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侍女搀扶着林识月已经走到了门口,林识月便听到了身后鸢娘的这番话,脸上神情险些控制不住。

    什么东西?什么神女?她在讲什么?

    “敢情我在读书会上瞎编一通的那番说辞,成真了?”她心中吃惊,忍不住暗自想道。

    而正站在鸢娘身旁的景筠此刻也没有好到哪去。他眼中的痴狂在一瞬间被鸢娘一盆冷水浇灭,那一刻投向鸢娘的眼神几乎能将她刺穿。胸膛因为太过愤怒而不住的起伏着,林识月听着身后景筠的喘息声,丝毫不怀疑若是鸢娘再刺激他一句,他便会立刻让蛊虫往鸢娘身上咬去。

    “哈......鸢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实现你的想法了......”也不过一瞬间的事,他冷静了下来,又露出了那副看似纯良无害的天真笑容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鸢娘那张冷淡的脸,却慢慢都是不怀好意,“我很期待。”

    鸢娘没有在意景筠的言语,最后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丢下最后一句话就径直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先顾你自己吧。”

    大门被侍女用力推开,鸢娘像是水流一般从后面走了上来,眨眼间便走到了林识月的面前,摇曳着瘦长的裙摆向前走着,她腰间的那一圈金属圈在走廊中显得格外明显。

    侍女半托半拽地拉着林识月跟上了鸢娘的脚步。

    几人在走廊中沉默地走着。走廊很长,像是看不见尽头一般,林识月这么走了一段路,受伤的身体终于有些吃不消了,她几乎像是半挂在身旁的侍女身上,没忍住用力咳嗽了好几声。

    鸢娘的脚步顿了一顿。

    “哒,哒。”她停了下来,也没回头,目光注视着走廊墙上悬挂的一副山水画。

    “猜到多少了?”她没头没尾地突然冒出一句话。

    林识月疲倦地闭上了眼:“猜到了大半。”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鸢娘说。

    “是吗?”

    林识月的回答有些冷淡,但鸢娘也不在意,目光从走廊上的那幅画作上收了回来,再次看向前方:“我会告诉你的,再走一段就好。”

    她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加快了许多。林识月咬牙跟在她身后,莫约再走了半刻钟的时间,经过几道弯弯绕绕的拐角,鸢娘终于在一处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林识月和侍女紧随其后。

    大门内的空间比林识月想象的要小了许多,布置成茶室的模样,入内便传来一阵缭绕的茶香。茶室内有许多柜子,上面放着大量不同种类的书籍,种类丰富多样。林识月眼尖,一眼便看到中间摆放的那张小几上放着一本封面有些泛黄的书。

    “《静明心法》......?系统,我应当没有看错吧?”林识月在心里悄悄戳了戳系统。

    【系统:距离有些遥远,识别有些困难。但宿主若是没有看错,这本书真为诚如先生的手抄原本《静明心法》的话,距离现在也有两百年了,至少需要几次修补,才能保存到现在的模样。】

    林识月心跳加速,有些迫切地想看看那本书的真面貌。

    鸢娘在那张小几前坐了下来,侍女也正如林识月所希望的,搀扶着林识月在鸢娘对面坐了下来。林识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本书,粗粗看来,是《静明心法》的几率不小。且看上面的些许痕迹,应当是有专业人士对它做了几次修补,才致使它能保存至今。

    鸢娘没有注意到林识月的眼神。她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和林识月泡了两杯茶,轻啜一口浓茶,才抬眼看着林识月。

    “这茶清润,对你喉间伤有帮助,”她微笑道,“说说吧,你猜到了哪些?”

    林识月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没喝:“其一,你与仁和教主......并非一条心;其二,你需要一个人——无论她是谁——作为神女;其三,上次见面,你便想到了今日。”

    林识月一边斟酌着语言,一边细细观察着鸢娘的表情,从她微动的神情中窥到自己的猜测正确率似乎颇高。

    “不错,”鸢娘怔愣了几秒钟,随即轻轻拍了两下手,“猜的很准,三条说中了两条,已然出乎我的意料了。”

    “第一条和第三条。”林识月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鸢娘讶然,再喝了一口茶掩盖自己眼中的异色:“没错。我现在是真的好奇,你一介村中长大的女孩,是如何拥有这份胆识与能力的。我不得不说,你的能力比那些京中贵女要强的太多了。”

    “罢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先从离魂汤讲起吧。你手中拿着圣书,可否翻开看过几次?”

    林识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能看懂吗?”鸢娘笑道。

    林识月再次点了点头。

    鸢娘愣住了,她手中端着的茶杯险些因为她的动作而倾倒。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面上,抬头用有些奇异的目光扫视着林识月:“那个预言果然成真了吗......也好,既然你看懂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再对你再做解释了。”她第一句话极轻,林识月几乎听不太清楚,后面几句才提高了音量。

    “既然如此,离魂汤的作用想必你也知晓。钱渡东为了保守那本书的秘密,将原有的圣书撕毁,并自行编写了一册符号来重新撰写此书,只有得到准许之人才可得到编码,阅读圣书。在那本书中,钱渡东将离魂汤作为控制人的器具。常人饮一杯便会失去记忆,宛如未出世的婴孩一般,而此时再辅之以法师的牵线蛊,便可让人如同牵丝木偶般,只能听从他的命令。”

    林识月适时想起自己在祭坛上的记忆。所以那日......鸢娘的目的是想要将自己变成那般痴傻孩童,从而再被仁和教所用吗?所以......那位所谓的法师拿出的虫子,便是牵线蛊了。

    鸢娘看出林识月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你在想......那日你来到此处,是否也是一样?不,不是。钱渡东给这套流程取了个名字,叫做洗礼。而如你那日行径,放走抓来的‘神女’,是需要经历洗礼后,成为他的引子的。而引子在洗礼后,需要先‘净’,即须得与犬类交.媾,才算完成仪式。”

    一阵恶寒涌上林识月的心头。

    “我那日生了怜悯,便狠狠心,给你灌了七盏离魂汤。结果......反倒让我看到了希望。正常情况下,常人若饮七盏离魂汤,结局便只有死,但你却活了下来,毫无异状,生龙活虎。”

    鸢娘神情淡然,似是毫无察觉自己言语有着任何问题,甚至唇边还泛着那一抹惯常矜雅的笑。但林识月听着她的话,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个在精神与身体两个层面上彻底摧毁人的自尊,一个则选择彻底毁灭人。

    不过半斤八两罢了,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的行径。

    林识月垂眸,心中冷笑,面上沉默了下来。

    “你知道吗,钱渡东自以为得到了圣书便无所畏惧了,但他不清楚,仁和教早在他出生前便已然存在了。神女代代相传,仁善之力不灭。那本书中记载的离魂汤配方,早在百年前就由仁和神赐予给神女,以濯神女灵魂之污浊。不过是近些年来,神女之魂散去,无人再能承受离魂汤之力,才叫钱渡东钻了空子,把它作为蛊惑人心,招纳爪牙的工具罢了。”鸢娘的语气中透着对钱渡东的轻蔑。

    林识月沉默着抬起头来看她。

    “你是不同的,”鸢娘的眼中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如汪洋般的虔诚在她眼底翻涌,她凝视着林识月,身姿不动,但眼神就足以显现她的狂热与兴奋,一时间林识月也难以比较她此般的情绪与景筠相比谁更浓烈,“我所侍奉的神女离别前,为我留下了最后一则预言,‘神女之魂不可散,将复还生于坛上,携美酒聊、洒仁和’。字字句句,我反复琢磨,直到那日我在高台上看见你饮完七碗离魂汤后的人影,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要寻找的人了。”

    *

    和鸢娘聊完后,侍女拉着林识月,送她回一处安静的房休息。

    林识月一路上缄默不语,脑中已然被今日鸢娘的一番话语所占据了。

    除去讲了离魂汤的来历外,鸢娘还说了目前仁和教的情况与她的目的。

    字字让人心惊。

    林识月始终记得自己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毁掉仁和教。而听完鸢娘这一番话后,她的目标更坚定了些。

    无论是现在教派的掌权人钱渡东,还是已然偏执的鸢娘,都会在不经意间给世间带来打击。钱渡东以利蛊惑人,以无辜少女的鲜血滋养自己苟延残喘的躯体,谋求虚妄的永生;鸢娘则固执地守着过往的仁和教,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而两人的目的,皆与真正的仁和相差甚远。

    至于鸢娘口中所述的神女......林识月更相信那只是一种巧合罢了。她只是她自己,所谓的神女之魂她一丝一毫也不愿相信。

    思绪翻飞前,侍女拉着林识月走过了一处连廊,接着一处隐秘的厢房就出现在了林识月的面前。

    “林姑娘,你的住处到了。里面我已经差人打扫过了,有什么缺的明日告知我便好。这几日你便在此处安心住着就好——还有,鸢娘说了,请林姑娘务必在后日前给她答复,届时我会在此处接姑娘的。”侍女放开林识月的手,后退一步,恭敬而严厉地讲出这一番话,举手投足间已经能依稀看见鸢娘的影子了。

    话中的些许威胁意味林识月听得分明。她叹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干脆利落地推开了厢房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厢房地处偏僻,自然也不大,唯一较好的是在中间种了一棵树,只可惜不知是不是山上气温太低的原因,上面始终不见丝毫绿意。

    房内没有点灯,从外看去显得有些黑。林识月从腰间摸出枚火折子点上,微弱的火光让房间内稍显亮堂了些。林识月看着自己手中的火光,抬眼朝内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落在粗糙的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响。通过她手中这点微弱的火光,林识月能看见房间里摆着个精美的烛台,她确定了自己的方向,朝着烛台走去。

    “噗——”

    烛火被点燃,但林识月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她手中紧紧捏着火折子,面前是刚刚点燃的悦动的火苗,她手心带着微微粘腻潮湿的汗水,不可避免地濡湿了些许火折子的外壳。

    她身后传来风声,远方的虫鸣声,以及呼吸声。

    一个并不属于她的呼吸声。

    林识月猛然抬眼,悚然间意识到烛火映照出的她的影子,似乎与她的身形并不相同。

    她咽了一口口水,左手捏着火折子,右手的掌心已经出现了一柄尖锐的匕首。

    “别慌,是我。”

    林识月突然回头,右手顺着力道用力挥出,雪白刀锋直指面前站立的人,与此同时,那人一并出声,下意识伸手拦住了林识月的右手,顿了一顿,才用不太熟悉的语调蹩脚地安抚了一句。

    烛火映照下,商止川长身而立,一身素袍,眼神无奈地看着林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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