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

    启程时萧明悟身体还未好全,时常夜中咳嗽,马车颠簸,他的伤亦隐隐开裂。

    他的伤太重,身受一掌,长刀穿腹而过,活着全靠珍宝吊命,老天爷赐他天赋和出身,不要他死。

    南苏很少关心萧明悟的伤势,她沉浸在赶路的快乐之中,顾不上萧明悟的狼狈。

    南苏喜欢策马赶月,喜欢弹石惊鹊,喜欢莳花弄草,林中没听过的鸟叫都能让她追逐,树上异色的蝉她更是非抓不可。

    以前两人时,萧明悟或是在她身后驻足,或是与她同行解惑。

    那时她多崇拜他,他引领着她进入一个新天地,亦在她的眼中探索天地。

    再次上路时,闲言碎语亦伴随着同行人数增多,南苏耳力过人将那些细语一一铭记心间。

    他是高门大户,他的妻子不能放声笑、不能骑高马、不能攀树折枝,更别说摸鱼捉虫。

    她开始走近萧明悟的世界,穿上他的鞋子,走他的路。

    第一次听见闲话时,是在夜晚,南苏不在帐中也不在马车上。

    往常负责起居的内侍遍寻她不得,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现从身份开始,“啥少夫人,婚还没成做不得准。”“我看也就和乡野丫头一般没规没矩。”

    再到为人处世,“从未见她有过什么体恤咱们的事。”“就是就是,一天四处瞎跑找不见人。”

    最后是展望未来, “少将立了大功,回夜亭了自然有如花美眷,怎会爱她乡野丫头。”

    南苏就坐在高高的树杈枝丫上伸手够月,清风拂过,送来她们的夜间耳语。

    否定、否定,都是否定,她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坐得那般高,一手好像就可以摘下整个月亮,下面人群宛如蝼蚁,可是此刻在她心间蝼蚁的话比月亮还重。

    其实去夜亭也好,成婚也好,也不是非得要这么多人一起走的吧。

    南苏使计将他们全部迷晕了,淡淡的草木清香在林中自然漫延,夜幕降临她既是危险。

    嘈杂的人群陷入诡异的静谧,南苏继续舒服地躺在树杈上,垂脚晃悠。

    圆月如盘,萧明悟是踏着月光来的,宛若玉石的面庞莹莹生光,黑发未束披于身后。

    “真俊啊。”南苏伸头看见是他来,发自内心感叹一句,又躺下了。

    萧明悟耳尖生红,在南苏旁侧枝丫坐下,不急着开口。

    此树生得极高,枝干也很粗,人声褪去的时候,静坐树上,自然的声音便似潮水扑面而来将两人淹没。

    南苏闭目,火堆里的火星噼爆、树叶与风相互击奏、夜露滴落草地,然后还有萧明悟的声音。

    “我以为你喜欢人群热闹。”

    “你以为的没错。”

    “他们惹你生气了?”

    “没有。”

    南苏懒懒的回应他的问题,他想知道自己行事的原因,南苏不想再纠缠,于是她干脆说明白。

    “因为我现在想这么做,我不想听见人的声音,这个晚上我想安静一点。”

    看萧明悟的样子还准备说些什么,南苏放弃这颗大树先走了。

    可是萧明悟追上来了,腰腹因用力已被鲜血渗透,他面如金纸,却笑得那么畅快。

    她来了,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他亦因此得片刻喘息。

    “我只是想问问你,我能和你一起出发吗?就像之前一样。”

    南苏看着他掌间渗出来的血才想起来,这个伤口有一半是为她受的。

    虽然自己能独行,或许萧明悟是要人照顾的。

    所以她返身解毒,一切又重新出发。

    萧明悟独立风中,仍由南苏来去由心,他发心不正咎由自取。

    第二次听见闲话时,南苏开始了针对性报复,那夜诡异的安静没有留下任何涟漪,夜半仍是私语好时候。

    嘴她行事无状者,得疯病,大喜大悲,人人避之。

    嘴她抛头露面者,得红疹,遍布全身,以纱遮面。

    这场报复跨时较长,需要南苏耐心等待,她现在有的是时间,静静的看小嘴巴们分崩离析后再随机抱团叽喳。

    他们不再只聊南苏,甚至他们不再是他们。

    原来有趣的不止是自然,人群亦有别样玩法,南苏快要陷进去了。

    萧明悟眼见一切,他并不制止南苏的顽劣报复,只是将那些人调离车队。

    渐渐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剩下的人也好似明悟了什么越发安静。

    萧明悟的世界除了喧哗就是安静,连带着南苏也安静下来,再也没有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人了。

    于是在自然之外,她只能关注萧明悟,尽管他已受尽所有人注目。

    人群簇拥中的萧明悟和只在她身边的萧明悟好像有点不一样。

    人前的他总是风光霁月、胜券在握,可是在她身边的萧明悟很狼狈。

    当着医师面喝药时一口闷后还能面不改色继续谈事,自行换药时却总疼的龇牙咧嘴的。

    遇见敌袭时一马当先以身作则冲锋,打扫后事时却总赖着南苏不肯让她去看现场。

    日光之下的他端坐马车上,夜幕降临时他随南苏林间游荡。

    “你真假,你真累,我看不起你。”南苏看着萧明悟,下了判断。

    “我不如你。”他点点头,表示认可。

    “要装的话,在我面前也装好吧。”南苏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如果我不想呢。我只在你面前坦诚不好吗?”萧明悟反抗,现在他在她面前拔不出剑也说不了谎。

    “不好,针对性的坦诚也是欺骗,我分不清你的真假。”这是专属于她,为她量身定制的陷阱,她坦诚地说自己无法拒绝。

    “我做不到。”萧明悟拉住南苏的手,仰望着她说,“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装了,每一面的我都是真实的我,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发自真心要做的事,我也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目的了。”

    “我只能说,面对你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真实的我,你不用区分。”

    虚与委蛇的游戏还没到结尾,没必要这么快发生冲突。

    南苏撒开萧明悟牵住她的手,拂袖整理衣角,眼中冷嘲,“最好你说的是真的吧。”

    他的路太难走,南苏时刻提醒自己关于人群的游戏他比她浸淫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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