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那狱差正是如假包换的裴望舒。

    明珰余光扫了他一眼,禁不住发笑:“你那两小八胡子哪来的?怪像回事的。”

    裴望舒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说笑。”

    趁着开牢门的功夫,他解释道:“姨夫赴热河驰援,我跟随在他身侧护他安危。咱们的人里有内奸,后遭北夷埋伏,姨夫被擒,我劫杀了一位北夷士兵,跟他换了身份,潜入牢中。”

    裴望舒蹙眉劝道:“明珰你搅合进来作甚,此处是非之地,我送你速速离开。”

    以裴望舒之武功,做好完全计划,拼死将他送出这北夷军营自有可能,可明珰此番是背负责任而来,怎可轻易离去,他摇了摇头:“我不走。”

    裴望舒也未再劝,他与明珰年幼相识,深知对方秉性,他低声问道:“那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明珰答:“这北夷虚实你知多少,只管一一同我说来。”

    一下午的时间,明珰按照完颜朮的命令,在牢中劝解大郢诸将,管他有没有用,明珰只是讲着那表面套话,做个形式,实则和裴望舒一直在盘算着计策。

    自明父被捕,裴望舒随之蛰伏北夷已近半年,对其知知甚多,无奈北夷防御太严,他孤木难支,实在难以将消息传递出去。北夷之所以大力劝降大郢将领,是因为兵力单薄。那北寒之地,本就物资缺乏,他们蓄力几年,存储大量军粮,训练士兵,意图一举攻破京都,好让大郢天下离心,不攻自破。可未曾想在京都之时,被天堑阻拦已久。若再这么拖下去,待入夏,北夷后勤是跟不上的。

    大郢已显胜局,可要想将北夷完全逐出境去,还需出兵夺回这些沦陷的城池。

    明珰蹙眉同裴望舒商量道:“我倒是可以窃取北夷军事指令,但关键是,大郢无人可出兵迎敌。”

    那日他同完颜朮等人所言,的确是大郢守军最大的弊病,看似是他为表忠心竭力献策,实则明珰做了个局,为的便是瓮中捉鳖。一旦完颜朮攻克北崀山腹地,这仗再想打下去,便只能按明珰所说的那般进行,以扩大最佳战果,要么,就只能放弃已有成果,退守热河。已完颜朮此人野心,断然不达目的不罢休,因而他此后每步行动,即便将明珰阻隔在外,明珰亦可参破。

    而此时也正是大郢最佳的良机,只要诸将联合起来,便可打个北夷意想不到,出奇制胜!

    关键是……如何能说服诸将联合起来。

    裴望舒沉声道:“我自去觐见兵马元帅。”

    明珰摇摇头,讥笑道:“他若是有用,这仗便打不到这时候。”

    当年父亲死守隘口,几次击退北夷,可遭遇其埋伏之时,那友军明明只有数里路,仍是见死不救。事后,兵马元帅装模作样地问责,实际上连那罪将兵权都剥夺不得。

    忽而,明珰脑中灵光一现:“表哥,你去找凝儿。”

    凝儿……?裴望舒愣了一下,嘴中说出这个名字时自己都动摇了一下:“江晚凝?”

    明珰含笑点点头。

    裴望舒素来少有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震惊,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江晚凝留下一封信抛弃了明珰,看明珰这副神色,他们是……又好上了?什么时候的事?

    裴望舒一噎,好心提醒道:“你别又被骗了。”被女人骗一次就够丢人的了。

    明珰“嘁”了一声,噘嘴道:“被骗也是我乐意。”

    “但我可没被骗啊。”想是为了在裴望舒那里驳回一些脸面,明珰神色骄傲地补充道:“我们家凝儿当初离开我事出有因,现在她已决意留在我身旁了,待我功成归去,便与她成婚。”

    裴望舒不知他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反正明珰素来遇上江晚凝便是昏了头,他重新谈起正事:“我将此事同她说了,有何用?”

    明珰这才正色道:“你自管去京都寻黄琛将军,他会带你找到凝儿,此后的事便交由她和吴嘉行,他们自有办法游说诸将。”

    明珰话中有个裴望舒不大熟悉的名字,既然他都这般说了,裴望舒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颔首道:“好。”

    “诶,表哥。”明珰忽的有些踌躇,他敛眉,抿唇笑道:“再帮我带句话。”

    裴望舒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自是集中精神侧耳倾听。

    明珰压低嗓音:“帮我跟凝儿说一句,我很想她,日思夜想,朝思暮想,晨昏定想……”

    裴望舒:“……”

    -

    五日后,北崀山西边腹地果然被攻克,原热河守将陈江吉归降北夷,大郢军心动摇。

    完颜朮大悦:“明将军真乃福将也。”

    明珰伫立在他身侧,谦逊地笑了笑。他早知那陈江吉怀有叛心,明里暗里与北夷交涉已久,不然热河之战也不会败得如此之快。北夷骑兵刚到北崀山下,那陈江吉便慌不择路挂了白旗,手下将领有忠君爱国之辈,奋勇杀敌到最后一刻,而陈江吉便一直躲在自己的营帐中,为将者尚且懦弱至此,军心涣散,北夷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此处腹地。

    北夷沉寂已久,在北崀山受挫多次,而今终获一胜,自然是要好生庆祝一番的。

    明珰作为此番的大功臣,自是被完颜朮邀请一同赴宴。北夷的庆功宴,明珰喝得很不是滋味。轮番有人前来敬酒,明珰来者不拒,用酒意麻痹内心的伤痛。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明珰已酩酊大醉,强撑着跟完颜朮告罪,先行离席休憩片刻。完颜朮谅解他不擅饮酒,便允其意,不忘对身边之人一颔首,当即便有人跟在明珰身后继续监视。

    “哟!”

    刚走没多远,便迎来宿敌元昊。元昊本是领兵前往城门处换岗,远远瞧见明珰步伐摇晃,头无力低垂着,颠簸着一路回府,张唇便讥笑道:“几杯酒下肚便这般模样?明将军怎的跟女人一样,咱们北夷男儿,饮马血!喝烈酒!”

    明珰难得脸上流露出一丝怒意,他啐了一口,不屑道:“元将军只会逞口舌之快么?论兵法,你斗不过我,若说酒量,不妨一比。”

    上一秒元昊还在因成功羞辱到明珰而沾沾自喜,下一秒便被明珰这些话气得火冒三丈。北崀山之败就是插在元昊心里的一根刺!他年少成名,未尝败绩,偏生遇见这明珰后——正是天生的冤家不对付!

    元昊当即跺脚怒道:“喝便喝!今日若不喝到你吐血!我誓不罢休!”

    言罢他便要将明珰重新拖回那酒席去。

    身旁的侍卫见状,有些为难的劝阻道:“将军,咱们还要去换班呢……”

    元昊气急攻心,早已顾不得其他,一挥手驱赶到:“去去去,别烦老子!每日这般轮换执勤,规矩你们自己还不熟稔么?还需本将亲临?!”

    那侍卫畏惧元昊,不敢反驳一言,只得闷声领命而去。

    侍卫的话提醒了元昊,他不敢大喇喇带着明珰去酒席间拼酒,若是让完颜朮发现他擅离职守,怕是会惹来责罚。元昊扯着明珰回自己的营帐,他素喜饮酒,帐中常备,并不奇怪。

    明珰颠头晃脑间,眼角余光看见早已藏匿好的黑影飞速闪过,估摸着时间,快要走到元昊帐前时,拉住了元昊道:“为何来此?我们不是说好了去酒席间饮酒么?”

    此话说中元昊心虚处,他顿时支支吾吾道:“我,我……此处饮酒更为清净!”

    “哦——”明珰拖长了调子,手一抬,脚步竟是不稳往后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两颊通红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你是怕,殿下发现你……”

    话音未落,元昊急急上前来捂住他的嘴,视线左右飘移,确定无人之后才安下心来,“你胡乱说些什么!”

    元昊亦怕明珰日后清醒,拿捏自己这错处跟完颜朮告状。他猝然松了手,任由明珰跌坐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道:“切,本将今晚有要事再身,改日再跟你叨叨。”

    言罢慌忙朝城门处奔去。

    明珰手撑地缓缓起身,他面色潮红依旧未褪,可夜色里,那双桃花眸散发着清亮的光泽。

    -

    “丫头。”

    江晚凝枯坐在一旁煎药,两眼失神,整个人宛如木偶般麻木地扇着扇子。

    夏从安端着一叠草药匆匆将其搁在桌案上,又折返过来:“丫头丫头,江丫头!诶哟哟,我的老天爷呀!你的药都要煎干了!”

    江晚凝骤然惊醒,“哦”的飞快应了一声,伸手便要去端火上的药盏,却被那瓷壁烫得直摸耳朵。

    江晚凝反应过来,揭开那药炉盖子,松了口气,嗔怪道:“师傅,水都未开呢。”

    夏从安乐呵呵笑了两声:“这不是看你又走神提醒一下么,又再想那混小子是不是?”

    明珰叛国的消息传来,至今依然未有翻案的现象,纵然江晚凝坚信其秉性,可她的笃定在一派指责声中显得分外另类,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夏从安为了保护她,便不在让她前去伤兵营,而是日日留在他这帐中煎药。

    夏从安啧啧嘴劝解道:“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执念那不值当的人呢?眼下,你面前不就有个更好的选择么?”

    “啊?”江晚凝讷讷。

    夏从安指点道:“我瞧嘉行那小子不错。”

    江晚凝当即神情尴尬道:“师傅,你莫胡说,我和嘉行哥只是朋友。”

    “胡说?”小老头来了脾气,忿忿道:“我何时胡说过?你同那混小子的感情还不是靠我走通的?那吴嘉行摆明了便是对你有意嘛,不然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作甚?怕你不喜打扰,每每只在那营帐外看上两眼。”

    江晚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确未曾注意到这些……只是她此心已认定明珰,亦不愿看见吴嘉行这般付出。

    她默了片刻,叹道:“我找个时间同嘉行哥说清罢。”

    “江晚凝!江晚凝!”

    黄琛那公鸭般的粗嗓远隔数米便可听得真切。

    江晚凝许久未见黄琛,每次去寻他都是避而不见,此番这般找来,她不由神情一振,难道是明珰那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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