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那完颜朮将他安排于北夷帅帐旁起居,看似是对他莫大的信任,实则是一种变相的监视。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倘若明珰有二心,势必会趁此有所动作,帅帐戒备森严,自可轻易将他抓获。

    明珰在和完颜朮进行一场心理上的博弈,眼下只能沉住气,才能获取他的信任。

    屋内。

    明宽景靠在窗边,并未言语,他目光依然空洞无神,可一直面朝着明珰动静的方向。

    明珰走了过来,附在明宽景耳边,“父亲,我……”

    他害怕明宽景误会,想要同他解释清楚为何身处北夷地盘,可明宽景一把抚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明珰自是知晓这屋外有完颜朮派来的人前来监视,可瞧着明宽景这般神态,只怕屋内也存了完颜朮安插的暗卫。明宽景双目不可视,自然听觉更灵敏些,当即便察觉出屋内的人气。

    父子俩这一小小的互动,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皆在不言中,明珰放下心来。

    翌日,完颜朮装模作样地请明珰前去议事,帅帐内北夷名将都差不多到齐了,就连北崀山之战败给明珰的元昊小将亦在,眼见明珰随完颜朮姗姗来迟,不大服气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诸将先行汇报了一下目前营地的情况,接着各自分呈作战计划。完颜朮粗略将他们的想法都扫了一眼,又扭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明珰:“明将军,你有什么见解?”

    明珰投敌北夷并无实权,眼下这声将军,唤的是大郢皇帝所封的“镇国少将军”,在这北夷帅帐中听来,多少有些讽刺。

    可明珰无暇考虑这些,他眼眸定定落在面前的沙土上,思忖片刻后开口道:“我认为,不可再攻北崀山。”

    “什么意思?我们北夷的军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话音刚落那元昊便炸开了,猛地起身面色涨红嚷着开骂。

    完颜朮冷冷抬头,元昊顿时噤声。

    他回过头,语气缓和了些对明珰说道:“你继续说。”

    明珰颔首:“一、北崀山大败,此地军心大挫,久攻不下只会军心涣散,浪费兵力;二、北崀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大郢将士在此设置诸多机关埋伏,不宜硬碰硬。”

    那元昊冷哼一声道:“你此先不是镇守北崀山么?这山上有什么机关埋伏,你能不清楚?既是归顺我北夷,为何不将这些一一呈上?”

    明珰并没有因他的蓄意挑衅而激怒,仍是理性地分析道:“我自然可以将所知一一写下,但我归顺北夷,大郢岂会不知?而今北崀山守将又岂会愚笨到对防务不做修改?……算是我微末私心,北崀山将士的确此先为我同袍,出生入死,此战如打,卑职恳请殿下令我回避一二。”

    明珰这番话说下来,情理皆合,倒是让完颜朮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

    那元昊张唇还想要反击,却被完颜朮呵止:“明将军所言在理,孤亦有此意,北崀山不宜再攻。”

    元昊被公然泼了冷水,神情顿时忿忿不平。

    完颜朮察觉到他神色变化,却是不屑斥责道:“此先给你诸多机会,你都未把握住,技不如人,还闹这番脾气。”

    完颜朮不怒自威,元昊纵然心有怨气,也只能先行服软道:“臣知错。”

    一旁沉默不语的黑水丰源突然出声道:“依明将军所言,我们不攻北崀山,该将目标转向哪个方向呢?”

    明珰在沙图上圈点道:“大郢看似兵力富足,实则积病良多,北夷想要快速制胜,必须要寻其漏洞。”

    黑水丰源追问:“漏洞何在?”

    明珰朝他示意:“且看沙图。”

    “京都外周囤兵有五万众,可各自归属不同,分别由九州八方驰援而来,为各方府尹所统率的地方军种。大郢皇帝设兵马元帅,目的便是为了统一管控诸军,可各方各怀心思,兵马元帅真正可以调令的,不过只有京都城内三千禁军罢了。”

    明珰这番话说下来,众人都陷入沉思。半响后,还是完颜朮先开了口,一双鹰隼般的双眸射出精光,扬唇间眼角炸开皱纹:“明将军果然是少年英才。”

    黑水丰源亦颔首夸赞。

    可元昊找准了空子,依旧不服气道:“你说了那么多,不都是些套话,八方诸侯不和,可我们兵力有限,你说说,我们该具体朝哪处下手?”

    他这么意气用事的话语,显然无法激怒明珰,倒是惹得明珰一阵发笑,连同黑水丰隆亦是含笑叹息。

    明珰点点头,似是拿他没办法般说道:“好好好,我同你点明。”

    他走到细化的京畿地图前,指着北崀山后一处腹地道:“热河残军自城陷后便于此处修整,战斗力并不强,又对北夷有所畏惧,取胜不难。且此处紧靠北崀山,只要我们加紧猛攻,他们定会向山中守军求援,一旦北崀山调离人手,元将军自可带士兵发起佯攻,牵制步伐……拿下这处腹地,北崀山已三面被围,与京都相互维系,此时我们只要再将驻扎在外的地方军逐一攻破,京都便成了一座孤城,北崀山的天堑也可不攻自破。”

    这番话说下来,连元昊也不自觉佩服,对自己此前的肤浅提问而感到羞愧。

    完颜朮适时地加以威严道:“元昊,你还需同明将军好好学学才是,你吃败仗,不是没有道理。”

    元昊诺诺称是。

    会议散去,明珰正欲告辞,他来热河数日,完颜朮的线人来报,皆不见他有何异动。可完颜朮这只老狐狸,并不会轻易掉以轻心。

    “明将军留步。”

    明珰回身,完颜朮走了过来:“你同孤一并去一处地方。”

    明珰识时务,完颜朮没有过多解释,他也没有多问,只是乖觉地跟在完颜朮身后,这一点令完颜朮非常满意。

    二人骑马过长街,行了两里路,便到了目的地。

    尚在门口便可听见里面传来的呜咽惨叫声,不消抬眼看那门匾,明珰便已知晓此处为何地。

    看守的侍卫见到完颜朮,皆是恭敬行礼。

    完颜朮带着明珰进门,牢里昏暗而不见天日,越往里走,一股恶心的血腥味便越发浓厚。

    迎面走来两个狱差拖着一个受完刑的犯人,二人见到完颜朮匆忙行礼:“卑职见过王殿下。”

    完颜朮淡淡颔首,目光看向那衣衫已被鲜血浸透的犯人,扬眉问道:“还是未肯点头么?”

    狱差点点头:“昏死了过去。”

    完颜朮又吩咐道:“软硬不吃便算了,留一口气,孤还有用。”

    狱差低声“诺”了一声,便拖着犯人离开。

    完颜朮依旧带着明珰沿着监狱的长廊向尽头走去,一边回头对他和声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同明将军这般通晓时局,孤遣暗人好生劝解,明将军便自己想开了。孤带领北夷大军解救这些在大郢昏君统治下的百姓,对待这些立场不同的将领,亦是好声好气劝他们弃暗投明。可他们,啧,真是辜负了孤的苦心。”

    明珰并不想理会完颜朮这般虚伪的说辞,可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挤出一抹笑来奉承道:“大郢民心已失,日后指望殿下治天下升平……只是不知,这些个犯人该如何处置?”

    明珰的奉承,显然完颜朮很受用。他开怀笑了两声,也乐得同明珰解释两句:“若肯归顺,自有任命,若死心塌地,那……过两天你便知道了。”

    走到尽头,完颜朮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狱差打开牢门。

    明珰站在他身后,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一旁侍立的狱差,只觉得面目有些熟悉,怪异之处是那唇角上的两撇胡子,增了些北夷风味,他目光一亮,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此人的名字,此刻却装作不识,跟着完颜朮的脚步进去。

    里头只有一个桌案,旁边有各式刑具,那十字钉上还有尚未干涸的鲜血,只怕是刚刚路过的犯人适才脱离刑法。

    完颜朮摊开桌案上的簿本,上面每一页上详细记载了人名、官职、家庭……明珰心一惊,未曾想这北夷情报做的这般细致,当真是防不胜防。

    完颜朮道:“明将军初来乍到,北夷暂无散兵,一时间孤也不知给你安排个什么职务好。这牢里皆是大郢将领,明将军得闲,便替孤好好劝劝他们。”

    完颜朮话说得委婉,可明珰知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为了获取他的信任,明珰自是含笑道:“愿效犬马之劳。”

    完颜朮满意地点了点头,先行离开。

    明珰捧着那簿本翻看了两眼,自然地走出,来到一旁看守的狱差面前问道:“这位兄弟,我不识人,不知能否请你带个路?”

    那位狱差与同僚交换了个眼神,同僚颔首,他这才应允道:“可以。”

    明珰与他并行穿过长廊,这牢狱外看守甚严,里头血腥味中,狱差都不大乐意进来,只安排了几个人观望,如有异动,外头的狱差便会立马进来平定。

    明珰低头,不着痕迹地用两人才可听到的声音悄声道:“表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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