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吃过晚饭,邓放屋里集齐了平时要好的几个兄弟。

    有吃饭时夏鹏飞的建议,大家来的时候都是揣着“私藏”来的。

    白的,啤的,这些平时躲着的东西他们都贡献出来了,零零散散的酒瓶子快要摆满面前的小茶几。

    也就周末排休,不然万万不敢这么喝。

    几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含糊,坐下就开始喝起来。开始基本都是从局里的小事聊起,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夏鹏飞开始把话题往邓放身上引。

    “…也就那样吧…你呢老邓,跟唐老师什么情况?”

    闻言邓放提着啤酒瓶子的手一顿,略显颓然地往后靠靠,“惹她生气了。”

    说完又喝了一口,瓶子见底。

    “害,这还不明显吗?就问你们怎么闹的矛盾嘛?”高英俊接话道。

    邓放蹙起眉,双手抱在胸前,认命似的叹一口气,又看看周围围了一圈的八卦脸,措了措辞才开口说:

    “就是…飞前面那趟之前,她说我要是下来了她就要跟我结婚…”

    “啊?”

    “什么?”

    “这好事儿啊恭喜啊…”

    他话一出口,没等说完周围人就炸了,有懵了的,有欢天喜地的,还有他臭着个脸。

    他们也秒注意到他不对劲,毕竟要是高兴的事儿就不至于吵架了。

    童敢试着问了句:“是结婚事宜没谈妥?”

    众人也好奇,纷纷转头望向他。

    他好像有些懊恼,抹了把脸,又把手抱在胸前,“不是结婚事宜没谈妥,是结婚这事儿就没谈妥。”

    周围又是齐齐一声“啊?”

    童敢几欲问出口,嘴巴张了又合,还是试探着问,“你…不想跟唐老师结婚?”

    才问出口却又把嘴捂上了,因为他觉得不可能。

    果不其然。

    “不想?我心里一百个乐意…”他沉吟片刻,开口纠正,“是不敢,怕耽误她。”

    认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从邓放嘴里听过“不敢”两个字?

    不过夏鹏飞和童敢本身都是有家室的,一听就明白过来了。

    他们这样的,要挨刀子滚油锅,眼睛一闭咬咬牙也就上了,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反倒往后缩。

    个中难言的滋味只有自己懂。

    老张牺牲的事情童敢就没敢给他媳妇儿说,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怕是又要联想一番,他没办法哄。

    室内原本火热的氛围一下子有些沉寂,他们也没想到是这层原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英俊平时看着傻乎乎的没个正形,这会儿却格外的严肃,一拍大腿,“老邓,你这样不行啊。”

    众人纷纷抬眼看他。

    “唐老师都没矫情呢,你还怕起来了。”

    黎晓航摇摇头,“这就不是怕不怕的事儿。”

    其他人都点点头表示认可。

    高英俊一下把拍在自己腿上的手抬起来,往黎晓航那儿拍,被他躲开了。

    “我知道,这个顾虑我们都会有,可这本身就是一道解不了的题。”

    “说的是。”夏鹏飞点点头还是接茬了,邓放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俩像说相声的,一演一捧。

    聊到正事儿,没人嬉皮笑脸了,夏鹏飞清清嗓子,继续讲道:“我跟我老婆也是这么过来的,刚开始她爸妈不同意,她天天磨老两口,我有一段时间想着,要不就算了,也别拖累她…”

    讲起过去,想起种种不易,他只笑笑。

    “我趁放假约她出去,跟她提分手,你们猜怎么?她去单位找政委告我状,说我孬种,不敢娶她,政委劈头盖脸给我好一顿数落,说别辜负了人小姑娘…”

    自揭老底倒是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怪不得这么怕老婆…”

    “乐在其中呢他…”

    邓放也不由得笑起来。

    “所以啊,肩上的担子咱们固然得担,人家女同志都主动了,再当缩头乌龟就不合适了。”话毕,夏鹏飞看着邓放,笑而不语。

    “有时候吧,想多了都是徒劳,人唐老师可是豁得出去,你不陪一把?”童敢是挨着邓放坐的,边说边拿胳膊怼他。

    邓放眼底那一潭死水终究是有了波动,折着暖黄的灯闪着光。

    “我是觉得挺自私的…”

    他还是在犹豫。

    “诶哟你今天这么磨叽呢?说白了人家唐老师都明白风险有多大,但是人家还是愿意,你就别别扭了,早点给人家答复。”

    谁也没想到邓放今天能这么矫情。

    “老邓,你听我一句,我们这脑袋别裤腰上的工作,谁家里的不知道?你别老是想着你要出事儿了怎么办,你得想着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你得平平安安落地。”

    “老邓,家不是思想的累赘,是依靠,也是千难万难的时候你生的希望。”

    “没进试飞局的时候我飞过一次模型机,那天天气不好,差点就交代了,我耳朵边就一直是我闺女的声音,‘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一下我就精神了…”

    旁边的人还在说,邓放却已经听得模糊,思绪飘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爷爷和爸爸的功勋在前,邓放从小就住在大院,后来因为多位家庭成员的缺失加上工作忙,他干脆就住在部队里。

    他在大院是有家,但那只是个没有人气的空屋子。

    甚至在今晚之前,他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直到听见兄弟们的话。

    “家里还有人等着你。”

    “家是依靠,不是累赘。”

    他是该有个像样的家,他想和唐珺一起有个家。

    多日来缠绕在心头的愁思瞬间被斩断,他面色好看不少。

    “明白了。”

    大伙一看他想通了,也替他高兴,几声招呼着酒瓶子都提起来了。

    邓放没看到,身边几个人默契地递了眼神。

    几轮喝下来,邓放已经有些晕了。

    本身他酒量挺好的,可也架不住五六个人有意无意地逮着他灌。

    特别是黎晓航,平时看着话少,喝起来却是海量,灌酒更有一套。

    眼看着邓放喝的差不多了,雷宇“腾”一下站起来,朝夏鹏飞抬抬下巴,“走吧。”

    高英俊也喝的迷迷瞪瞪的,慌乱薅住雷宇手腕,“你们去哪?”

    童敢脸上闪过玩味的笑,“当然是把老邓打包送给唐老师了,”他又拍拍高英俊的脑袋,“小俊俊呐~你也算是为‘革命事业’献身喽…”

    酒局一散,黎晓航和夏鹏就飞架着高英俊走了。看着不算晚的时间,雷宇和童敢扶着邓放往唐珺那儿去。

    晚饭见到邓放,唐珺还是很生气。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原本吃完饭还要去工作室加班的人带着文件遁回了房间。

    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跃动着,不知怎么回事,邓放那张欠欠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越想越气,越敲越快,在最后按下回车键后“啪”一声将电脑合上扔在一旁。

    直觉心里堵的慌,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把玻璃窗推开一些,站在月光里拥抱着戈壁夜晚凛冽的风。

    “我不想你有一天守着一块碑过一辈子。”

    她还在想邓放说的话。

    □□的现实。

    她认识不少“军嫂”,也知道她们如何艰难地维持好一个家庭。

    她只当那是爱与勇气的证明。

    现在她才理解,这样的爱和勇气是相互的。

    何况肩上挂星的不止邓放,她自己也是。她也没把握能经验好一段婚姻,所以她希望能和邓放一起努力,没想到邓放犹豫了。

    选择了是因为爱,放弃也是。

    察觉有些冷,唐珺关了窗户,想着去冲个热水澡。

    不料心事重重,她脱了衣服站在淋浴头底下,愣愣地直接开了水,被浇得一激灵。

    她赶紧把水调热,结结实实冲了快20分钟,想着大抵是把寒气冲散了才出了浴室。

    可人在不开心的时候身体就是要弱些。

    她靠在沙发上复盘文件,才没几分钟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伸手一摸脑门已经有些发烫了。

    她伸手去拉旁边的抽屉,里面只有几个创可贴。

    不好意思去麻烦小艾她们,她选择睡觉。

    睡一觉就都好了,她这么想着。

    不料刚往卧室走,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披了件衣服,一开门,一股酒气飘过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邓放红着脸晕乎乎地朝她笑,下一秒直扑过来,她软着腿堪堪接住了。

    一旁的雷宇和童敢见状赶紧脱手,雷宇飞快地说:“邓放喝多了要找你。”说完跟童敢两个立马闪了。

    闪太快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注意到唐珺的脸色也不好看。

    晚上正是生病难捱的时候,唐珺觉得自己的体温还在升高,眼下没办法,只能半哄半抱地把邓放拖到沙发上。

    酒气对病人并不友好,闻得她想吐。

    她坐下歇了一会儿,忍着不适去拿了热毛巾给邓放擦脸,“怎么喝成这样啊?老张还在的话还得把你们一月一调休的规矩改了…”

    擦到一半,邓放有些黝黑粗糙的手突然抓住她,往怀里带。

    她抬头,对上邓放澄澈的眸子。

    那个眼神太过灼热□□,看得她都快以为邓放酒醒了,结果他一开口还是含糊不清的话语。

    “珺珺,不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

    喝醉了还知道认错呢?

    唐珺一下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他问:“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矫情让你等着的,我错了…他们都骂我了…”

    他这会儿小声小气的嘟囔,唐珺莫名地觉得他有些可怜,不觉把语气放低了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话没说完,邓放就吻了上去。

    酒后的燥意让他在闻见唐珺身上沐浴过的香气后心猿意马。

    心里积攒着多日来的思念,他不断着加深着这个吻,他越用力,唐珺就越往后缩,他干脆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铺天盖的酒气熏的唐珺快要流眼泪,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什么的缘故,她觉得耳朵烫得快要化掉了。

    “唔…唔唔…”喘不过来气,她不停拍打着邓放的胸膛。

    男人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眼神还停留在她沾着唾液的嘴唇上。

    唐珺不由地有些恼,抹了把嘴巴,凶凶地问他,“酒醒了?醒了回你自己屋去。”

    邓放确实是醒了大半,所以眼下他绝对不会放过把唐珺哄好的机会。

    他一倾身,把自己埋到唐珺怀里,脑袋还时不时拱着她的小腹。

    原本准备睡觉了,室内开着空调,她只穿着一条长睡裙,此刻小腹位置的布料因为邓放的动作起了些褶皱,弄得她痒痒的。

    她不耐地扭扭,“你醒了就起来,自己回去,我生病了,没法儿照顾你。”

    听到生病,他一下坐起来,动作太快又连累了他还像浆糊似的脑袋,缓了缓,他关切地看向唐珺,“吃药没有?”

    “没,睡一觉就好了,你回去吧。”

    唐珺答的平淡,眼神没再看向他,他有些急了。

    “你生我气没关系,可是你生病了不吃药怎么会好?”他担心,语气不免生硬,带些责备。

    生病的人本来就娇气,他不说还好,一说不知道触到了唐珺哪根神经。

    对面穿着单薄睡裙的人一下偏过头去,话语里都带着水汽。

    “你在这儿我才好不了。”

    怎么又想哭了,丢人。

    邓放一看,懵了,不仅没哄好,还给人气到了。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珺珺…”他温柔又无奈地喊了一句,勾断了唐珺心里连日来紧绷的弦。

    “啪嗒。”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白色的睡裙上。

    他也顾不得唐珺高不高兴了,伸手一把把人捞过来紧紧箍在怀里。

    她身上烫起来了。

    “珺珺,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想着怎么样能给你最好的,却没理会你想要什么,我跟你道歉…”

    他越说唐珺越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一下下给她顺气,继续说道:“我总觉得结婚这事儿离我还远,直到那天你跟我提,我才觉得,我想跟你有个家,这种事本来不该你提的,都怪我…”

    “珺珺,对不起,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越说越没底,嘴唇几乎是贴着唐珺的侧颈在动,唐珺痒得直发抖他也没察觉,只是越抱越紧。

    “我…我师母原本还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呢,我还跟她保证,你一定会对我好的,结果…结果…”

    细碎的文字被淹没在哭声里。

    邓放没想到唐珺已经跟长辈提过了,愧疚感骤然加深。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以为我想的就不多吗?任期结束了我又要满世界的跑,我也怕做不了一个好妻子,可我好歹敢试试啊,你…你…”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与唐珺微微拉开距离,满目的心疼与懊恼,试探着问,“珺珺,那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不由的,他的眸子也染了些红色。

    酒后某种激素正在体内乱闯,他现在周身都是唐珺身上好闻的味道,那夜的躁郁再次爬上心头。

    唐珺抽抽搭搭的,他也不急着要回答,就慢慢等着她,给她擦眼泪。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唐珺赌气似的问。

    “那我就一直等。”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唐珺伸手擦去眼角的泪,嘴里小声嗫嚅着,“笨蛋。”

    邓放的心却一下敞亮起来,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轰隆”

    伴着闷雷,一道闪电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炸开花,短暂地照亮了客厅。

    他直勾勾盯着唐珺,眼神扫过她脸上的红晕,还是压下心底的躁动

    “去睡觉吧,你得休息了。”邓放摸摸唐珺的发顶,没等她答话就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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