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明宽景摇了摇头,“北境硝烟四起,焉无有识之士上奏?京城正在筹备万寿节,这消息怕是被压下去了?”

    明珰顿时拍桌道:“那北境百姓怎么办?眼下他们流离失所,后有敌军,若不及时出兵营救,只怕还会沦陷更多的土地、百姓惨死。”

    明宽景无可奈何道:“珰儿,并非父亲不愿,可你细细想来。我乃金陵府尹,本不该晓北境战事,再者,这奏折一递,圣上是喜是怒犹未可知,我不得不为一家老小性命做考虑。”

    “眼下战事将至热河,再瞒也要瞒不住了。”

    “……”

    明珰从书房中走出,小厮万宝迎了上来道:“公子,今日授课的夫子已到。”

    明珰思绪复杂,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直顾虑北境战事,本无心上课,但一想到江晚凝的叮嘱,还是点点头。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态以失之。明公子,可否解释一下这句话?”

    被夫子这么一提点,明珰手托脸这才回过神,匆匆将书本翻到夫子所授页,思忖片刻后支吾道:“君子要成大业……必须忠诚信义,不能骄横奢侈。”

    “能否具体之?切合当下谈谈。”

    明珰抬起眼道:“弟子以为,圣上万寿节百官筹备太过奢侈,京都大兴土木又建园林,劳民伤财,北境……每逢冬日,北寒之地皆有冻灾,这批银两当为百姓计。”

    夫子倒是未责怪他评议皇帝,反而颔首:“说的不错,只是,出门在外莫要妄议圣上。”

    “明公子,你心性纯澈,是读书之才;然不设心防,便容易被外人算计。我能教你的不多,眼下四书都批注完毕,只怕明公子还需另寻良师。”

    明珰自问立世二十载,还未有人肯定他有才能,心下欣喜又酸涩,低头诚恳道:“夫子训诫,弟子定牢记于心。”

    “只是弟子还有最后一问。”

    夫子抬手示意道:“请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虽读圣贤言,但时常悲悯于自己绵薄之力无能。”

    夫子微微一笑,劝慰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眼下公子已过了第二步,只需这般探索下去,自会明晰。”

    夫子走后良久,明珰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直到万宝轻轻叩门:“少爷,门外有人送信,说是冉濯铺江小姐给您的。”

    江晚凝?

    听到这个名字后,明珰果然有了反应,他起身快步走去,接过万宝的信,急急将蜡封拆开。这些时日,他都遵循约定没有去打扰她,而是在府中一心求学。只是乡试要等到来年八月了,他心下焦急亦无可奈何。

    万宝在一旁候着,却发觉自家少爷原本含笑期待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眉目沉敛隐隐有风雨,薄唇扯怒,似是不可置信般想要丢弃那张信,偏偏又固执到底强瞪着双眼看下去,末了,终是冷笑一声道:“好,好得很!”

    万宝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只是瞧见少爷这般神色觉得心惊胆战,忙用眼角余光打探了一下那信中所书片段——“晚凝拜别,天南海北,不复相见。”

    万宝在心中诧异,少爷这是……被抛弃了?

    明珰五指收紧,将那信狠狠揉作一团,愤怒地扔出门去,却还是不解气,瞧见桌案上那四书五经,快步走去大手一挥将其全部推倒在地:“骗子!都是骗子!”

    他语气愤怒却又发颤,望着那倾倒下去的徽墨点点沾污书页,他无奈又无力,仰头阖眼,眼角滚烫落下一滴泪。

    万宝看的心一惊,少爷本是万事不入心般逍遥,这是几般在乎才会伤心至此,到心痛落泪的程度。

    “少爷……”万宝试图安慰他道:“许是江姑娘有什么难隐之言……”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明珰回首怒呵道,皙白的皮肤也因怒意而涨红,发泄完这一句后似是脱了力,他瘫坐在地上,连连冷笑道:“她能有什么难隐之言,不过是一早便想逃离我罢了……她素来不喜我,瞧着我能有些利用价值,这才委曲求全陪在我身边,眼下赚足了银子,便一脚将我踹开!……怪我,怨我自己太傻,没看清这种女人!”

    “万宝,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就当是我年少愚昧犯的错,我再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去讨她的好!”

    ……信送来有了数日,明珰便在外醉了有数日。再过了几月,明珰又变回以往荒唐模样,每日不是在大街小巷闹腾,便是去赌坊玩到昏天黑地。还是明宽景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带人将他从酒馆里提了回来。

    “泼。”明宽景微抬下颌示意,万宝一咬牙,便将一桶夹冰的水悉数泼在明珰身上。

    彻骨的寒凉让明珰清醒了些,他头挪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看清来人,低笑道:“父亲……”

    “你还知我这个父亲?”明宽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为了一个女人,便堕落至此,还配当我明宽景的儿子?”

    明珰不以为意道:“我本就是这副样子……不学无术、浪荡纨绔。”他微微睁开了些眼,头凑到明宽景面前讨笑道:“父亲是第一次认我这个人么?”

    明宽景果真被他这番话气着了,可他强忍脾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明珰扶起来,沉声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因为酒意,明珰的头昏昏沉沉,无力抬起,只能半梦半醒般低垂着。

    明宽景看着他这般模样,又心疼又无奈道:“热河告急,我即日便要领兵支援……你娘身体不好,我向陛下奏请留你娘俩于金陵,陛下应允。珰儿,此后明家,就靠你独立支撑了。”

    军情紧急,明宽景嘱托完后没有时间停留,出发前往军营整顿。

    这变故来的太快,明珰瞠目结舌,酒意还未醒,但思绪已明白父亲严肃未开玩笑,当即便想要追出去。可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哪里跟得上明宽景的步伐,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

    明宽景出征已有月余,每过七日便有一封家书寄回,信中所言皆是宽慰之语,明珰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自段素容离开后,府中大小事宜都是萱夫人来处理,明珰将家书拿去找她时,萱夫人正翻阅这账本头疼。

    “娘。”明珰将信放在桌上,萱夫人停下手里的事情,细细查阅了一遍后才安心。

    “这战事一日不平息,我便一日不得安稳。”萱夫人蹙眉道。

    自北夷逼近热河,这战事是彻底瞒不住了。圣上知晓此事后,龙颜大怒,当即下令彻查守将,凡弃城而逃者皆诛九族。万寿节暂停筹备,户部筹集银两构筑工事、分发军粮军饷,同时下诏令各地援军速驰京都。于是热河局势才稳定些,两军对峙,偶有交锋,但北夷始终无法攻破城池。

    好在金陵与之相距甚远,战场的硝烟似乎并未影响到这座古城的宁静,百姓生活依旧,在这样的氛围中明珰原本紧张忧虑的心情倒也松懈了些。

    直到七日后,明宽景的家书并未如期送至。

    萱夫人催促了几遍,每日都要在府门口张望:“今日还未有消息么?”

    万宝摇摇头。

    明珰在一旁宽慰道:“只怕是战事吃紧,父亲来不及写,或是那送信者遭遇了什么意外,再等等。”

    萱夫人仍揪着帕子,放不下心来。

    果真过了几日,城中有热河传来的战报,万宝匆忙出门打听后,慌慌张张跑回府内:“夫人!夫人!不好了!听闻热河城破,老爷领兵中了埋伏,现在生死不明!”

    萱夫人听了头两句,脸色惨白,哆哆嗦嗦想要问清楚情况,谁料一时脱力竟晕了过去。

    明珰将母亲扶回房内,好生安置了,这才找来万宝问道:“消息可准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万宝答道:“消息应是无误,陆家远亲在皇城为官,是从京都递来的消息,热河城破北夷直逼京都,眼下圣上已着手迁都……”

    明珰打断他的话道:“我问你父亲的情况!”

    “听闻热河守将里出了奸细,夜半开城门守军遭到北夷突袭大败……援军分散城外各自为营,老爷误中了埋伏,没有消息,目前生死不明。”

    明珰听后心凉了一大截,父亲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此后明家怕是只剩下他维系了,他从小不经风雨,可变故突然而至,倒是令他不得不被迫成长。

    晚间,萱夫人悠悠转醒,见着明珰第一句话便是:“珰儿,我们去热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将你父亲带回来。”

    明珰自是不肯:“那战场刀剑无眼,倘若父亲遭遇不幸,我也万不能让您去涉陷呐。”

    萱夫人不听,执拗要起身收拾行李,正当这时,有人叩响了明府的大门。

    究竟是谁会这么晚来打扰?明珰同萱夫人对视一眼,二人神情皆严肃了起来,明珰起身道:“我去看看。”

    大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外之人穿着严密,面纱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见着明珰才将面纱完全扯下,明珰瞧他觉着有些熟悉,又不大认得,那人已自报家门:“下官季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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