来,气喘吁吁的。

    “姐姐,客栈里没有住店的人,就一个婆子在。奴婢打听了,她说可以免费住店,但只能住一夜就要离开。”

    沈兰时点点头,让春竹把马车牵进去,自己先进去了。

    客栈其实是有一些破烂的,不少的木头已经松动了,就连窗子也是,人只站着,就能看到里面长什么样子。

    里面的空间很小,就摆放了两张桌子,四张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但很干净,桌子被擦得就要反光了。

    沈兰时四处看看,都没有看见春竹所说的婆子,她大喊几声,从楼上才穿下声音。

    听着声音都知道这个婆子很年迈,声音已经变得,但是很洪亮。看见婆子从楼上下来,她手扶着扶手,步子很慢。

    婆子的身形很富裕,眼睛很小,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皮肤已经下垂,上面的纹路一眼看清。厚厚的嘴唇,嘴角边却又一条疤痕。

    直到婆子和她站在一起,沈兰时才知道,她的身高也很矮,恐怕只有四点五尺高。她手里拿着蜡油灯,样貌看起来不是很和善。

    沈兰时刚想开口,婆子就坐在椅子上,让她也坐下说话,“我和我家女使一日赶路,到了这里时发现天已经黑了,所以叨唠婆子,可否给个安住的地方?我们付您银子。”

    婆子笑了几声,客栈里回荡的都是她的笑声,“方才我跟你女使说了,不必给钱。来了就是友,哪有让友人给钱的道理。我的这家客栈只有三间房,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沈兰时嫣然一笑,“怎会嫌弃,婆子的客栈很是干净。”说完,她有欲言又止,看着婆子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婆子,没有看着她。

    春竹姗姗来迟,站在门口,拍落自己身上的雪,嘴里小声嘟哝着。她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姐姐跟那个婆子坐在一起,春竹立马站在沈兰时的身后。

    婆子又拿起蜡油灯,一副要上楼的样子。

    “多谢婆子,您这般救人于水火,定然家庭安然无恙,幸福。”沈兰时在她身后说道。

    “不会了......不会了。”

    春竹皱着眉头,“婆子什么意思,什么不会了?”

    沈兰时伸出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两人上了楼,进了房间,才发现更加简陋,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

    她原来是想让春竹到隔壁的房间睡得,毕竟这个床两个人睡舒展不来。但春竹拒绝,说要保护着她,这里凄凉,偏僻,歹人肯定很多。

    因为赶路很累,两人都打算灭灯歇息了,但沈兰时突然想到什么,侧着身子背对着春竹,闭上眼睛像是睡过了。

    “春竹,你去帮我把包袱里的一本册子拿来吧,我把包袱放在马车里了,你找找应该能看见。”

    春竹应下了,重新穿好鞋子,脚步放轻就走。她不知道,姐姐想要让她去拿什么,既然是包袱,不是衣服,就是重要的东西。

    她小心的推开大门,立马就走到马车那里,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角落的两个包袱。两个包袱都打开后,发现了一个普通的册子,外面什么都没有写。

    春竹打开里面一看,瞬间明白了,这是试探她呢。沈兰时还是不相信她,这是看她会不会盗了给别人。

    不信任也好,现在的沈兰时不该信任任何一个人。

    春竹把包袱都包裹好,直接上了楼。

    推开了房门,她直接把册子放在沈兰时枕边,“奴婢知道姐姐这是在试探奴婢,您不信任奴婢也是情有可原。里面的内容奴婢看了,但不会说出去,不会给其他人看。奴婢原来是严知县的人,但姐姐救了奴婢那一刻,奴婢就是姐姐的人了。这您要是不信,就算了罢。”

    沈兰时翻过身子,坐了起来,打开那本册子,“你也是蠢,那为何不记下来,日后便将里面的内容告诉严石。他恐怕要谢你,升你做主子也是可能的。”

    春竹低着头,“奴婢脑子不好,做惯了奴婢,享不了福。”

    “灭灯罢。”沈兰时把册子放在枕头底下,叹了一口气。

    纪秉雁连夜离开,谁能知道,这个与他相伴数十年的人,竟然是叛徒。联手中晋的人将他绑在华满楼,要不是那个女子,他恐怕是要死在那里了。

    既然是不想让他回京城,肯定是有事情发生。那里的客栈肯定也不安全,还不如回到京城,来一个灯下黑。

    他看了一眼黑下的天,再赶十几里路就到前面的县城了。谁知道路边竟然还有一个客栈,在外边还能看见一辆马车。纪秉雁收回眼神,直接往前面赶路。

    要不是他的眼神好,恐怕路都看不清了。东翎和中晋的人都知道,他纪秉雁是一个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的人。却不知道,这是他放出来的消息,就连身边的人也这样觉得。

    要不是说自己是废物,恐怕第一个就是活不过他父亲的手里。

    “大王,这样把予怀送出去不太好吧,他还那么小......”一个中年女子拿着帕子哭着,态度小心翼翼的。

    纪文达嗤笑,指着外面,又怒气十足,“要是连这么小的考验都过不找,要他有什么用,以后我东翎怎么可能交给这样的人!我看你也是老了糊涂,别整天就是宠着他!”

    纪王妃憋着话,只能不出声的流着泪。他们的儿子也才不过五岁,就要出了宫殿,到外面生活。一个人的陪伴都没有,也不知道会不会欺负得惨了。

    纪予怀回头向上看着,哭得脸已经涨红了,只见那个楼上站着两个人,只是看着,没有人帮他。

    他哇哇大哭起来,跑着两步,又被绊倒。在原地哭了好久,也没有人来救他。

    纪予怀重新站起来,撇着嘴,迈着短小的腿出去了。

    可外面的世界,并非这么好。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出来采集买东西。街道两边有茶馆,有酒楼,也有当铺。繁华街头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人挤人的地方很多,他卖力的过了那地,又是招呼着卖伞,卖首饰,卖点心。飘过来的味道还有好吃的包子,有香甜的蜜饯。

    纪予怀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他又往里面巷子走,没有要去的地方,也不能往后走。

    巷子里面的声音很杂,但都是一些年纪不过十的孩子,有笑声,也有辱骂声。纪予怀想着停下脚步往后走,没想到脚根本不听使唤。

    “谁?谁在那!”

    “快去把他抓过来!”

    纪予怀拔腿就跑,但是哪里能跑过他们。被那两个人架着手抬过去,他的腿努力晃动,踢着他们的腿都没有用。

    “我告诉你们,要是...要是你们打我,我告诉我父亲,他是东翎的王,我要让你们知道厉害!”纪予怀哽咽着说。

    那几个人哈哈大笑,头首的人还扶着墙,指着纪予怀,“他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文燕王的儿子?哈哈哈哈,那我还是百和帝的儿子呢!”

    旁边的一个小孩附和着,眼神恶狠狠的,“他是想要我们放了他,他肯定是这个人的同伙。原本想偷袭我们的,没想到被大哥你发现了!”

    头首的人听了非常满意,被他的话给取悦到了,他就是这么厉害的。

    这几个人就这样把纪予怀和躺在地上的人又打了一顿。他下意识挡住被踢的地方,但生来就尊贵的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身体被踢得就要废了,感觉五脏六腑就要出来了,脸上的淤青不比那个人少。

    等那些人走后,纪予怀慢慢移动,手颤抖着撑起身体,用尽全部的力气将自己靠在墙边。他才休息了一会,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没有见过这样严重的自己,纪予怀大声哭出来。

    但只要一哭,疼痛连带着整个身体,纪予怀瞬间哭不出来了。

    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坐了起来,跟他一样靠在墙边,似乎没有他严重,“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不知道这个小巷他们占了?”

    纪予怀摇摇头,不敢再提他父亲了,“我今天刚可以出来玩,以往都是在家的。”

    那个人哦了一声,“今天算你倒霉,以后别来这里了。”

    说完,纪予怀就看见那个人起身走了,明明很严重的伤,但看在他那里,好像习以为常了。

    纪予怀闭上眼睛,流下了眼泪,身上的钱也被他们抢走了。

    现在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父亲说过,不能让他回去,要是三年期间,在宫门看见一次,就打一次,关闭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予怀才重新站起来。腿很难受,他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

    好像,这条小巷的路很长。他走出这里,要了好长时间,直到看到了太阳,纪予怀仰起头感受着,不由得露出了笑。

    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终于走出来了。

新书推荐: 希冀 管家她不知道 游戏进行中【无限流】 见习爱神攻略手册 她真把我当狗养 大人饶命 逃离人类两千里。 三世花落下 怨女后记 我在人间缝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