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寅时刚过，天还未亮，就见鳌拜出了府门，准备登上下人备好的马车。

    一直等在府外不远处的素蓥，一身黑色罩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快步迎了上去。

    “来者何人？”鳌拜身边的护卫见到素蓥便上前一步拔刀呵止。

    “是我。”素蓥边说边摘下了帽子。

    鳌拜见到素蓥甚是惊喜，连忙呵退了护卫。

    “素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等我很久了吗？为什么不早点进去找我？……”

    面对鳌拜一堆的问题，素蓥只低声说了句：“确有要事相托。我们借一步说话。”

    于是，鳌拜随着素蓥来到她马车所停的街角僻静处。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多尔衮他又欺负你了？”鳌拜被素蓥弄得心急不已。

    “鳌拜，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也只有你能帮我。”

    “到底何事？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所求，我鳌拜无不应允。”

    “此事，事关皇位归属。”

    “什么？”鳌拜没料到素蓥会来干预朝堂之事。“难道你想让我帮多尔衮夺位？”

    “ 不，我希望你在此事上保持中立，多尔衮与大阿哥，你谁也不要帮。你只需坚持拥戴先皇血脉即可。”

    “可大阿哥不就是先皇血脉吗？”鳌拜有些不解。

    “是这样没错。但先皇血脉也可以不必是他。毕竟还有其他皇子呢。”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帮谁？此事关乎我大清国运，非同小可呀！”

    “正是因为关乎国运，所以绝不可以有丝毫差错。”

    “可是除了大阿哥，其他阿哥都还年幼，如何能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鳌拜仍是有些犹疑。

    “鳌拜，你信我吗？我跟你说过我是天神下凡，人间一切我早已知晓。只是天机不可泄漏，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到底谁才是那个天命之子，等到需要决定的那一日，你自会知晓。你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仙途开玩笑。如果弄乱了人间的历史轨迹，我会被打入冥界地狱，再也做不成神仙。”

    “这么严重？”鳌拜没想到帝位最终归属一事居然也与素蓥息息相关。

    “你放心吧，我会如你所愿的。先皇待我恩重如山，只要不是多尔衮，只要是先皇的血脉，不论是哪位阿哥，我必全力支持辅佐！”

    “谢谢你鳌拜！你相信我，幼帝未见得将来就不是贤帝，他的子孙后代更是不乏名垂千古的帝王。大清的国运且长着呢。你作为辅佐新帝登基的功臣，将来也必会受到重用。”

    “原来你还知道这么多事呢。那你告诉我，将来我会比多尔衮更厉害吗？”鳌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会……”素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此生会辅佐大清三代帝王，成就绝不在多尔衮之下。”

    “那你呢？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素蓥抬眼望向鳌拜那双深情的双眸，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鳌拜，我能看到你，多尔衮，甚至先皇和大清之后所有帝王的结局。唯独，却看不到自己的结局。所以，这就是历劫吧，去经历一些自己无法预知的事情，去体会一些做神仙时不曾体会过的人间疾苦。我看不到我和你此生的结局，但我知道来世我们还会相遇，还会有婚约……”

    “可我只想今生和你在一起！哪怕你现在还不能离开多尔衮，但我可以等你啊。你别把我一下就支到来世去，说得好像今生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一样。我不管，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唯一一个要求，那就是当你离开多尔衮的那一天，一定一定要回到我这里来，别让我的等待落空好吗？”

    “好，我答应你。”

    鳌拜的执着让素蓥禁不住再次泪目。

    素蓥不知道他们三人今后还会有怎样的纠葛。她不想把事情搞那么复杂，更不想负了任何一个人的真心。可希望一切简简单单顺顺利利的她，怕是注定无法如愿……

    39.2

    这边素蓥在争取着鳌拜的支持，大玉儿那边也没闲着。毕竟事关自己跟儿子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全押宝在素蓥身上可不行。

    第二天夜里她便乔装成宫女，拿了出宫令牌出了皇宫，直奔多尔衮的王府而来。

    多尔衮为了布局两日后朝堂上争夺帝位的优势，已经连着几夜未曾合眼了。这一夜他回到别院原本准备睡下的，却不想在门口遇到了来堵他的大玉儿。于是只得将她请进了别院书房。

    “庄妃娘娘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多尔衮屏退下人后才敢发问。

    “所为何事？多尔衮，你不用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大玉儿选择了直接切入主题。

    “先皇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生凄凉。我来只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当年的承诺你可还记得？可会兑现？”

    想当年大玉儿出嫁前夜，多尔衮与她最后一次私会。那时的他承诺过若将来有朝一日他多尔衮能登基为帝，并且有机会将大玉儿这位嫂嫂续娶过门，那他一定会立她为皇后。她大玉儿的儿子，无论是否是自己所出，也都将是未来的皇帝。

    多尔衮没料到大玉儿一上来就直言逼问，不禁一怔，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既不欺瞒又不至于令她难过。

    “我答应过将你的儿女视为己出，这一点绝不食言。”

    可多尔衮的避重就轻并不能让大玉儿满意。

    “所以，立我为后呢？做不到了是吗？”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多尔衮低语道。

    “枉我这么多年，从未有一日放下过你……”大玉儿眼角流下一行酸涩的泪水。尽管答案早有预料，但听他亲口说出来，那剜心之痛却似乎更甚。

    “那，立我儿为帝呢？也做不得数了吗？”

    其实，如果没有素蓥，如果她没有为他生下他们可爱的女儿，多尔衮之前的人生蓝图中本是把这一切都预留给了大玉儿的。可是素蓥出现了，突如其来，毫无预兆闯入他的世界，逐渐填满他心中所有的空洞。他们的女儿东莪，更是让他感受到了为人父的骄傲和满足。他不禁开始期待，期待素蓥再为他诞下更多的儿女承欢膝下。

    所以，一切就都有了变数。

    多尔衮不愿欺骗面前这个他爱了多年，又为他受了多年委屈的女人。可他的沉默已然是一种不言自明的答案。

    多尔衮的态度也让大玉儿彻底地心灰意冷，她心中那点对他仍存希望的火苗，如今被他亲手浇灭。

    大玉儿擦干眼角的泪痕，转身对多尔衮说道：“要知道，当年我把你和你那位小福晋从天牢救出来的时候，她可是亲口答应过我必会助我的福临继承皇位。你们可不要都食言于我，为了我的福临，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千万不要逼我与你为敌，否则后果你不一定承受得起！”

    大玉儿说完便决绝地推门而去。却不料在门口撞到了刚刚其实一直在门外等候的素蓥。

    二人撞到一起的瞬间，素蓥不露痕迹地将一个纸团塞到了大玉儿手里。然后立刻后退一步给大玉儿请罪。

    大玉儿心下了然，也就并未怪罪，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今日来多尔衮府上的一番对谈，让她知道多尔衮是绝对靠不住的了。福临的皇位终究还得靠自己去争取。

    上得马车，大玉儿打开素蓥写给她的纸条——

    看着看着，她脸上的愁云这才渐渐消散。

    看来这个李素蓥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如若一切似她计划的那般顺利，那她的福临还是很有机会的。

    39.3

    见到大玉儿离去，素蓥也进到书房。刚刚他二人的对话，她在书房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刚刚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多尔衮见到素蓥进来便上前扶她坐下。

    “听到一些。”

    “接下来只怕会越来越不太平。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你和东莪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别院里，我会加派几个侍卫过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你，不能放弃那个位子吗？”素蓥抬头看向多尔衮问道：“你知道的，我只想跟你和东莪过太平安稳的日子。”

    “正因为我想给你们一生一世的安稳幸福，我才必须要去争夺那个至尊之位。如果让豪格坐上那个位子，我们一家人不要说安稳度日，只怕会万劫不复呀。”

    “那，庄妃娘娘的九阿哥也不是不行啊。你们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如果你帮九阿哥继位，将来你也还会是他们仰仗的重臣。我们的日子也还会跟从前一样。这样不好吗？”

    “你倒是大方，就不替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想想吗？如今我们离那个位子也只有一步之遥，你就一点都不想争取一下？”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得到和守住那个位子，也许我们要付出更多我们原本不想失去的东西呢？”素蓥依然想劝说多尔衮放弃。

    “好了，你不用说了。”多尔衮打断素蓥的话说道：“不早了，我也累了几天，想好好睡一觉。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多尔衮便叫来下人送素蓥回房。

    他不是不知道素蓥要的是什么，只是此时他所有的布局都已完成，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一切不也都是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吗？

    她，应该会理解自己的。

    39.4

    离皇太极的头七不到一日，整个盛京都陷入一片乌云笼罩之下。乌云之下是各方势力的聚集与密谋。

    鳌拜表面上仍是坚定的豪格党，但素蓥那日跟他说的话他一直牢记于心。就看事态如何发展了。

    而针对多尔衮一派私下调动军队的事，鳌拜表面上装作不知，却在众臣入宫的前一夜突然派禁军精锐替换了所有原本的城防营驻军，将京城四面大门紧闭，收起城外壕沟的吊桥。每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外加两门红衣大炮。其余禁军则是兵分两路，一路将皇宫内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另一路分成百人一组的众多小队，分别驻守在入宫议事的各位王爷贝勒和文武众臣的宅院门口。以防有任何紧急情况时，可以第一时间用人质控制住局势。

    而皇宫内的哲哲皇后为了新君一事也是几天都吃不下睡不好了。虽说拖住了众人几日，不至于皇太极尸骨未寒就发生一场宫廷内乱。但在此事上，她始终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眼看明日就是众臣议定新君的日子，无论是谁最终坐上那个宝座，只要不在京城掀起血雨腥风，只要不引起大清的内乱，她都会支持。

    但，依豪格和多尔衮的个性，他们中真的有人能平稳上位吗？

    正在焦虑头疼时，就见到大玉儿带着福临走了进来。

    39.5

    “庄妃，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还带着九阿哥。”哲哲皇后见到他们很是惊讶。

    “皇后娘娘瞧着可没什么精神啊，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要叫御医来瞧瞧？”

    “本宫没事。就是为了明日的事情有些心烦意乱，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了。”

    哲哲皇后对庄妃向来信任，从无隐瞒。

    “娘娘可是有什么主意了？”大玉儿表明来意前不忘先探探皇后的底。

    “本宫要是有什么好办法，就不至于在这儿瞎着急了。”哲哲皇后叹了口气看向大玉儿道：“庄妃你向来主意多，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法子能阻止豪格和多尔衮两派打起来，让皇位能顺利确定下来？”

    “臣妾今夜过来就是来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难的。”大玉儿先卖了个关子，并不急于摊牌。

    “哦？你有何计策，快快说来。”

    “臣妾冒昧地先问娘娘一句，对于继任新君的人选，您心中属意何人？”

    “论能力，豪格和多尔衮都有资格。但若一定要在二人之中选一个，本宫自然会希望是豪格。毕竟他是先皇的血脉，作为长子，他更有资格。”哲哲皇后毫不避讳地亮明了态度。

    “皇后娘娘就没有想过第三人？”

    “第三人？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要是先皇的血脉，都名正言顺地有这个继承皇位的资格，这一点没错吧？”

    “话是没错。但论能力和资历，其他皇子根本无法与大阿哥相提并论啊。”

    “大阿哥是优秀，但又没优秀到足够超越多尔衮。否则先皇生前也不会把三院六部的实权都交给多尔衮，让他来监国。这才是现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原因。如果这个时候，有个资格足够，但能力弱的人选来继位，监国实权仍交到他们手中，或许可化解当下的危机。”

    大玉儿说罢望向在一旁坐榻上玩耍的福临。

    哲哲皇后顺着大玉儿的目光看过去，想着她刚刚的提议，瞬间便明白了这个第三人选的意思。

    见皇后沉默半晌并未接话，大玉儿便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举荐九阿哥并非是臣妾有什么私心，而是当下，若想让大阿哥和多尔衮都放弃皇位推举第三人，九阿哥乃是最合适的人选。本来，若不是宸妃姐姐和八阿哥走得太早，这皇位谁都知道先皇是要留给八阿哥的。如今八阿哥不在，九阿哥便是先皇正宫五大妃所出里，年纪最长的阿哥。而且，我们福临才五岁，至少还得有个十年才能亲政。这也就意味着多尔衮他们即使放弃了皇位却依然可以继续行使之前的监国理政大权。福临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是名义上的皇上，大清实际上的皇权还在他们手中。如此，他们才有可能放弃眼下的争夺。最后即使要说私心，臣妾唯一的私心也是为了我们博尔济吉特一族。只要福临继位，我们博尔济吉特一族便将世代享受尊荣。况且先皇正宫五妃里有四位都是我们博尔济吉特氏，可见爱新觉罗一族对我族的重视。先皇一定也是希望将来的继承人是我们两族的后代呀。”

    大玉儿的一番恳切言辞终于说服了哲哲皇后。

    “庄妃，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大清和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利益。九阿哥也确实是合适的人选。但，如若明日豪格与多尔衮双方可以不动一兵一卒达成和解和一致，又当如何?”

    “若真能如此，那便是我大清之福。臣妾跟皇后娘娘一样，乐见其成。推举九阿哥只是为了化解双方互不相让的矛盾，避免我大清内斗，不得已而为之的应对之策。明日我们大可静观其变。如果双方当真在皇宫内兵戈相向，到时候皇后娘娘再出面来推举九阿哥不迟。”

    “嗯，就依你所言。”哲哲皇后点头应允道：“但若双方都不愿支持九阿哥呢？”

    “请娘娘放心，明日朝堂之中早已有人答应出面斡旋，促成此事。”

    “看来你是早有筹谋啊。”哲哲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是未雨绸缪，臣妾内心跟皇后娘娘一样，希望明日一切顺利，最好不用我们走出这不得已的一步。”大玉儿怕皇后猜疑她过于精明算计，赶紧跪下表忠心。

    “行了，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很聪明，此事安排得很好。明日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便和本宫一起带着九阿哥去崇正殿。让先皇看看，我们博尔济吉特的女人从来也不输男人。这大清的未来，我们也必会为他守护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