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启禀嫡福晋，王爷说他累了，今日就在怀玉阁歇着了，明日再召见各位福晋。”

    随着家奴的一声通报，堂屋里各位妻妾的脸色纷纷由红转白，失望之情瞬间弥漫开来。

    “王爷怎么都不来见我们一面？”

    “就是啊，怎么去了怀玉阁那么个偏僻的院子？”

    “听说今儿王爷可是从朝鲜带回来一个丫头……”

    “什么丫头？什么来历？”

    “看来，王爷心里根本就没装着我们姐妹。”

    ……

    “好啦，都别在这里嚼舌根了，”此时端坐首位的嫡福晋小玉儿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朝身边侍女发话：“乌兰，去传晚膳过来。我们姐妹几个也难得聚齐，不如一起用了晚膳再各自回去歇息。”

    “姐姐说的是，”坐在嫡福晋右侧的一位妆容妩媚的女子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小玉儿——这位在王府后院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一不二的正室嫡福晋，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王爷平安回来了，这就是我们姐妹们的福气。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地就要见着。横竖明日总能见到的，今儿陪姐姐好生吃个饭，也算是庆祝了。”

    “阿日善姐姐说的是，咱们陪嫡福晋用膳吧。”

    其余几名女子说话中也都纷纷落座，虽然面上依旧难掩失望之情，但也不敢忤逆了嫡福晋。

    一顿晚膳就在各自的沉默中草草收场。

    14.2

    而此刻的怀玉阁中，多尔衮屏退了一众下人，房间里只剩素蓥和他二人独处。

    素蓥略微有些紧张和尴尬地站在多尔衮身旁，为他添茶布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大魔头不高兴，一心只想让这家伙赶紧吃完走人。出乎意料的是，大魔头倒也并未刁难她，吃完后，吩咐下人送来了近一个月的京中邸报，一边安静地看着，一边让她好生用膳。

    晚饭就这般相安无事地结束了。然后青花她们进来撤走了席面，换了壶热茶，又燃了一炉沉香，炭火暖盆也重新换过。之后所有人便识趣地退到屋外，只留了两名多尔衮贴身的带刀侍卫和青花，玉兰两个丫鬟在廊下候着。

    眼看多尔衮还在窗边的坐榻上心无旁骛地看着邸报，并无要离去的意思，素蓥也不敢开口打扰，只得默默站在他身侧，时不时地添口热茶。

    虽然白天已经补过一觉，略微解了连日来车马劳顿的疲劳，但毕竟也是大半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再加上屋里渐渐弥散开来令人安神的沉香之气，素蓥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竟不知不觉地倚在坐榻边的墙上打起盹来。

    坐榻上的多尔衮示意了两遍，要素蓥添茶，却半天未见她动静。于是放下手中邸报，抬眼望去，这才发现身边这个女人已经站着睡着了。

    多尔衮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丝笑意，下地伸展了下四肢。可就在这当口，素蓥瞌睡中朝前一个点头过猛，整个身子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得一旁的多尔衮眼疾手快，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猝不及防间，素蓥也是一头撞了过去，四片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下，什么瞌睡都醒了！

    发觉大事不妙的素蓥连忙想推开多尔衮，但她那点力气哪里是那个男人的对手。徒劳间只觉得那魔头的手又重了几分力道，让她贴得更近更紧了。

    “放开我”。素蓥挣扎着别开脸，欲图脱离这魔头的掌控。

    “别动！”多尔衮低沉的嗓音伴随炙热的呼吸在素蓥耳畔撩动，“除非，你希望我继续下去……”

    这番危险发言确实让素蓥忍不住一哆嗦，立马乖乖地不敢再妄动。

    感觉到怀中人儿不再抵抗，多尔衮这才渐渐松开了双臂，但依然将素蓥圈在身前。

    呼吸间俱是怀中这个女人的甜美体香，一眼看过去，素蓥满脸惊惧又慌乱的样子，像极了那日被家人强行从自己身边带走的她。悔恨的记忆再度浮现，他无数次懊悔过那天没能强硬地将她护在身后，没能在圣旨下来前勇敢地去为她更为自己争取一把。

    也许……

    也许他本不会失去她。

    只怪当年的自己太过谨慎胆小。

    对自己的怒意瞬间上头，多尔衮忽然一把抱起素蓥就往里间走去。

    素蓥一声惊呼，不知道这个刚刚才稳定下来的大魔头又犯了什么病。

    多尔衮来到床边，将素蓥扔上软榻，随即也覆身上去，将她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素蓥虽然被砸得有点蒙，但依然清楚，此时此地，危险在加剧。

    “侍寝啊，”多尔衮呼吸沉重，“做了我的女人，明日之后，你便不用再为奴为婢。”

    “王爷不可，”素蓥一边躲避多尔衮落在耳畔颈边的热吻，一边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乃朝鲜世子的钦定良媛，王爷怎可欺我至此！两国和谈，我等也终将回归朝鲜，到时候王爷要如何跟你朝皇上，跟我李氏王朝交代？”

    多尔衮闻言微微一顿，是啊，刚刚他是被自己的怒气给冲昏头了。失去大玉儿是自己的错，跟眼前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她们二人确实神似，总让他忍不住意乱情迷。但终究，这个女人名义上还是他们这次从朝鲜“请”回来的贵宾，暂时还不能随意动她。

    可她，迟早都会是他多尔衮的女人！

    多尔衮目光灼灼地盯着素蓥，沉默须臾后倏地起身。

    “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

    走到房门口，多尔衮忽又转身，冷冰冰扔下一句：

    “明日开始，依旧跟在军中那般贴身伺候。我在哪，你在哪！”

    说罢便掀开门帘而去。

    留下惊魂甫定的素蓥呆坐床上，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又从大魔头手下逃过一劫。

    14.3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素蓥就被青花和玉兰两个丫头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姑娘快些起来，王爷卯时便要起来去上朝，昨夜特意嘱咐了让姑娘一早过去伺候。”

    就这样，素蓥被两人强拽着更衣洗漱梳头，然后一路送到多尔衮的房门口，通禀过后，便被不由分说地推入房中。

    还真是时移事易啊……素蓥心中暗自慨叹。想想几个月前，自己好歹也是投身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即将入宫嫁给王世子。不曾想时局突变，短短数月就沦落为阶下囚，与人为婢。看来好命什么的就不要想了，落在这个大魔头手里，能否圆满修得良缘，完成任务也是难说啊……

    思量间，借着屋内快燃尽的烛光，素蓥来到了里屋，多尔衮的卧榻旁。

    床很大，床幔看起来也很厚重，密不透风似的。

    素蓥隔着床幔站在床边唤了几声“王爷，卯时了，该起了。”

    见里面一直没有动静，素蓥索性上前打开床幔，却一瞬间被里面正在极尽缠绵的两人给惊呆了——

    多尔衮依旧是霸气逼人，身下的美人亦正妩媚销魂地迎合着他，那要溢出喉咙的蚀骨之音，尽被男人一吻封缄。

    素蓥慌乱中赶忙放下床幔，边说着“王爷恕罪”边退到了里屋以外，以背相对，双手捂住耳朵，深怕再受什么刺激。

    “这多尔衮是禽兽吗？没女人会死啊？要死也不死远点，还非得做给我看，真是病得不轻……”

    素蓥忍不住在心中咒骂，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间屋子。但她又着实不敢擅自离去，昨晚多尔衮那句“我在哪，你在哪”，跟道催命符一样，牢牢把她粘在外屋。她深知，忤逆这个恶魔没什么好果子吃，只能先尽量虚与委蛇。至少，不能让他再抓住她什么错处和把柄。

    半晌，听得多尔衮在里面叫她进去，素蓥这才收拾心情，端了热水进去伺候他更衣，梳辫。卯时三刻，终于把这魔头送出了门口，素蓥这才松了口气。一只脚刚踏出房门想回自己的怀玉阁再补个觉，却听得里屋的美人叫住了她。

    美人慵懒地披了件多尔衮的斗篷，斜倚在门框上，貌似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素蓥，开口问道：

    “你就是王爷昨天带回来的怀玉阁那位？”

    素蓥收回脚步，转身看向她，微微颔了颔首。

    “还以为是个多要紧的人物，原来也只是个使唤丫头。”美人语气略显不屑，“去帮我烧一桶热水，送到芙蓉阁，我要沐浴。”

    被多尔衮威胁使唤也就罢了，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女人居然也对自己颐指气使，素蓥这憋了一早上的起床气，加上之前被污了眼睛的怨气再也忍不住了。

    “对不住了，王爷要我贴身伺候的唯他一人而已。他在哪我在哪。现下，既然王爷不在府里了，那我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您若需要人伺候沐浴，尽管吩咐院子里的其他人吧。告辞！”说罢素蓥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去，留下屋里的美人，兀自气得干瞪眼。

    14.4

    晌午时分，多尔衮下朝回到府中，整个府苑跟着热闹了起来。他的八位妻妾在各自屋里又开始一顿收拾，各个争奇斗艳的，恨不得把多尔衮的注意力都抓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因为是个难得的冬日暖阳天，午膳就摆在前庭的院子里。素蓥不太情愿地姗姗来迟，反正也没打算跟这一大帮子人一起吃，她的任务只是伺候好大魔头用膳。

    来到前庭的时候，所有人正好刚刚落座。素蓥匆匆行了个礼，便站到了多尔衮身后。

    “传膳吧。”坐在多尔衮左侧那位明艳端庄，一看便是所有女人中地位最高的正妃开口吩咐着下人，素蓥也在后面悄悄打量这一桌子美人。八位美人虽然各有特色，但细看之后却会觉得她们眉眼之间似乎又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便上齐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素蓥跟着其他美人身后的丫鬟们有样学样，上前端茶递水递毛巾，帮忙布菜盛汤添饭，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爷此次东征朝鲜，大胜而归，听说还带了不少俘虏回来，不知道这么多人要如何处置呢？”发问的正是早上多尔衮房中那位美人。

    素蓥闻言也不禁竖起了耳朵，毕竟事关她朝鲜被虏来的那么多人，尤其是爹爹和世子。

    “处置?”多尔衮冷笑一声，“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这个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素蓥正凝神听着多尔衮的答复，没留意到旁边一个丫鬟悄悄伸出了一只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绊得脚下一个不稳，手中端着的一碗甜汤也就歪倒下去，洒在了坐在多尔衮右侧的美人身上。

    “侧福晋！”

    美人身后的丫鬟一声惊呼，一把推开素蓥，冲上前去赶紧把美人扶起来，慌忙擦拭着美人的衣裙，边擦边讨饶：“侧福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伺候不周，奴婢没有照顾好福晋，都是奴婢的错……”

    这位侧福晋佟佳诺敏乃是多尔衮娶的第二位福晋，在多尔衮的众多妻妾中虽算不上得宠，但因为父亲是尚书蒙格图，因此被封了侧福晋，平日里也是骄纵惯了，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辱。尤其是在多尔衮面前，好不容易盼来个亲近的机会，却被无端端坏了形象。

    诺敏一脚踢开身边的丫鬟，气急败坏地朝呆在一旁还未缓过神来的素蓥甩去一巴掌。素蓥被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也不敢作声，毕竟是自己犯错在先。

    “来人啊，把这两个瞎了眼的狗东西给我拖下去打，打死了扔出去喂狗！”

    远处院子里站着的下人听得这边主人有吩咐，立即上前了几个，架起素蓥和另外那个丫鬟就要往外走。

    “侧福晋饶命啊！”被架起来的丫鬟吓得面色惨白，她深知自己这个主子的冷血，从来不把下人的命当回事。

    素蓥看向多尔衮，那家伙跟没事人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汤，眼都不抬一下。看来是不用指望他会出来救场了。

    “侧福晋息怒。”素蓥不得不为自己开口争取一下了，“刚刚打翻汤碗，弄脏您的衣裙是我的错，但错不全在我，刚刚是她故意绊我摔跤，才导致这场事故。”素蓥指向刚刚使绊子的那个丫鬟，继续说道：“还请侧福晋明察。”

    被指摘的丫鬟一惊，立即下跪陈情：“侧福晋，你莫要听她胡言乱语，托娅绝对不敢做出如此不敬之事。”

    诺敏看向托娅身后坐着的那位主子，开口道：“吉雅妹妹院里的人怕不是也要我来替妹妹管教一二？”

    被唤作吉雅的正是素蓥早上在多尔衮房中得罪的那位，她是多尔衮出征前新迎娶进门的第五位福晋，跟大玉儿一样来自科尔沁部落的博尔济吉特氏，目前整个王府数她恩宠最盛。

    “我院里的人都是王府里的老人，总归是信得过的，就不劳烦姐姐管教了。”吉雅一声轻笑，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再说了，刚刚这一圈里里外外十几个丫头，怎么别人都没事，就她摔了？若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毛手毛脚也就罢了，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可这胡乱攀咬栽赃嫁祸就是品行有亏了，这种人我们府里可留不得。不然日后还不知道生出多少事端来呢。”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多尔衮忽然放下碗碟，转头看向左侧的红袄美人道：“巴特玛，这就是你给本王打理的王府？还真是热闹呢。许久不回来，本王竟不知道这府里倒是人人都做的了主了。”

    这巴特玛又称小玉儿，乃是多尔衮一生心心念念所系之大玉儿的亲侄女，两人虽是姑侄，年岁倒相差无几，因是血缘至亲，两人长相上也最为相似。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上更像姐妹。也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巴特玛虽是前一年刚嫁入王府，但确是最受多尔衮认可并亲封的嫡福晋，掌管王府内务的所有事宜。

    感觉到多尔衮话语中的怒意，小玉儿和一众妻妾全都离座行跪拜礼，高呼王爷息怒，无人再敢造次。

    “素蓥是本王从朝鲜带回来的使唤丫头，身份特殊，日后还有大用。只是她来了王府便要守我府里的规矩也是应当。”

    多尔衮顿了顿，起身继续说道：“今日这顿饭吃得如此不爽利，本王也没心情陪你们了，都散了吧。至于该受罚的人如何处置，就全权交由嫡福晋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