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明皓此番回来的突然,家中下人通报,明宽景和段素容亦是一惊,赶忙出来迎接。

    只是明皓待明宽景并不是很亲热,只是行礼拜见后,未等他搭话,便朝段素容那头走去。

    “母亲。”

    段素容素来言笑淡淡,唯见明皓才流露出一丝真心的喜悦,一把扶起他:“回来就好。”

    明珰跟着后面也进了门,明宽景难得在白日看见这混小子规规矩矩待在府上,当下便知发生了什么:“你又在外闯了什么祸给你哥提了回来。”

    明珰摊手:“没闯祸,惩恶扬善呢。”

    “……”

    午膳明皓留在素心阁陪同段素容一起用,原本明宽景想要招呼着一家子办一桌接风宴,却被明皓推辞了。

    “皓儿。”段素容替他夹了块肉,有些忧心地问道:“这次回来,不走了罢……”

    明皓素来冷漠的面容上露出些许安抚的笑意:“母亲放心,此番是因为上案牵扯甚广,我不得已前去青州办案,此番案已了结,自不会离开。”

    段素容这才送了口气道:“那便好,你这在外奔波,我总是不放心的,你瞧瞧,都清瘦了。”

    “在外舟车劳顿,难免风餐露宿。”

    “只是母亲……”明皓莫来由忽而提及:“我去同父亲说情,让你归江州老家可好?”

    段素容正在舀汤的手一抖,差点将汤泼洒出去,她勉强稳住心神,“怎的突然说起这个……眼下又非年节,江州又一切安好,我没什么理由回去。”

    明皓接过母亲递来的汤,却未急着喝,只是先放到一侧,语气里带了些强硬的态度:“母亲为何死循那由头!您是江州段家的大小姐,回家省亲,有何不可?”

    段素容摇摇头,无奈叹道:“皓儿,你还未成家,不懂……这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这些年我与你父亲情薄,江州那边又不是不知道,我若回去,莫说是遭不住那些冷眼,就连你、明府亦会被非议。”

    “那若是让父亲陪着您一并回去呢?”

    段素容愣了愣,旋即摇头道:“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你们父子二人皆为金陵百姓官,岂是说走就能走的。”

    眼见一时间无法动摇段素容的想法,明皓不再多言。

    入夜。

    素心阁书房内的灯依然亮着。

    奉茶的侍女眼见来人声音透着惊喜和诧异,“老爷?!”

    明宽景回眸看了眼那头漆黑的卧房,像是早有预料:“我便不去打扰你家夫人了。”

    侍女屈膝行礼离去。

    这些年他与段素容达成了默契的和谐,当年因两家长辈逼迫,他们心中各有爱慕,却不得已成婚,后来便有了明皓。

    明宽景依然记得那一日,段素容前来找他。彼时,她生产明皓尚不足一月,身体还虚弱。

    明宽景赶忙搀着她上榻:“夫人这是做什么,若有话要说,让下人通报一声,我自去素心阁找你。”

    段素容苍白着一张脸,尽力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妾早闻大人心有所属,今皓儿快满月,咱们明、段两家的缔盟也算稳固无忧,承蒙大人不弃,妾自请将那位妹妹接进府中。”

    明宽景一愣,以为段素容是生产完情绪不大稳定,便解释道:“夫人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既娶了你,此后便无二心守着你和皓儿。”

    段素容摇摇头,皓齿咬住唇畔,终究说出实情:“我不介意。”

    “当年待字闺中,于江州之时,父亲曾授业于一介书生。他常来我家同父兄谈论时政,思辩经纬,我年幼无知,却喜热闹,常躲在屏风后悄悄偷听,这一藏,便是七年。”

    “大人,我不欲隐瞒于你,我对他之情如覆水难收,虽知今生无缘亦执念不肯放手,大人厚爱无力承受,不欲相负,只愿您亦可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相伴到老。”

    “……”

    明宽景良久沉默,起身来回踱步,他蹙眉却无奈道:“夫人蕙质兰心,为明某考虑良多,明某感激不尽……只是,我怕是难许夫人自由。”

    这本是交易,段素容替他寻回心爱之人,那他亦要助她与旧爱重逢……可眼下,虽有明皓稳固两家联系,可长辈仍在,怕是难以同意。

    段素容苦笑道:“妾知难处……”她抬起眸:“妾会在明府守着皓儿成家立业,彼时,还请大人放妾和离书一封。”

    明府于她,无疑是牢笼,可为段家女,既承家族之荣,便决定了她此生不可随心所欲。

    段素容的提议无疑对二人都是最好的选择,明宽景动容颔首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

    书房门外,脚步声悄然而止。

    窗外的月色,将那略微沉背的身影映衬在窗纸上,明皓不消抬眼便知来者,可他偏生赌气般不愿开口。

    那人在门外伫立良久,终是推开一条门缝,沙哑着嗓子:“皓儿,我们谈谈可以嘛。”

    明皓放下手上的文书,仍是良久沉默。

    可那人读懂了他的默许,走进来父子二人隔了五六米的距离,明宽景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知晓他不待见自己,明宽景也不直愣愣站那讨嫌,找了个靠近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倒茶,装作闲谈般问起:“你青州之行可还顺利?”

    “父亲。”明皓冷冷抬眼:“有话不妨直说。”

    明宽景有些踌躇,双手交叠在一起又松开:“我想……给你说门亲。”

    “……”

    半响,只听得冷哼一声,烛光下明皓凌厉的轮廓愈发冷酷,他眉梢嘲弄一扬:“父亲若是了解我,便知我对男女情爱一事无意。”

    明宽景沉默片刻,又叹道:“这也是你母亲的心愿。”

    明皓鄙夷道:“母亲不幸,自婚嫁始,断不会强迫于我。反倒是您……鱼和熊掌兼得,薄情寡义之人,所言又有几分道理?”

    明宽景哑口无言,他们这一辈的情爱恩怨,明皓并不知其底细,时常埋怨他对其母亲太过淡薄。明宽景只得在心中苦笑,两厢无意之人,相见不过徒留尴尬麻烦。

    父子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明宽景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有一事。”明皓骤然开口,吞吐出后两字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相求。”

    明宽景一愣,下意识驻足,他养这小子到这么大,还是听他第一次服软相求的语气。

    “……让我娘回江州吧。”

    明皓这个要求提的突兀,明宽景始料未及,“这是你娘的意思?”

    从他躲闪的目光里,明宽景读出了答案,他本想跟明皓道清其中缘由,但思忖片刻后,他面容蓦地严肃起来,惯以他平素谈论公事的语气:“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作为条件,你必须成亲。”

    “……”

    “你若心有所属,我可替你去下聘,若无异议,便按着我的想法来。”

    半响,明皓冷哼一声,那烛火抖动得厉害,恍惚了眼底的泪,他绷紧下颌,依然维持着他平素刚毅冷漠的情绪,哑声道:“明大人果然好算计……我允了便是。”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些年段家势弱,在江州逐渐没落了下去,若是离了明家这桩姻亲,只怕处境更加艰难。当年明宽景允诺待明皓长大后放离段素容离开,眼下只怕他同意,段家那头亦会不允。

    他早就探听过,段家有一表亲与吴兴沈氏联姻,育有一女,名唤沈静檀,人如其名,娴雅端和,又颇有才名,与皓儿年岁相仿,不失为良配。

    若是他们二人成婚,那对段家也算有个交代,段素容被桎梏这么多年,亦可得以自在。

    ……

    屋内烛火早已熄灭,桌案前,明皓伏案,昏昏沉沉一身酒气。抬头,月光下满面泪痕清晰。

    “为什么……”他喃喃,溢出一抹苦笑,“呵……”

    手中那盏酒被暴怒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瓷片。

    “父亲,”他轻笑一声,“……你既无情,就莫怪我无义。”

    在明宽景迈步出门的那一刹,他脑海里划过无数个念头想要告诉他……尽快离开金陵。

    “他不配!”明皓一抹唇边的酒渍。

    身为人夫,他对母亲薄情寡义,宠妾灭妻,多年以来对母亲不闻不问!

    身为人父……明皓的心情愈发苦涩。

    他算是个好父亲吧,宠得那明珰在金陵城内无法无天,哪怕明珰不学无术,也想尽办法要为他谋个一官半职,让他一生无虞。

    可对自己呢……幼时常见父亲在萱姨娘院里,隔墙传来他们一家三人欢乐的笑声,每当这时,府内管家只是催促道:“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要去太学听课,莫要误了时辰。”

    不比明珰一言一行皆能引起明宽景的关注,他只有在拔得头筹时才能获得明宽景的驻足与夸奖。于是他拼了命的读书……致仕,成了金陵城人人艳羡的公子之首,可在家中,依然比不得明珰众星捧月。

    明皓顿悟,无爱是过,他恨萱姨娘从母亲身边夺走了父亲,恨父亲薄情寡义偏心至斯,恨明珰……唯一对明珰他情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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