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她疑心一切都是梦。就像Cecilia的那条绿裙子，华丽丽的墨绿，如梦似幻，丝滑得就像捷里别尔卡天空上的极光色。

    极致浪漫，又极致叫人着迷。

    只可惜，电影的结局是悲剧。

    孟薇吸了吸鼻子，将脸揾了揾，埋进枕头里，感受着眼眶的酸涩与湿润。

    她觉得不吉利。大年初一，看这样一场悲剧。

    但看完还是觉得难过。两个相爱的人，遭遇了太多的误解与坎坷，明明已经相约好了共度余生，可到底命运残忍，彼此临终都没能见上一面，连消息也都没有。

    一场赎罪。

    赎的又是什么罪……悲剧无法挽回，死去的人，也不能再活着回来了。

    Robbie的那一句台词——

    “The story can resume. Dearest cecilia……I will return, find you, love you, marry you. And live without shame.”

    一直回荡在耳边，叫人往深处深处沉下去，将是掉进漆黑无边的深渊里，无力挣扎，更无力去抵抗，这宏大的滔天的悲沉。

    沈放拥过来。

    他搂住她的腰，单手捧着她的脸，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指腹触摸到她脸颊上的湿润，他低下头去，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眼泪，笑着温柔说：“早知道你这样伤心，就不让你看这部片子了。”

    暖气烘着眼泪，渐渐干了。她眨巴了下酸涩的眼眶，抬起头说：“我太感性了，是不是？看个电影也要哭，想起来，我们一起看过好几场的电影，都是老片子，还都是悲剧收尾。”

    《泰坦尼克号》《赎罪》，还有上回一起看的奥黛丽赫本演的那部《罗马假日》。

    奇怪，她总要对这些遗憾收尾的故事念念不忘。像是有隐喻似的，或许哪一天，她与眼前的这个人，也要是悲剧收尾。

    沈放笑着替她揾脸，大抵是太年轻的缘故，对待情感总是浓烈，悲剧是最浓烈的一种，似乎只有悲剧收尾的爱情，才能够证明，故事里的主人公彼此爱得热烈真诚。

    还是太年轻，只是个伤春悲秋青春期里的小姑娘。

    但情感浓烈也有浓烈的好处，这样干净纯真的，不掺杂任何一点杂质的情感，也叫人最感动。

    沈放低头吻她的唇，细腻温柔的吻，去安抚她此刻的悲伤。

    孟薇感受到他的轻柔，双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回应他。

    大晚上的，又在床上。

    这样温情暧昧的时刻，还在大年初一，不做些什么，似乎天理也不容。她早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酒店那一次，东京的时候，她都热切地爱着这个男人，只是他不要。

    身体交融，是另一种爱情境界。它与接吻不同，与暧昧都不同，是一种正大光明的宣示占有。

    她用力地吻他，回应他。只是，他不要。

    他流连在她唇瓣，声音轻轻问她：“想看烟花么？”

    她恹恹地，有点提不起精神，声音哑哑地说：“京市又不让放炮。”

    这是近几年的规定，说是污染不环保，又不安全，索性整个市区内都不让放炮，所以，过年也比从前寂静了许多。

    他坐起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孟薇躺在床上，仰着头看他，他身后是米白色的厚呢窗帘，两片没有拉紧，依稀露出窗外的光亮，但也不是太亮了，因为已经快要四五点，白天又没有太阳，灰蒙蒙的天，飘着雨雪，不大，却又堆积不起来，湿冷湿冷的。

    他在那片微弱的光芒里，让人有些恍惚。

    她眨巴着眼睛，兴致并不高。

    ——因为他不肯正大光明接受她。

    沈放却突然有了兴趣，拉她起来，还替她穿衣服。她知道今天要和他见面约会，所以小心机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一条灯芯绒的红裙子，底下破天荒的配了一条黑丝袜。她总疑心他不肯接受她，是因为年龄差距的缘故，所以故意穿得成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的确是顶老派的人。

    男人都粗手粗脚，沈放也不例外。

    也不知他着急什么，丝袜往上拉的时候，忽然抽了丝，那丝就像游线一样，提溜地往上爬，阴冷冷的触感，从腿肚子上到后膝，一直蔓延到裙底去，黑色又明显，长长的一条，异常的难看。

    她泄了气，坐在床边，撼声叹道：“这下怎么办？还是不要出去了，这里我没有衣服换，我肯定不能就这样出去。”

    沈放站在她旁边，也怔住了。

    他没有经验，更没有替女人穿过丝袜，所以不晓得，这东西这样脆弱，只轻轻一拉，居然就抽丝坏了。

    他铁了心非要带她去看烟花，说：“我替你去买一条。”

    孟薇愣住，他伸手拿旁边的大衣替她披上，拦腰就将她抱了起来。她惊了一跳，声音有些慌乱：“我能走……我鞋还没穿……”

    沈放抱着她，细心地将裙摆掩在腿弯，用胳膊压住了，走到玄关处，又弯腰提溜起地上的高跟鞋，拿着钥匙出门。

    他抱她下楼，走到车库，将她放进副驾驶，把高跟鞋扔进了后座。

    然后开车带她离开公寓。雨雪在空中轻飘，雾蒙蒙的，天色又暗了一点，像末世，他们相约好一起奔赴世界的尽头，双双殉情也义无反顾。

    大年初一的商场关门很早，赶在五点钟前，沈放买了丝袜回来。

    他不知道款式，所以拿了好几条过来。

    孟薇打开来一看，上面赫赫印着Balenciaga的标记。三四千的丝袜，简直暴殄天物。

    她不习惯挥金如土，问他：“这个能退么？”

    只是丝袜，她以后应该也不会穿了，在她的消费观里，这东西只值几十块，买这个还不如买个包，买条项链实在。

    沈放坐进车里，已经系上了安全带，看了她一眼，说：“就当我撕坏了你的丝袜，赔你的。”

    孟薇：“太贵了。”

    沈放微默，对她说：“你换上吧。不要着凉了。”

    没有办法。总不能光着屁股。

    孟薇咬着牙拆开包装，一边拎起来比划，一边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

    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车大灯前面映出来的点点飘雪，落在窗户上，很快化成水。

    沈放说：“连城。”

    孟薇愣住，转头看向他，表情震惊。她没有想到，他说要看烟花，居然是真的。

    京市不让放烟花，连城这几天倒是可以。但是从京市到连城，开车过去至少要六七个小时。

    她觉得沈放是疯了。不然，为什么突然要带她去看什么烟花，还是要跑到别的城市，在这个完全没有任何计划的时候。

    沈放一边开着车，一边转头看了她一眼，勾起唇瓣笑道：“怎么了？又傻了？上回不是说过，想过年的时候，看烟花么？”

    孟薇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哦，是生日那一天，他们在那家私人餐厅里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rose坐上救生艇，从船上往下降的时候，Jack站在船上，低头看着她，那个画面里，在他的身后，就有漫天升起的一道信号烟火。

    配上席琳迪翁的那首经典乐曲，俯仰高低的一眼万年，就放佛连生死都是渺小的，那样宏大的爱意，世上不能够有任何一个人将他们分开，即便是生死也不能够。

    她当时沉浸在那超越生死的爱情之中，动容地哭着说，想要过年的时候看烟花，只是可惜京市不能放烟火。

    她不过随口一说，可他竟然就放在心上了。明明连她都不记得了。

    孟薇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该相信，沈放的确爱她，且很爱很爱。可再爱，总还是隔着一层理智，理智到怎么样的地步呢，至少她知道，他不会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会将来有一天，娶她做他的妻子。

    她垂下眼眸，轻轻地说：“是啊，我想看烟花。想在绚烂美丽的烟火之下，与我爱的人紧紧相拥，生死永不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