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因王家倒台,绮罗坊也受了牵连,世家不大与其走动生意,那些定价高昂的布料只能贱卖,少不了亏损。再加之绮罗坊本不做民本生意,故而不与世族走动后,生意也不大好,就此便没落了下去。

    若论染技,冉濯铺素来压齐家的彩裳铺一头,当年江家家主骤逝,齐家暗戳戳做了些手段,搅得江家下人纷纷反叛倒戈,不少人跑去了彩裳铺,同时也将冉濯铺内的染技传授了过去。

    索性江晚凝后将花草纹与传统草木染结合,用传统复古色搭配时兴精细天然纹样,这才扳回一城,冉濯铺势头正旺,齐家这下便又坐不住了。

    “刘叔放心。”江晚凝偏头看见刘春德忧虑的神色,安慰道:“此事我已有打算,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刘春德叹了口气道:“齐家最擅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又无底线原则,我实在担心,小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呐。”

    江晚凝沉思不语。

    倒是刘春德回想起一件旧事,思来想去还是说道:“当年老爷落水,老奴怀疑这背后便有齐家手笔……当时跟去码头的两位伙计,后来都跟牛小二一并去了绮罗铺,只是再后来,约莫半年,便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怕是已遭暗算。”

    此事江晚凝亦有怀疑过,只是那是父亲丧葬、铺内交税、韩家悔婚……重重事情交叠在一起,她无暇顾及太多,被这么一提醒,心中疑窦更甚。

    “刘叔言之有理,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江晚凝沉声道。

    “老奴是担心小姐的安危。”刘春德满是忧虑的神色,“齐家若是抱定玉石俱焚的决心,小姐若出事,整个江家就只剩小公子了。”

    江时禹不过四五岁大的年纪,尚不谙世事,又如何能成为一家之主?江晚凝即便不为自身安危考虑,也不能置整个江家于不顾。

    她垂眸无奈道:“我只怕一直如此纵然齐家,他们匐在暗处,不知冷箭下一次何时袭来,刘叔,为了江家,我别无选择,势必要与之一搏。”

    其言有理,当下的境况更像一个死局,懦弱退避,只会被人不断欺凌,迎难而上,或可搏一线生机。刘春德勉强颔首,算是苦中作乐道:“也罢。小姐与老爷不同,而今也算有明二公子做靠山,料定齐家也不敢轻易下杀手。”

    说起明珰……江晚凝抿唇不语。

    刘春德倒是轻笑一声:“老奴自恃年长,阅人无数,今日观之,觉着明二公子于小姐……并不全无真心。”

    自始至终,今晚之事便是江晚凝为明珰做的一个局。

    她玲珑心思,一双慧眼,明珰情思心绪在她眼里皆是通透。只不过在此之前,江晚凝并不想与这位金陵恶霸有太多纠缠,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偶然相识,也不必相伴相熟。可她又不敢得罪于他,若是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那她也不会吝啬。譬如韩府帮其掩护、或是赠衣……她终究与那些市侩无两样,不过是企图他背后的府尹权势。

    “我觉着……明珰许是对我有意。”

    那日醉仙楼归来,她沉顿良久才对池令颐说道。

    池令颐并没有反驳,反而也是赞同她的观点:“那日清晨,我们同乘去韩府,你可还记得你与他共栽入车中。”

    “那时我便觉察着他瞧见你的眼神不大对。”

    池令颐慨叹道:“平日里总瞧着你俩拌嘴,可每每罢休,都是他先松了口,他这般尊贵骄傲的人对你百般忍让,只怕是存了些别的心思。”

    江晚凝轻笑一声,那上扬的唇角又慢慢沉寂下去:“我不信他的真心。”

    “姐姐有所不知。”江晚凝回忆起冉濯铺与明珰初见之面,他曾替她解了官兵之围,“初见,他便轻浮地用扇子挑起我的脸,左右口中无遮拦,大喇喇说起我被韩家退婚一事。”

    “他们世家大族,最忌女子名声,我已有污名,又怎为明家所容?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池令颐低敛神色,深知江晚凝所言,她亦无奈道:“原以为韩家一别后便不会有交集,照这般看他可是要纠缠上你?”

    “凝儿。”池令颐拉起他的手,“虽他身份尊贵,可你既不喜欢他,也不必委屈自己。”

    可以明珰的性子,若是被她拒绝,他岂会善罢甘休?

    这金陵城内,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曾为争一只蛐蛐儿,将对头一家老小赶出金陵,若是江晚凝忤逆其意,那江家……

    江晚凝道:“左右我已想好同你一起去苏杭,只是现下存银不足,不如先陪他逢场作戏,待用其人脉攒够了银子,我们便离开此地,也不怕被其纠缠。”

    “……”

    -

    真心?之所以可贵,是因为世间难得,无关权势财富、身份地位,可遇而不可求。

    “小姐或许当局者迷,又或是年少便孑然肩负重任,不敢轻易托付。就从染料下毒一事说起,明二公子掷千金买下这些毒物,不但补足了我们的亏损,亦保全了冉濯铺的名声。”

    刘春德果然通透,一针见血地指出:“若他对小姐只存觊觎之心,完全可等东窗事发后,向金陵城内众人唱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若是这般,余生小姐都难以洗清和他的瓜葛,无需小姐应允,天下人的口舌都会将你推做他的囊中之物。”

    “可他如此做,便是爱重于你,是爱慕故而愿为你扫清障碍,是敬重才愿于暗处付出护你清誉。”

    被刘春德这么一说,江晚凝眉眼间稍显动容,可她很快便克制好情绪,平静道:“无论他真心与否,这些都不重要。金陵城内各方势力错杂,明家是否常青犹未可知,我不宜与他牵扯过多。再者,我终归是要离开金陵的,与他亦无未来。”

    刘春德默默点头算是应允,含笑道:“小姐这般好的人,日后总会得好姻缘。”

    江晚凝轻笑未放在心上:“谁说女子的福报就一定是好姻缘了?若事业有成,江家平顺,对我来说便是大喜了。”

    “……”

    明珰坐在归府的车上,佳人已别,徒留暗香,他心中又喜又忧。既期待着几日后的社日庙会,又隐隐为江晚凝担心着。

    忽而不远处一个物什引起了他的注意,明珰挪了一下位置,坐到之前江晚凝坐的地方。那是一方秀帕,上面绣着一枝青梅,想必是适才江晚凝不甚遗落。

    明珰垂眸,视线落在那细密的针脚上,手指微微摩挲着布料,轻笑一声:“好呀,看来明天又要去趟江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方巾折叠好,放进自己腰间。

    ……回到明府时,众人已经歇息。

    明珰轻车熟路地从后墙翻进去,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点亮油灯,转身发现桌案旁坐着一个黑影,吓得往后一抖。

    “爹。”明珰定睛扶额,“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

    不知明宽景在这等候多久了,他眼底青黑,满是惫色,看见明珰回来,蹙眉似要发怒,却终究不忍心,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你也知晓时辰不早?我竟不知你每日都这般夜不归宿在外荒唐!”

    明珰替老爹奉上一杯茶,也不跟他吵,软着嗓子撒娇道:“爹,我今日当真是事出有因!平日我都是天未暗便回来了,你若不信,每日督查便是。”

    明宽景哼了一声,也未再苛责,他素来对这个儿子溺爱,明珰非嫡非长,无需承担家业,明宽景只望他可潇洒自在一生,可他又不免担忧自己一日终老,明珰这般性子又有谁兜得住。

    明宽景长叹一声:“珰儿,前几日我听你娘说,你还是不愿入仕?”

    原是为了这事……明珰无奈重申道:“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幼不爱读书。”

    “若是查案呢?我瞧你韩家一案处理的不错,若是举荐你去做个捕快,你可愿意?”

    明珰一噎:“那不一样,我这临时凑数帮个忙可还行,若是做了捕快,日日便要跑腿,我吃不了这个苦。”

    “那我给那边打个招呼,你只需挑些感兴趣的案子查查,挂个闲职可好?”

    “爹。”明珰无奈道:“你这样让其他人怎么看我?况且我这般纨绔公子做了捕快,官府威信何存?”

    “这些你不用担心,爹都会为你摆平。”

    “那大哥呢?”明珰终是无奈道出最后的顾虑,他抬眼认真地看向明宽景,神情罕见的严肃,“爹可考虑过大哥如何做想?”

    此言一出,明宽景深陷的眼眶骤然闪过一丝黯然与些许愧意,他沉默良久,不知如何回答明珰的问题。

    父亲的纠结亦刺痛了明珰,他神情中似乎挣扎着痛苦,又被他低眸掩饰下去,换上漫不经心的语气:“这些年我一无是处、惹是生非,与大哥恭俭自持、端方有礼形成了鲜明对比。大哥是父亲的嫡长子,于情于理日后都将承袭家主之位,明家后生有望。我既无才德,只求守着一家安定,日后得大哥照拂一二,也是极好的。”

    “父亲。”明珰眼眸定定看向明宽景,他已生老态,两鬓斑白,“这世间因果亏欠理不清,母亲自认拆散了您和娘的姻缘,今生都在极力弥补,可她亦是无辜,大哥更是。您实在不必一味偏袒于我,本属于大哥的东西我也绝不会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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