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回京了。
林识月如是想。
那日与商止川在湖边说开了后，他们于湖边观景，直至一轮红日升起，灼灼耀日给湖面增添了一份波光。商止川的手紧紧拉着她的手，二人并肩坐着，看完了整场日出。
后来......
后来她有些困倦，讲起了自己年少的经历，在那个小村子中，偷偷读书的经历。林识月没有错过商止川眼中的心疼。她抿嘴笑着，慢慢地靠在他的肩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几乎便是天光大亮的时刻了。身上带了一层水汽，林识月眼神亮亮的看着商止川。两人对视片刻才缓了过来，傻笑着分开了视线。如法炮制地回到了马车中。
林识月回忆着当年的场景，没忍住，嘴角扬起了微笑。幸好商止川此时此刻不在车厢内，否则或许也要被他调侃几句吧。
她想着，再次确认了一下手中信件的内容，随机长舒了一口气，放飞了手中的信鸽。
商止川在另一头牵引着士兵，让他们无暇关注这一只信鸽，而她掀开了马车的布帘，目送着这只信鸽到它该去的地方。
“希望一切都顺利。”她低声喃喃。
＊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入了城。
庞大的皇宫笼罩在朦胧的落日中，带着壮观宏伟，却因着夕阳，也带上了些许衰败。
林识月托腮望着皇宫，叹了一声气。
“第一场硬仗......要来了。”
马车缓缓入城，些许人声传入她的耳中，叫林识月清醒了些许。月余赶路匆匆，已然许久没有听见人声了，恍然间听到，已然隔世般了。
他们一行人阵仗不小，故而有不少百姓围在一旁看着。
“是......是赵大人和林姑娘！”
“他们从洛州回来了！”
“雨夜奔忙，肉身铸墙！有这些父母官，是我大衡之幸啊！”
他们不知怎么认出了林识月和赵坦潮，惊喜地大喊起来，兴奋地情绪沿着整条街向外传递开，近乎半条街的人都知道，那个前去抗洪的赵大人和林姑娘，回来了。
百姓有些异样的兴奋让赵坦潮有些不安。
过往也并非没有类似的经历，边关将士回京才有的这般待遇，区区抗洪......应当不至于才对。
并非是抗洪不如边关重要，而是百姓对于边关打仗的重视程度，要远远大于一个遥远的城市洪涝。
今日的这般情景，有些不同寻常了。
赵坦潮皱了皱眉。
林识月在马车内，安静地听着百姓兴奋的话语，食指轻轻敲着马车内的小几，作思考状。
“是否还需再胜些？”她蹙眉想着，“是否还不够？这种程度，对皇帝产生的干预程度有多少？”
她在纸上用特殊符号记录下自己此时的思考，顺便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走。
真累啊。
林识月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和人打交道真的太累了。还是和书的生活好。她这几段日子忙的，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去自己的系统的图书馆里看书了。
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她定要在图书馆里呆上几天。
她阖着眼休息，听着马车外的声音逐渐远去，慢慢消散。
然后有人来敲了敲她的马车。
“林姑娘，”来者有些小心翼翼，“皇宫到了。”
对了，她有些厌烦地揉了揉眉心，直起身子来。她还得和赵坦潮回宫复命。
“知道了。”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皇帝显然也对他们此行有些好奇，早就派了人在宫门引他们。一路畅行便到了紫宸殿。大门拉开的那一刻，许久未有的压迫感再次涌了上来。
殿内皇帝高坐龙椅，俯视着他们一行人。林识月地位最低，便跟在了最后，看着商止川和赵坦潮两人行在她的前面，而她身后，李氏兄弟二人便被禁军押了上来。
“民女林识月，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人行礼后，皇帝看着他们，终于开了口。
“赵侍郎，你来给朕说说吧。”
果然是先问了赵坦潮。
林识月垂着头，手紧握成拳，手心传来的疼痛迫使林识月保持清醒。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亦是她最控制不住的事情。
倘若......倘若赵坦潮这一步出了纰漏，那么后续的一系列布置，都需要再议。
“......是林姑娘发现了李氏兄弟二人的阴谋，发现了黄刺史死亡的真相。此行，林姑娘有功无过。”他说。
“哦？有功无过？”皇帝若有所思地重复了这个词。
“......是。”
林识月看着赵坦潮，他的身子挺得很直，他跪在她的前面，林识月很难明白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龙椅上皇帝的冷笑与沉默，都给殿中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几人皆沉默了下来。
片刻，皇帝才呵笑一声：“是了，林姑娘能力出众，自然能发现真相。林姑娘的功绩实然已经传至京城了，听说今日林姑娘回京，不少人都认出了林姑娘呢。”
“民女不敢居功。民女的功绩便是陛下的功绩，洛州如今平安，正是陛下的昭德。”
她恭敬的话语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厌烦意味。
“好，好，好。”皇帝看着底下的几人，再次笑出声，“不错，即是有功，自然要赏。不过在赏你们之前，先得处理了这有过之人。”
“姜侯保，让大理寺来人，好好审一审这李氏二人。”
“是。”姜侯保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此时此刻心中的不虞，立刻派人将李氏二人带了下去。
至于林识月、赵坦潮和商止川几人，皇帝再次问了他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后，便兴致缺缺的让他们下去了。
＊
宫门外。
林识月对着赵坦潮长施一礼：“多谢赵大人了。”
赵坦潮微微侧身避过了这一礼：“无需这般，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林识月微笑：“我正是谢过赵大人的实话实说。”
她这话有些刺人，赵坦潮果然有些难受地皱了一下眉。
“在林姑娘心中，我难道便是那不仁不义之人吗？”他话说了一半，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了回去，神情有些尴尬。
林识月淡笑着看他不说话。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随即正色说道：“赵某家贫，一生所求不过公平二字，而陛下予我公正，对赵某有知遇之恩，故而之前在洛州......我对林姑娘，心中的确有愧。”
“我今日之举，是我平我心中之愧。况且......”他停顿了一下，挥了挥袖袍，“陛下他......也并非昏庸之君。”
林识月保持微笑看着他，颔首。
她才懒得管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姑娘。”似乎看出了林识月此刻的不耐，商止川从他们几人身后走出，唤了林识月一声，“景王府的马车来了，若林姑娘不嫌，我送林姑娘一程？”
“多谢殿下。”她也不推辞，告辞了赵坦潮后，麻利地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林识月告知了自己的地点后，便四处打量着马车内的装潢，此时此刻的她才透露出些许这个年纪才有的俏皮来。
“殿下倒是不避嫌了，这般大方的在赵大人面前带我上车。”她笑。
商止川温柔地看着她，闻言只是低笑着摇了摇头：“避嫌吗？无妨的。自我求到陛下面前，要前去洛州时，我与你的关系，朝中人已然有些猜测了，尤其是赵大人。”
林识月这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殿下。你是如何来洛州的？按理说......陛下应当不愿你前去洛州，毕竟他叫我前去，用意已然明了了，你去岂不是断了他的计谋吗？”
商止川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么......陛下毕竟也算是我叔父，我软下性子恳求片刻，也就好了。”
林识月：......
她沉默了下来。她又不是傻子，这种话她怎么可能信。
“你......连搪塞我都懒得找个好点的借口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商止川，质问道。
商止川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眼中残存的寒凉已然全然消融了去：“唔......林姑娘聪慧过人，既然再好的理由都会被你发现端倪，我不如就简单想一个，对吧。”
“你不如告诉我真相，这样最好。”
“林姑娘这么聪明，肯定也知道我这般含糊其辞，定然是不想告诉你真相的......”
林识月被他此时此刻的坦然给震惊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面前这个露着心虚神色的男人，掀开马车的布帘朝外看了几眼：“行，我到了，商珣，你最好别被我发现你干了什么。”
她心中颇有些无语，没忍住叫了他大名。
但这个与平常有些不同的称呼，却让商止川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那我静待林姑娘佳音了。”他笑着目送着林识月下了马车，看她走进了图书馆中。
林识月被身后的灼灼目光刺到了些许，没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真是......放开天性了。”她摇头感慨一声，随即抬头看了看“望月图书馆”的牌匾，逐渐收起了脸上的其他神色，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它，缓缓了叹了一声气，“要开始了。”她低声喃喃
＊
林识月回京后的几日后，百官上朝。
奏完应奏之事，处理好洛州的残余事宜后，皇帝咳嗽了一下，叫住了几个人。
“陈爱卿，徐爱卿，赵......罢了，就你们二人吧，留下莫走。”
他叫住了陈定言和户部尚书徐明，示意他们留下。陈定言和徐明二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故而沉默着点了点头，跟在姜侯保的身后，在御书房内等着皇帝前来。
书房门被缓缓打开，皇帝施施然走了进来。在一番寒暄后，图穷匕见。
“两位爱卿，可听闻洛州的洪涝之事平息的事情？”
“自是听闻了，幸好陛下及时派人前往，才避免事端扩大。”户部尚书徐明做人一向谨慎。他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小心地回应道。
而后的陈定言也自是应和着。
“那两位爱卿觉得......朕派去的那位林姑娘，处事如何啊？”
徐明飞快思索的皇帝问话的目的，而在他一旁坐着的陈定言则垂下眼，手指敲了敲桌案。
“林姑娘......可是在京城开了那个图书馆的林姑娘？听说她有些奇异能力......”徐明有些谨慎。
皇帝不可置否，将目光投向陈定言：“陈爱卿与这姑娘有些熟识，觉得她如何？”
“聪慧敏捷，若能为陛下所用，自是我大衡之幸。”他说道。
皇帝呵笑一声：“若能为朕所用......她确实是个聪明的，洛州的事情处理的颇好啊......”
话语间听不出喜怒，但陈定言就是觉得皇帝的话语中带上了些许恼怒。
他知道自己的话似乎没有说到皇帝的心间。
徐明突然开口：“陛下，臣想问，前些日子这姑娘有个传言，说是能......通书灵？此事可当真？”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皇帝瞥了他一眼。
徐明的话带着些试探：“倘若是真的，那臣觉得......或许有些危险，陛下应当多做观察才是，或者干脆......”
“徐尚书！”陈定言听出了徐明的意思，立刻开口打断了，“慎言！”
“陈卿，朕还在这，怎么，这就不让朕听了吗？”皇帝冷冷地质问。
陈定言立刻跪下请罪。
“行了，徐爱卿，你继续说吧。”他抬了抬眉，没理陈定言，似是有些恼怒，随即示意徐明继续说。
“是，”徐明眼神闪烁了一下，瞥了一眼跪着的陈定言，“臣觉得林氏的能力若是真的，恐对圣上有威胁。故而臣斗胆进言，请圣上——处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