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

    “武林大会,一期一会,我要的不是一年的天下第一。”萧明悟直视眼前山腰关口,语气淡淡地说出他的野心。

    一路行来,比他言辞狂傲者数不胜数,没人会在意无名小卒的愿望,南苏也懒得去猜他言下深意,他的哑谜太多,她比萧明悟更傲,从不探究目的,永远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

    山腰路口处设卡,说是关卡,不过也就两人一桌而已,一人身材瘦弱着长衫、持笔书卷,另一人身量高大魁梧、声若洪钟,倚桌拦路。

    “想参加的武林大会的报上姓名、来历,过了我这关才可参试。”大块头横刀路中,光是嗜血气势就能叫些妄图滥竽充数的草包滚回山脚作看客。

    “南拳林力前来讨教。” 不多时便有一人乍然出手请缨,妄图打一个出其不意,那大高个身材壮实但步法却异常矫健,几个闪身便轻松化解攻势,旋即一个闪身绕后击退来人十数米。

    旁人见状暗道不好,谁能料到入场便是难关,林立提气再攻,又与那大汉闪击十几个来回后被击倒在地。山腰观战的人心中代入比较一番,亦有些人自知不敌悄悄离去。

    那林立却是不肯放弃,蓄积力气欲挣扎起身,就听得场外书生道,“招式写意,确为南拳,攻敏不足,仍需练习,可过。”

    一头雾水间,林立就被大汉拉了起来,额间还被点了一抹红,只见那可怕的脸上也能露出和善笑容道,“小子还年轻,好好比、好好学、好好练,进去吧。”

    南苏看着暗自咂舌,好粗糙的入场券,她真的好不想要,突然就不想陪萧明悟来比试了。

    又见陆续几波人被大汉打倒却未通过,那长衫书生未再发声,便知此关既看功力高下,亦分流派潜力,真正做主的应是那书生。

    “这门槛还挺妙,一场看尽前后三年英豪。”除了入场券实在落伍之外,南苏对书生眼力还是认可的。

    萧明悟眼见南苏嘴上虽称赞,眉头却自看见额间红点后便紧皱不舍,便知道她心下挂碍了。

    于是他缓步上前,抱拳敬礼,“夜亭萧明悟,请赐教。”

    书生摇头,无名之辈,大汉看萧明悟不主动出手,心知遇见装的了,不是高手亦有几分实力,不敢看低,全力出击。

    只一剑,萧明悟只回一剑,迅疾如寒夜惊雷,便将之俘虏在地。

    大汉左右腾挪却难避剑间,不得不维持单膝跪地之姿,旁侧书生忙开口,“夜亭萧明悟过关、过关。”

    萧明悟得话后也不立刻走,不待大汉起身便自行拿起红泥,转身面朝人群,眼神却锁定南苏说,“我来点红如何?”

    他的暗示光明正大,是穿越人海送给南苏的战书。

    人群亦因他这番举动躁动,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是要和大汉打还是和萧明悟打,大汉被如此羞辱更是气的脸色由红转黑,碍于实力又不敢发作。

    有脑子活泛的猜测此刻大汉或许正力竭,适合趁虚而入故持剑朝其攻去,不待大汉出手,南苏先行挥袖击飞来人,先声夺人:“南疆南苏,请赐教。”

    拳脚也好,刀剑也罢,南苏不愿耽误时间,只是一个照面、一次吐息,一次快似瞬息的擦肩,没人看清南苏如何出手,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出手。

    只见书生的眼神随之飘忽,开口高声宣布:“南疆南苏过关,胜者无需点红。”

    至于书生此后将如何主持关卡,她全然不在乎,南苏宛如一朵轻云降临到萧明悟的面前,她眼睛黑亮,携来淡淡花香入鼻,又随风飘远了只留给萧明悟一缕含笑目光。

    “你能变的规则,想来我也能。”

    萧明悟失笑,放下红泥亦随她去了。

    行至山巅,遇见一处开阔平地,平地前接山路,后临悬崖,中有一高台,高台周围已有数十人聚集环绕,想来就是演武场了。

    有人登台高呼:“午时之后,演武开始,各位英雄稍安勿躁,若一炷香内山腰再无来人即刻开始。”

    不管是一炷香还是午时,都还需等待,南苏便转着圈的开始溜达。

    有些年轻小辈诸如此前林力之人,亦和南苏一般四处溜达,攀谈比试,力图进步;此地内息深厚或是杀气逼人者都不在少数。南苏溜达着发现额间有红点者不多,大多为小辈,心知江湖中傲慢的人还是多。

    南苏和萧明悟甫一现身,立刻就被徐行看见了。徐行几番踟蹰还是没有相认,反而避开南苏巡视,只是立下决心一定要在演武台上让南苏看见自己。

    萧明悟远远见到徐行持枪忸怩之态,嗤笑一声,迈步展臂隔着衣袖牵住南苏,用身体挡在南苏眼前,引着她去远处树荫坐下歇息了。

    阳光透过树荫在南苏的裙摆上撒上一层金色光斑,萧明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介绍在场人的生平。

    “右手边疤子脸的是成州江府灭门案元凶,江湖在逃天字通缉犯,擅长双手刀,势大力沉敏捷不足。”

    “前方执扇公子是采花贼,流窜多地作案,轻功不错但不及你一合之敌。他现在攀谈的红衣女子是明宗弟子何莲,擅使鞭,初出茅庐。”

    “……”

    这样的太阳、这样的树荫、这样的萧明悟,南苏的目光随着他的话游弋,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此刻好像那个她要说分道扬镳的日子。

    很巧的是不久之后,或许他们又将大打出手,更甚至于刀剑相向。

    “所以,你呢?我又如何?”南苏眼神随着打着旋下来的树叶飘动,她的心却回到了身边人,那个走南闯北然后遇见她的萧明悟会如何介绍自己、介绍她呢。

    萧明悟一愣,南苏总是这样跳跃,跳跃出当下的场面就要问问他的心,很快他反应过来接上话头,“今日之后你我就是天下第一。”

    树叶落地的时候,南苏等到了萧明悟的回答,她不喜欢这样的回答,那个在夜空下对她说明月、说群星的人也有一天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是吗?祝你夙愿成真就好。”

    南苏转而注视场上道,“你说世上能人多如过江之鲫确实没骗我,这么多人争一个名头真罕见。”

    萧明悟并未察觉不妥,继续为南苏解惑:“不止名头,夺魁者可得武林盟主亲发赏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自然人多。”

    不多时午时便至,高台来人传声:“武林大会现在开始,一炷香后台上站着的最后一个人胜。”

    等待半天,规则却如此简单,众人闻言旋即飞身登台,场面瞬间混战一团。

    置身演武台上,暗器破空声、长剑出鞘声、重拳击中皮肉声,声声入耳,南苏却未上台,全做袖手旁观样。

    难道就不荒谬吗?在登台前一刻,他们还披着人皮,维持着人类的形状,遵守着人类的规则;登台之后,挂着江湖、武林的名头,那些人就瞬间好似破开束缚化身成兽。

    或许野兽还好点,毕竟它们非必要不出手,往常萧明悟念叨的那些仁义规矩、世俗礼法在这个台上统统不见了,南苏看着亦身处乱象的萧明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

    由数十人到三人,由诸般兵器相击到唯余一剑一枪一鞭,三人成三角对立之势。

    徐行深深地望了一眼台下南苏,收枪朗声道:“萧兄与我有恩,我徐行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人,告辞。”

    随即自请退台,徐行怀揣一腔英勇与胆怯,朝台下南苏处走去,他不知道南苏有没有看见他,于是他战至最后叫她忽视不了。此刻他朝她奔去,想求一句好久不见。

    萧明悟见徐行去向,脚尖微动,却被持鞭少女何莲误以为开战,于是何莲出鞭攻他脚下,萧明悟不得不闪避后退。

    “徐行认输,我可没有。”忽视她,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实力,何莲不允许她的胜利有瑕疵。

    大功将成之际,萧明悟提剑应战,两人瞬间缠斗不休。

    徐行步伐由急变缓,越近南苏他便越情怯,他顾不上周边被击下台之人的注目,只先道一句,“南苏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就这么放弃甘心吗?声名财利尽在眼前。”南苏挺高兴见到徐行,心想山脚盘口现在全军覆没了,台上留下的人可都籍籍无名。

    “你与萧公子都对我有恩,”徐行挠挠头,面红耳赤地回避了南苏的眼睛,“我的红缨枪怎能对恩人出手,更何况今年不成自有明年,明年你还来看吗?”

    “不来了,若是年年都来,那你如何出头。”半真半假,南苏故意逗他。

    “不出头便不出头。”徐行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可以一直认输,但希望她眼神为他停留。

    恰此时,萧明悟一剑震碎黑鞭,又一击长虹贯日将剑尖直抵何莲喉间,胜负已分。

    霎时间天地沸腾,红鞭震天,红纸、红绸如流水般从台下侍从手边浮现,宛如原始丛林的演武台摇身一变便化作天下武学至高领奖台。

    一黑发蓄须中年男子登台,南苏在山脚摊贩处看过画像,是那个主持大会的盟主,传闻他曾连续十年称霸江湖第一,后为鼓励新秀再不参赛,成立盟会专用以吸纳武林才俊、主持江湖规矩。

    盟主与萧明悟相对而立,正欲授金挂冠之际,萧明悟退步不肯受,道:“传言盟主曾连续十年称霸第一,实为当世豪杰,在下不才还请指正。”随之,提剑攻去。

    红鞭还在四响庆贺,台上已是剑影重重,台下众人见情势忽变,原隐匿台下未曾出手的江湖老手诸如疤子脸等人纷纷一拥而上,欲围殴止住萧明悟。

    萧明悟知身后攻势险急,但他不退反上,今日非要将那盟主斩于剑下,于是一往无前。

    徐行还在支支吾吾措辞开口,就见南苏像一缕青烟般消失在他眼前了,亦奔向台前,只为挡在萧明悟的身后。

    他还是第一次见南苏出手,她救过他,他为她在众目之下作证,但是这才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真实的她,与沉静的外表和善良的内心这类措辞一点关系没有,她就是一支箭,心无挂碍,只有目标。

    她很快,快过众人。多少次的切磋换来今日一气呵成,南苏知道萧明悟这一剑,其势在前以攻为守,所以她需做他的盾,背靠萧明悟为他挡下万千来袭。

    不能躲、不能退,人多势众她也只能一往无前,她挥袖百蛊千毒换来此刻众人一瞬的停顿。

    南苏听见萧明悟的剑刺入皮肉的声音,传闻中天下第一盟主的垂死一掌穿过萧明悟亦击中她,鲜血瞬间自肺腑喷涌而出。

    萧明悟反手揽住南苏腰间,最后提气挥剑击退众人来犯,大声喝道:“我乃夜亭萧明悟,奉当朝圣命诛杀反贼,谁敢来犯。”

    “此地另有在逃通缉犯十数人,诸如元力,成州江府灭门案元凶、林西,建南四州大盗等等,如此枉顾人命律法,潜逃流窜多载,今日可伏法?”

    随他声音落下,大道上传来兵马踏步之声,身着黑色甲胄的士兵瞬间形成包围圈将此地围至水泄不通。

    刀疤脸元力不知为何气力难聚,猜测许是中了突然蹿出来的南苏之毒,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官府鹰犬联合南疆行暗算小事,今日我死前亦要替天行道。”随即提刀向萧明悟南苏砍去。

    黑甲胄士尚远来不及回防,萧明悟南苏身受盟主全力一掌此时亦是气血逆行,更遑论萧明悟身挡在前受创更重。

    但见萧明悟止住南苏反抗,一把推离南苏后,又以侧身挡刀提剑刺穿元力心脏,刀疤脸的表情定格在狰狞那一刻便轰然倒下,黑甲胄士方才赶到制服台上众人。

    长刀贯穿萧明悟侧左侧腹部,他呕出一口血左膝跪地,自刀疤脸心间拔剑,萧明悟膝行几步,积蓄气力撑起身体往南苏那边走。

    南苏自见黑甲胄士后心神俱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耽于情爱一念之差卷入它国风云。太失职了,太糟糕了,南疆从没有这样糟糕的祭司,自己在将南疆置于险地。

    可是当萧明悟浑身是血的拖着身体来到她面前时,她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台上叛贼不肯伏法,意图反抗,就地正法。” 萧明悟放松身体,倚靠着南苏,面朝胄士下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台上胄士手起刀落,高台转眼间便作血色海洋。

    南苏仿佛从梦中惊醒乍然推开萧明悟,萧明悟被推倒在地,旁侧黑甲胄士一时犯难,摸不清南苏是敌是友,跪行军礼以手作刀,请示萧明悟,南苏是否处理。

    萧明悟抹开唇边淤血,按住胄士肩膀再次支撑着站立起来,看着陷入木立的南苏,她总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时要么跑要么呆,但是他不会让她跑了。

    萧明悟眼神若鹰,紧盯着南苏,在这血色高台高声宣布:“她是我妻子,本次协同我一齐诛杀逆贼。”

    然后他以剑作杖,朝南苏走去,“我是千夫所指之仇,你亦是共犯。”萧明悟贴在南苏耳边轻声重复她曾经的话,留下一个血色的吻。

    “山腰诸人已死,再无人知你来自南疆。”

    他的血是热的,可是他的身体却是冷的、冷的发颤,那个颤抖也顺着耳骨传到南苏身上,她抱着萧明悟倒下的身体,心想还有一个人知道,亦随之天旋地转陷入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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