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社日。

    出了城隍庙,直到东街约有三里许,摊市云集。

    刘春德一大早就带着府中人手前去布置摊铺,刚过辰时,明家的车马也到了。

    明珰从车上跳下来,直往铺子里走。江晚凝坐在前柜处,正翻看着账本,听见屋内动静,微微抬头。

    明珰与之对视,笑意更甚:“我来接你了。”

    江晚凝起身,走到他身旁,“走罢。”

    二人并肩,明珰忍不住偷偷打量她。江晚凝今日略施粉黛,难得换下平时的玉钗,青丝盘拧成同心髻,簪了些粉嫩绒花,又别了根金点翠穿珠流苏,整个人显得流光溢彩又娇艳动人。

    明珰早探看好了铺子,一到庙会就兴冲冲地带着江晚凝奔向心仪的铺子。

    那店家瞧见明珰,脸上多了几分惧色,哆哆嗦嗦地招呼着:“明二公子。”

    明珰直截了当问道:“我上次在你家瞧见的琉璃盏可还在?”

    那店家面露难色。

    明珰蹙眉一瞪眼,不大高兴地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了给我留着么?为何着急出售?出尔反尔?”

    店家不知如何作答,前几日明珰确实来过他家铺子,可那时他只当明珰口出戏言,未放在心上,随口敷衍,后来又来了买家,他便当即卖了。

    “你!”明珰正打算和这黑心店家理论一番,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江晚凝轻声安抚道:“算了。”

    明珰低头有些愧意,又有些惋惜地说道:“那盏琉璃灯当真是好看,本想给你挂在床头做个装饰。”

    江晚凝安慰道:“没关系。”她就近随手拿起一盏彩灯,“这个就挺好看的,我喜欢这盏灯。”

    明珰不信,这不过就是一盏纸糊的走马灯罢了,他想送给江晚凝全金陵仅此一盏的琉璃灯,这才算珍贵心意。

    他接过江晚凝手中的灯笼,又将它挂了回去,勉强忍住对店家的不满,带着江晚凝离开。

    被搅黄了计划,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江晚凝,不喜欢的不要将就。”

    “没能送你琉璃灯是我的错,你不必为哄我开心强装欢喜。”

    他竟是窥破了自己的心思,一时间江晚凝也不知该答些什么,只得默默颔首。

    索性一路小摊甚多,各种手工玩意或是西洋珠宝因有尽有,二人游行其中,初时的不愉快也渐渐忘却。

    江晚凝眼眸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说道:“明公子,我请你吃样东西。”

    她脚步轻快,拨开人群,来到小摊面前:“老板,要两个艾窝窝。”

    明珰追着她的脚步前来,当即便要掏腰包替她付钱,却被江晚凝婉拒道:“这个我请客。”

    她从怀里拿出两文钱递给商家,接过那两个艾窝窝,分了一个给明珰。

    明珰指尖被这刚出炉的小点烫了一下,“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腾出那只手直摸耳尖,又故作镇定道:“你同我出游,哪有让女孩子买单的道理。”

    “好啦好啦,知道你财大气粗。”江晚凝无奈颔首,唇角微微上扬,拿着手中的艾窝窝在明珰面前晃了晃:“只是明公子,这玩意不过才两文钱,怕是难以彰显你的英雄财力了。”

    明珰知晓她是在打趣自己,也不恼,一双桃花眼紧紧盯梢着江晚凝的背影。

    她忽而回头,看着他还攥着那小食,便催促道:“快尝尝。”

    明珰自是山珍海味吃惯了,虽是常混迹市井,但多半是在赌坊玩乐,不曾这般真的体验人间烟火。他看着手上的白团,略有些犹豫,怕是粗糠难以下咽,但抬眼瞧见江晚凝期待的眼神,还是向死而生般一口闷下去。

    那糯米粉外皮质地粘软,外表缀以山楂碎,甘甜中泛着酸,内陷是核桃仁混着山药泥,蒸烤出天然的清香。明珰急吞吞咽下一口,没尝出太大滋味,又觉着比想象着能接受些,便又试探着细细再尝了一口。

    江晚凝走到他身边,偏头看向他:“好不好吃?”

    明珰觉着这民间小食实在有些粘牙,又怕她失望,熟练地挤出一抹笑,口齿有些含糊不清:“……好吃。”

    可江晚凝的笑渐渐收了下去:“可惜。”她轻声说道:“没有机会吃到我娘亲手做的了,那可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艾窝窝!”

    明珰知晓江晚凝父母双亡,只是不知这艾窝窝里还藏着这样一桩伤心事,他愣了愣,笨拙着安慰道:“……没关系……我替你去寻!天下之大,总有相似……”

    糯米粘牙,听他口齿含糊,江晚凝知晓他是吃不习惯,可明珰还是一口气将那艾窝窝吃个精光,待她看过来,还刻意扬了扬那空了的食纸:“……好吃!”

    江晚凝心绪间流淌过一种异样的情绪,他如此捧场又在乎自己的情绪,她理应得意自己这出戏唱得炉火纯青,为何偏偏对他又有一种愧疚和难过呢?

    她犟着话,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你是没吃过更好吃的。”

    明珰不以为意,反凑上来油嘴滑舌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呀?”

    江晚凝不理。

    明珰又道:“那给个机会,我带你去吃呗?”

    她步子加快,忍笑故作闷气,明珰起初一惊,瞧见她压低的那抹笑顿时也会意,跟上她的节奏偏生只差上一步,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追。

    “你这黑心商家!哪还有脸在这卖布呢!”

    “你看看我儿子!自前日买了你家布,穿上以后便生了红疹!瘙痒不堪!今日你定要给我个说法!”

    前方一阵嘈杂,一个大妈尖锐的叱骂声穿透人群响彻在长街上。

    江晚凝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勉强拨开人群打探里头的情况,竟看见刘春德被那穿着麻衫头盖头巾的约四五十岁的妇女劈头盖脸的怒骂!

    “这是在做什么?”

    江晚凝哪能置身事外,这场闹剧便是冲着冉濯铺来的,江晚凝身为一家之主,自是要去主持公道。

    “刘大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江晚凝走到那位妇人面前,稍加安抚道。

    那妇人是冉濯铺的常客,江晚凝一眼便认出来了,可刘大娘见了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将自己十五六岁的孩子往前拽,一把撩起手腕的衣袖,将那红疹暴露在江晚凝面前:“你自己瞧瞧!这红疹都要溃烂!我今日带着娃去看大夫,大夫说是你们那染料有毒害的我家娃身上出疹子!”

    江晚凝倒是镇定,先看了眼孩子的手臂,果真是起了细密的红疹,倒没有刘大娘说的那般严重溃烂,外头人瞧不见只怕是都信着刘大娘的话,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大娘,我们染铺用的都是天然的草木染料,不可能有毒的。自我父亲来金陵,冉濯铺已经经营了十余年,未曾出过任何事端,不可能是染料的问题。”

    那刘大娘蛮横至极,偏过脑袋冷哼不听,嘲讽道:“你父亲是你父亲,你个女子,会什么经营染铺?!”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倒有不少附和道——

    “就是就是,天底下哪有女子会做生意的!”

    “定是这染料配方换了,她又不懂染布,只怕是染料有毒不自知!”

    “……你们是不知道,这女子先前还被韩家休弃过呢!她经营的染铺,那怎的良善?”

    “……”

    面对这些质疑,江晚凝没有恼怒,她冷静地走到这些质疑之人面前,一条条思路清晰地驳斥道:“我自五岁便观摩父亲染布,大家若是对我染技存疑,自可来冉濯铺旁看。”

    “家母早逝,我七岁起便料理后宅,自父亲手中接管染坊后,现如今金陵城内我冉濯铺一家独大,你说,我会不会做生意?”

    “至于韩家。”江晚凝冷笑一声,难得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非他休弃,而是其悔婚再先,我自请休夫!再者,韩家有负百姓,不仁不义,我与这等破败这人划清界限,怎的不算清白自守?!”

    一番话下来,怼的那些口舌之辈哑口无言。

    可那刘大娘仍是不依不饶道:“莫扯远了!江晚凝,我娃身上出的这些红疹!你今日势必要给我个说法!”

    江晚凝面不改色:“我以名姓起誓,江家染料绝无问题。”

    江晚凝杏眼泛寒,淡淡扫了娘俩一眼,冷声问道:“敢问刘大娘是在哪家医馆看的病,大夫姓甚名谁,这般污蔑我们冉濯铺,前来对峙便可得真相。”

    那刘大娘尚且支吾着不说话。

    江晚凝步步紧逼道:“我冉濯铺一天售出布料数十匹,同一染缸所出不在少数,为何偏生只有你家孩子出了红疹,未听得旁人议论?”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倒是有些偏向江晚凝了,是啊!若是染料有毒,那买布之人当皆出红疹,怎会只有刘大娘一人前来闹事?

    可下一秒,形势骤然扭转。

    人群中闹哄哄的又走出来了一拨人,有些黑壮大汉,也有娇弱女子,亦有妇人怀抱幼子,皆是围绕在摊铺面前,掀起自己手臂上的红疹,嚷嚷着要江晚凝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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