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娘神情冰冷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动了动手肘示意侍女退后几步：“你在做什么？”
景筠没动，只回头看着她，神情从复杂慢慢变成淡然：“鸢娘怎么来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鸢娘的问题。
林识月打量着两人的神情，敏锐地意识到其中似乎有她所不知晓的猫腻。或是剑拔弩张，或是暗中交锋。她同时很快地反应过来，鸢娘的突然到来，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林识月记得自己当初离开仁和教大本营时，鸢娘似是在高处眺望着自己。她冲着自己射出了一箭，但林识月清晰地记得，那支箭斜斜地从她脸侧擦了过去。
不知鸢娘是刻意还是无心，但林识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林识月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尖传来的微微痛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得以从鸢娘与景筠的对话中抓住些信息。
鸢娘冷冷地扯了扯唇，冷淡讥讽：“我还不知道，此处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了。”
景筠轻笑了一声：“鸢娘想去哪里，我自是无权干涉的。只是现在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鸢娘是打算在旁看着我处理吗？”
“你师父的事情我已经与你说过了，教内也会竭尽全力救他......我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也做好了继承你师父位置的打算，没想到还是个孩子脾性，不堪大任。”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惯常的傲气和冷淡，说这话时眼神恰好便落在了一旁的林识月身上。
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她此番的目的，是自己。
林识月很快有了猜测。
听着鸢娘略带嘲讽的话，景筠面色丝毫未变，但他手中的两只蛊虫却随着他的动作变得粉碎：“鸢娘误会了，我并非为了师父的事情在与你置气......若鸢娘想要看着我，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是吗？”鸢娘不可置否地审视着景筠的动作，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难以逃脱她的视线，“我想，你现在一定很疑惑吧。为何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能扛下两只断脉蛊——或许更多，不是吗？”
景筠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一手下意识握住林识月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鸢娘：“你知道什么？”
“看来我说的不错。”鸢娘冷淡一笑，上前几步，微屈腰俯身看着两人。
她动了动手腕，上面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伸手，细长苍白的指尖用力抬起林识月的下巴：“小姑娘，这些日子，看起来你过得不太好？”
她指尖冰凉至极。
林识月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景筠另一只手抬起，搭在了鸢娘的手腕上：“鸢娘。”
语气不轻不重，却全然褪去了天真，带上了冷意，像是警告。
鸢娘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继续自顾自端详着林识月，半晌才收回了手，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景筠：“想知道答案吗？那便让开。”
眼神冷冽，却又掺杂着浓重的嘲弄色彩。
她身后的侍女闻言，上前几步，边是客气边带些强硬地扶起了景筠，不轻不重地把他往旁边推了一推。
景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火顺着侍女的动作走到了一旁，一手已经下意识搭在了自己腕上的那串彩色转珠上，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鸢娘最好说到做到，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鸢娘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后注意力便全然落到了面前的林识月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你的眼神，似乎还记得我。”
林识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懒散地阖上眼，脖颈间传来的剧痛让她依旧不太好受，故而对鸢娘的这个问题，她也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不错。”鸢娘凝视着林识月的眼睛，似是满意，又像是有些感慨，她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手，身后的侍女立刻快步到了门边取来了什么东西，随即又快步走到了鸢娘的身边来，“既然如此，想必你也还记得它了。”
她示意林识月看侍女手上捧起的东西——是一个装饰华美雕纹清晰的长颈瓶，一旁还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的茶盏。
林识月掀起眼皮，目光在看到侍女手中杯盏的一瞬间，所有的回忆便在刹那间涌了上来。
那天，也是鸢娘，虔诚地跪在地上，强硬地给她灌下一碗又一碗，若不是有系统的存在，林识月恐怕在那时便已然命丧黄泉了。
所谓的“仁和神所赐予的洗礼之水”，林识月清晰地记得鸢娘当时是这么叫它的。
站在一旁的景筠在看到侍女手中之物的同时，也有些坐立难安。他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眼，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便忍不住上前了几步。
“离魂汤？”景筠转头看着鸢娘，质问道，“鸢娘，你疯了？”
对于景筠的质问，鸢娘视若罔闻，她转身轻巧地从侍女手上接过离魂汤，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下，随即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慢慢跪了下来，不紧不慢地俯身端起长颈瓶，慢慢将其中的液体倒了一些到一旁的茶盏中。
“鸢娘！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景筠彻底忍不住了，他大步向前，试图想要干涉鸢娘接下来的举动。然而侍女阻止了他的行为，将他用力拦在了一旁。
“景公子，请你清楚自己的行为。”侍女声音低沉地警告他。
景筠满脸不甘地看着鸢娘，喘了一口粗气，眼中依旧有着浓浓的怒火：“好，好，但我希望鸢娘做事也需有个度，至少鸢娘需要记得，我的蛊还需要她，所以......我要她活着。”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景筠几乎是咬牙切齿。
两人的这般交锋，林识月自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也很快意识到鸢娘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系统，可以防住吗？”
【系统：请宿主放心，宿主的生命保障功能能为宿主清除药性，保证宿主生命体征的稳定。】
得到系统的答案后，林识月的心便彻底定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不管鸢娘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林识月能够保证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谈判的希望，况且那本黑皮书还在自己的手上——筹码还在，便有余地。
林识月动了动手指，那本黑皮书便出现在她的手心中，她有些乏力地咳嗽一声：“鸢娘，你只需知道，我若死了，这本书也会随之消失。”
鸢娘跪在地上，双手捧起茶盏，闻言先是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林识月手中的黑皮书，随即收回了视线，竟也不去在意那本书：“林姑娘是在威胁吗？”
林识月手指微动，收回了书：“这便要看鸢娘的理解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
从开始景筠和周叔的反应来看，这本书定然是与仁和教息息相关的，位于“圣书”这一地位的。而林识月通过自己的能力从书中看到的景象也佐证了这一点。
所以鸢娘的反应定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至少她没有对自己起杀心。所以......她又为什么要再次给自己灌所谓的离魂汤呢？或者换一个角度来想，上一次自己被她灌了将近七八碗离魂汤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对鸢娘，对仁和教而言，代表了什么？
答案已然非常接近了。
而鸢娘的离魂汤也已经贴在了林识月的唇上。鸢娘微笑着，纤细苍白的手指捏住林识月的下巴，微一用力就将一整杯的的药汤给她灌进了口中。
微苦的药液瞬间侵染了她整个口腔。几秒钟后，熟悉的眩晕感立刻涌了上来。
鸢娘的笑容不变，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将一盏又一盏的药往她口中灌着。此番场景，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祭坛之上。
“够了。”景筠紧紧抿着唇看着鸢娘的举动，终于忍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之前给她灌过药，此番再重复一次，届时人若真的死了怎么办？”
鸢娘不管不顾，毫不理会景筠的话，直到将那一整壶的药水全部倒完，才甩了甩手，停下了动作，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原处。
“莫急，”她碰了碰手指，用布帕擦拭掉上面沾染到了药液，“片刻后，事情便能见分晓了。”
林识月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彻底阖上了眼。
熟悉的黑暗翻涌而来，隐约间似乎响起了系统无机质的机械音。
【系统：正在检测毒性......毒性检测成功。】
【系统：正为宿主清除药性。】
......
【系统：现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平稳，药性已清除。】
伴随着系统最后一句话，林识月感觉自己脑海深处仿佛传来了一声“滴”，随后黑暗慢慢褪去，飘散的意识也慢慢回归而来。
意识清醒后，林识月克制住自己想要睁眼的想法，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空气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有一双冰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搭在自己的手腕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冷的女声：“醒了便睁眼吧。”
似乎是真的被发现了。林识月叹口气，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便乖顺地睁开了眼。
景筠与鸢娘两人正正好站在她的对面，两人的表情都非常古怪。景筠的眼中散发着某种不正常的狂热情绪，而鸢娘则若有所思的笑着。
林识月抬头看着两人：“满意了吗？”
景筠没讲话，鸢娘则眯起那双狭长的眸子点了点头：“不错，很是满意。”
说罢她便转头看向景筠：“不知道我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景筠只狂热地盯着林识月，仿佛下一秒就想要扑上来将她吃掉一般，竭力克制住自己的举动，只能不断抚摸自己腕间的彩色转珠缓解情绪：“多谢鸢娘解惑。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她的体内一直有着离魂汤的存在，才使得蛊虫相继死亡，多么罕见，多么奇妙！”
鸢娘浅淡地笑了一声，手腕上的配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明白就好，那么现在我便要将她带走了。”
景筠的动作顿了一顿。
“为什么？鸢娘应当知道这种人可遇不可求......若是能为我试蛊，我的蛊术定然能大大精进，也算不背师父所托。”
鸢娘扬了扬下巴，身后站着的侍女立刻明白，上前将坐在的林识月搀扶了起来。林识月也不抵抗，顺着侍女的力道慢慢站了起来，半倚靠在侍女的身上。
“无知。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鸢娘微动脚步，给侍女让出路来，边丢给景筠一个冷淡的眼神，“饮入八碗离魂汤却毫无异样之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是仁和教未来的真正神女，意味着已故神女之魂，如今就在她的身上。”
“你哪来的胆子，敢叫神女为你试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