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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说是吴嘉行大吃一惊,连裴望舒都不大相信这其中关联。

    江晚凝垂首叹了口气,似是惋惜:“段方洲是难得的清白人,我们的计策,他早看的一清二楚,避而不见,并非不为家国计,而是我们没有拿出他心仪的条件。”

    吴嘉行沉吟道:“详细说。”

    江晚凝将目光重新落回“明皓”二字上,“重点便在大公子。明珰叛国,瞒过了所有人,却瞒不过段方洲。我们联合八将大战,势必要等一最佳时机才能打破敌军,若无北夷内应,岂能轻易动手?段方洲参透了这一点,自然知晓明珰乃谍中谍。”

    吴嘉行道:“按理说,以段方洲之秉性,定会为苍生大义出兵,可他犹豫不决,只因心中有怨。此人,便是明珰。”

    江晚凝颔首表示赞许。

    往日在明府内,段夫人同萱姨娘的关系本就微妙,二人各有一子,明宽景爱屋及乌,其偏袒之情孰人不知?段方洲身为段家人,自是为段夫人和明皓抱不平,那明珰本是纨绔货色,却因明老爷溺爱处处压明皓一头。反观明皓,虽是身份尊贵,乃是父亲素不关心,父母情薄,自幼便是冷淡长大。

    裴望舒这下也通透其中关系,正色道:“看来这关键在于明皓。”

    吴嘉行言:“眼下明珰落难敌营,我们修书一封给明皓,让他代为劝阻段将军可好?”

    江晚凝眉尖流露淡淡忧色:“我于金陵之时,曾见他兄弟二人寒暄,那明皓……似不喜明珰。”

    若真如此,那此事便又绕回了绝路。

    这明府家中事宜,还是裴望舒最为了解,他阖眼回想了片刻道:“大公子却是心有芥蒂,但依我之见,乃是庸人自扰。”

    “何以言之?”

    裴望舒叹了口气道,“这一切说起来……都是姨夫的错。”

    明家二子年岁相仿,明皓出生后,段素容就想办法将萱姨娘送入府中,又过了一年,明珰便出生了。明珰自幼性子跳脱,总喜欢黏在明皓身边,热切地唤着“哥哥”,兄友弟恭,明皓每日功课完毕,素来沉敛的性子唯见明珰才会柔软些,陪他一并玩乐。可明老爷爱屋及乌,对明珰抱有一腔期许,恨不得将天下珍宝捧到他的面前,甚至想打破祖制,让明珰弱冠之后担一家之责。可明珰只是个庶子,父亲的偏心,自然也让明皓愈发偏执。他自幼勤学苦练,少年之时才冠金陵,他不明白为何父亲的目光从来不会为自己停留片刻?

    执念凝结成无尽的恨,明皓恨父亲的薄情寡义、厚此薄彼,亦将这份恨,迁怒于萱姨娘和明珰……自此,兄弟情分淡薄,明皓自请青州外派。

    听裴望舒述完,江晚凝一阵唏嘘。

    “解铃还须系铃人,照这么说,根源还在明老爷。”吴嘉行温和的脸色划过一丝为难。

    “不必。”裴望舒道,“姨夫之过,明珰已尽数弥补。”

    “明珰荒唐十年,为何能数月振作,甚取北崀山大捷?”这寂静的刹那,裴望舒冷静的反问愈发直逼人心。

    是啊,金陵何人不知那混世魔王明珰,不学无术,混迹市井。可自明父失踪,他能在迅速之间支撑家业,带明家南迁赣州,又引开陆家追兵,终携黄琛山匪一众归顺,战功显赫,圣上亲封“镇国少将军”。

    江晚凝心如明镜,就连吴嘉行见多识广,亦是在心中暗生敬意。

    裴望舒平静地补充道:“正是因为明珰知晓父亲的偏心,所以他才故作浪荡,本属于大公子的爵位尊荣,他一分都不会掠取。”

    “大公子可以怨恨明父,但,不能不救明珰。”

    吴嘉行思路明晰,当即道:“既是如此,不妨修书一封,我即刻令人联系明皓。”

    -

    吴兴。

    入夜,沈静檀煲了一盅热汤,屏退侍从,亲自端去书房。

    “夫君。”她嗓音柔细,轻声在外唤了一声。

    明皓慌乱放下手中信,背过身去拭去脸上泪痕,整理好情绪沉声道:“进来吧。”

    沈静檀将手中汤搁置桌面上,一面柔声劝慰,一面暗自打量明皓的神色:“春寒料峭,夫君公务繁忙,趁热喝了这补汤,莫要熬垮身子。”

    傍晚来了位生人,匆匆给明皓送了封信,明皓看见信封上只字脸色煞变,转身冷着脸着急忙慌回了书房,自此后闭门不出。

    沈静檀玲珑心思,吩咐下人莫去打扰,到了深夜,房间里的灯还未亮,她亲手做了补汤,只身去安抚明皓。

    沈静檀正欲点灯,可明皓喊停:“静檀,莫要点灯。”

    他素来刚毅,不愿这般脆弱示人。

    映着月色,沈静檀可见他眼底未消的红血丝,垂首思忖片刻,收拢裙摆坐在他身旁,轻轻探出一只手,缓缓搭在明皓手上。

    沈静檀轻柔试探道:“……是父亲来信?”

    明皓半响未有动静,沈静檀亦不催促,只是目光如水,平缓而安谧,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明皓眼里挣扎过一丝悔意,“我弟弟。”

    自不是明珰亲笔,却说尽明珰之事。

    时至今日,明皓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他嘴角噙起一丝古怪的笑,他当真是那明宽景的儿子,连秉性都像了他去,明宽景因一腔痴爱而厚此薄彼,而他被仇恨蒙蔽双眼,迁怒无辜之人。

    明家之事,沈静檀有所耳闻,只是听着明皓现在的语气……她暗自揣摩,柔声宽慰道:“家里长短,兄弟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夫君若是拿定了主意,为何不回信一封?”

    一语点醒梦中人。

    信中未言明珰现在处境,明皓估摸他大抵身处前线,段方洲的确是听信他偏言而对明珰心怀芥蒂,这一切都因他错念而起,万不能再错下去。

    桌案上,还有一封信,署名段方洲。原是他刻意为难了江晚凝等人,不欲太破格,前来征求明皓意见,明皓不明北境时局,尚未回复,这边又来信,解了他多年执念。

    他恨明珰么?幼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总是奶声奶气喊着“哥哥”跟在他身后。小小身板也会挡在他面前,替他教训一些蓄意挑事的高门子弟……再到后来,哪怕他刻意疏远,明珰待他亲厚如旧,凡他所言,无一不遵。他总是冷言相对,却在看见明珰落寞神色后,隐隐心痛。

    这些年,世人称赞他才冠金陵,无一不拿明珰对比,他脚踩明珰换来这些追捧吹嘘,却不知自己这位弟弟,为了他的前程坦荡,而装疯卖傻、惹是生非十余年。若不是明家生了变故,而他这个做大哥的早早逃离是非,他何须这般撕破伪装,骤然担起一家之责?

    “静檀。”明皓看向她眼里隐隐有愧,却是坚定道:“我要去趟京都……家中大小事,还仰仗你照料。”

    -

    约莫过了十余天,江晚凝等人仍是未见到段方洲。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若段方洲仍这般执念,只怕会误了大事。

    裴望舒蹙眉道:“眼下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若是不成,只能由他硬闯军营。

    正当此时,门外却传来一声通报。

    “江姑娘,我们将军亲自来了。”

    拿不定段方洲,三人自是不会离开此地,可又进不去军营,只得在外临时搭建了个帐篷,那些个士兵也不驱逐,两方便这样默不作声地对峙着。

    段方洲来了?!江晚凝惊喜到不敢相信。

    三人起身相迎,段方洲站在帐外的草坪间,银甲魁梧,额间束有一条黑色的发带,眉浓而粗犷,目光如炬。

    江晚凝等人正要行礼,却被段方洲拦住:“不必多礼。”

    段方洲率先开口道:“本将今日前来,是与诸位共商大计,诸位尽管直言。”

    众人默契跳过之前的误会,于段方洲之立场,他并未做错些什么,为兄弟出口气,谁料到竟是误会一场。以段方洲之坦荡,此事既已谈清,也不必过多纠结,眼下将北夷之敌驱逐出境才是重中之重。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天空疏朗,深夜寥廓的夜色,北极星明亮耀眼。

    江晚凝抬头望着天空那盏明月,思绪不禁悠远地飘向远隔的热河城,一场双方谋定已久的大战即将发生,她的心紧悬却又热切的期待着,待大郢王军得胜归来那日,她亦能见明珰安然凯旋……

    京都城外二十里,北崀山东南方向,刘韬略如约带兵呈列于此。

    他身上盔甲厚重,外头那身黑甲战袍里还穿了件金丝软甲,整个人显得鼓鼓囊囊。身下骏马似是不堪负重,停留原地时马蹄忍不住晃悠。

    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那刘韬略浑身竟是止不住在发抖,若不是受人胁迫,他可不想来这前线,元帅只他兵力单薄,往常都是做些辅助活,而今被拉到正面直对北夷,刘韬略说不害怕是假的。

    随着一声沉闷的号角声,北夷军队列阵帐前。

    明珰已在这北夷帅帐旁呆了近一月,完颜朮虽未放下防备,带对他愈发欣赏,出征在即,北夷风俗总是要设一场祭天宴,以祈求大获全胜,完颜朮站在高台之上,特令明珰随其后。

    “带上来!”

    元昊压着几个长发覆面的犯人走上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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