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

    待整理好行装南苏踏出房门时,正正遇见门口蹲守的徐行,少年心似骄阳,并步上前的身行似火。

    “南苏姑娘,若你不想谈事,前街戏班正在搭台,不若我们一同前去散心可好?”徐行的热情一览无余,言语直白一如其滚烫的内心。

    南苏对他微微一笑,全然不见此前烦闷诡谲模样,端庄娴雅叫人恨不得沉醉在她的星眸之间。

    萧明悟欲并肩而行的动作被空气中隐含浮动的木兰花香止住,木兰香那么淡、那么浓,他仿佛身陷木兰花所制囚笼,无法言语、无法后退,裹足不前,只能看她。

    看她巧笑倩兮,“那日你孤身御敌心中何想?又为何冲入林中?”

    看她亦赞亦叹,“不错,勇猛无匹,可为豪杰。”

    看她羞面婉拒,“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看她冷脸斥责,“前路未知,公子应以送镖为先,各自保重吧。”

    那个少年的火点不燃她的眼睛,亦留不住她的脚步。萧明悟静立心想,哪里还需要木兰花香,只要她开口,谁能知而不言,恨不得捧心相见。

    木兰花香随她的靠近渐渐馥郁,他瞥了一眼暗自失落却无力挽留的徐行侧影,便被吸入那个满载星辰般的眼眸,她说,“走吧。”

    她救人,好似捡起沙滩上的贝壳;丢弃时,亦如丢弃一个贝壳般轻松。他禁不住地想,或许不该回答她的问题,问题干涸之际就是贝壳珠光耗尽之时。

    他被花香裹挟着离去,沉默是他不回答的抵抗,明明是他要走的,明明知道此路再长亦有尽头,明明先开始的人不是他。

    阳光潋滟,风摇树晃,他与她策马风中,那么快。风带走花香,他亦不敢开口,恰好她也没有问题。

    站在绿影光斑中,不远处为城外弃尸场。南苏不愿再向前,只在此处施法唤醒息蛊,自能招来马玲。

    马玲从黑暗中醒来,见身边景物大变,并非牢狱。眼前两人一人为杀父仇人,一女子虽曾夜中入梦好似神女,但亦是仇人同伴,心知难逃一死。

    “所有话我都在府衙之上说明白了,无话可说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吧。”马玲额痛如裂,干脆瘫坐地上无甚所谓了,只欣赏今日晴空万里,白云变幻。

    “我施术赐你假死之兆,现在县内已定你身死。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你再无身份束缚,尽可自在了。”南苏开口解惑。

    萧明悟弯腰在马玲面前放下一沓文书,补充道,“此为户籍文书,此后你便是夜亭子民,换个身份活吧。”

    “为什么救我,明明害我父亲捉我见官的不也是你吗,现在装什么好心。”

    马玲翻了翻文书,丢至一旁,既有不屑也有不信,深怕是骗局,只冲着萧明悟质问。

    “杀人救人,全是我一念之间。他是你仇人,我亦是共犯。”南苏打断马玲的质问,继续道,“救你只是因为你不该死,若你所言为真,前尘往事便随马玲而去。你此前一介孤女亦未自弃,此后亦如是。”

    “我全家都是自作孽,死有余辜。”马玲从地上爬起来,狠狠踩了那叠文书几脚后,痛快地说,“我不愿意做别人,我就是马玲,我就要做杀人犯,做强盗的女儿。是罪是罚,我做的时候就想好了,我自己担。”

    “人死而复生,官府不会再杀你。你现在没有死路可选,还是说你又准备自杀几次?”南苏冷冷看她,她可不想看息蛊白费。

    “我为马威死了一次了,再不走绝路了。”马玲摇摇头,她既有赴死的勇气,亦不缺生存的毅力。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既然你可以放下马威了,何不选一条轻松的路。”南苏深觉马玲有趣,开口劝道,“同是孤女,做马玲会难得多。”

    “做人都不会太简单,马玲什么都不怕了。”她的话,仿佛叹息,半生遭逢一勇生。

    马玲突然跪下,对着南苏二人连磕三个响头,力道极大,带着她的痛与谢。

    “我做人清清白白,唯独对不起的人就是两位义士。我深知你们做的是义举,但是心中却满是私仇,你们还以德报怨救我于牢狱,为我想好后路。我是罪人,没有再承你们恩惠过活的说法。”

    “我现在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感谢你们的。但今日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们对我恩同再造,此后但凡我有,皆为君求。”

    马玲虽跪坐于泥地,其气节却高洁浩瀚,南苏忍不住为她弯腰,为她拂去额上血污。上次为她拭泪,是出于假意;这次为她擦净,是出于真心。

    这样的人应该是干干净净,她值得一个好的结局,哪怕开始并不美丽。

    举手之间,腕上明月珍珠链亦随动作珠光闪耀,南苏解下一粒珍珠,放在马玲手心。

    “现在你身有长物了。”南苏替她握拳,止住马玲的反抗推送,她眼眸也能盛满愁绪,

    这个女孩回城之后又该经历怎样的故事呢,会不会又受很多苦呢,南苏提指轻轻点在马玲额头中间,为她祈福。

    “玲,玉石碰撞之音。我向神明祈求,愿你以后每一次默念你的名字时,一如此刻我呼唤你时一样,系胜而凯旋的祝歌。”

    “既然是重新开始,上路的时候也别带着恩情,一身轻地去吧。”

    马玲双目含泪,此前无人为她祝祷;此后人生路漫漫,她深深地注视眼前人,发誓此生不忘,不再多说言语,转身回城,走自己的路去了。

    “你曾经说过珍珠只给完结相抵之事,相赠之物千千万,我以为你不会给马玲这个。”萧明悟自听得共犯言论之后许久便未发一言。

    他看得出南苏很欣赏马玲,欣赏到为她祝祷,但还是让马玲独自上路了。

    他看得出南苏在告别、在摆脱,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被丢弃的贝壳,他不想做离别前也说不出话的懦夫。

    “我以为这珍珠,只是指你我之间的事。”

    “是,你以为的没错。”

    “你救我一命,我还不清。”

    “还得清。因为你,我心生嫉妒、患得患失,变得不像我。离开你,就是在救我,还得清。更何况你本来就不与我同路,去办你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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