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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威

    “大皇子莫慌。”

    轻扬的男声浅浅淡淡,一阵清风似地飘入众人耳中。

    “即便你真是林氏遗孤,天家威严昭昭,岂容你在此肆意玷污?”

    不见得有多着慌,也不见得有盛怒,三言两语,轻轻巧巧,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势扑面压下。

    “攀咬污蔑圣上之罪,纵你林氏有天大的怨债也抵不起,你若背后无人,岂有本事闯进此处?”

    “不错,甚善,甚善!”

    大皇子频频望着魏霆,深觉此话有理,一时如同有了主心骨,连连附和。

    “快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余玉带着讽意,似是反问,又似是自喃:“我受何人指使?”

    余玉的目光轻得像一阵风,飘到魏霆身上,随后,她动了。

    “自是受我已亡的祖父指使……”

    她缓缓向前迈出一步,直冲上座而去。

    “还有,我的双亲……”

    她一言一动,无数黑漆漆的冷锐长戟便纷纷刺将上来。

    “我的兄姊……”

    余玉瞥也不瞥一眼,脚下迈步自如。

    “无辜的族人与家仆……”

    刀山戟林阻挡,余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身后的衣衫已全被冷汗浸湿了,但她仍旧一丝怵意不显,她走一步,那刀戟便紧紧追随一步。

    “还有那些为护我而死的林氏部曲!”

    径自走到殿堂高阶之下,余玉方才止步,一路行来,毫发无损。

    到底是有些胆色在身上的。

    能拖到如今,算计着时辰,御前的人也该到了……

    魏霆目露淡淡的欣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余玉抬眼见了,知魏霆是对她方才的应对满意,想来,有他在旁看顾、筹谋举措,不出意外,应当顺遂才是。

    一旦没了魏霆发问,大皇子也不知为何,明明身处皇宫殿堂之中,仅仅是对上这么一名小娘子,他却徒然招架不住。

    他看不明白,为何满座宾客避而不发,为何虎贲郎止而不攻,迟迟不能押得这小女娘束手就擒俯首帖耳,这些,他统统没有看在眼里,他只记得自己是皇子,只知道要遵从君父的圣意办事,亦步亦趋。

    果然,不出魏霆所料,大皇子撑不住这场面,皇帝心里门儿清,不过片刻便指派了御前的郭媪来颁一道口谕,传达圣意。

    “奴婢见过大皇子。”

    那老媪松香色裙衫罩身,上头用银丝绣出的云纹团团密密,通身气派,簪缨世家的宗妇比之犹且不及,一板一眼同大皇子躬身见礼。

    “父皇是如何意思?”

    听着大皇子语气熟稔至此,连称呼也不用,魏霆不由撩眼一打量,随后心中暗自一哂。

    居然是郭太后仙逝前留下的心腹兼之圣上幼时的乳娘郭媪被遣了来,真是有意思。

    “回大皇子,圣上的意思是……”

    那郭媪眼风一扫,徐徐说道:“此事事关天家威名,兹事体大,先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贱女子拿下,打入宫牢,待宾尽客散,再行审讯,必要拷打出背后指使之人。”

    余玉听闻此言,一蹙眉头,下意识想看魏霆,冷不防忽觉上头有一道相当尖利的目光冲她直射而来。

    她登时醒悟过来,暗叫不对!

    她当即迎着这道目光,不避不讳,炯炯瞪望回去,口气无不讽刺:“圣上当真是问心无愧啊!”

    “待到宾尽客散之时,吾不过区区弱女子,没了昔日林氏姻亲帮衬,莫说审讯了,只怕甫一张嘴,命便要害在宫牢里头了。”

    郭媪满面厉色:“宫闱之地,贵胄云集,岂容你这心怀不轨的卑贱女子……”

    “我是卑贱女子,那你是什么,你是贵人吗?”

    余玉目光挑衅,说出的话越发刻薄可怖:“我出身江南大族,你不过婢女尔尔,怎的,给皇帝喂了几口奶,给太后捶了几日腿,便敢自诩贵人吗?”

    这话实是粗鄙,简直吓歪了宫中一众贵人的鼻子。

    “污言秽语,你胆敢对郭媪不敬!”

    大皇子首当其冲,对她喊打喊杀起来。

    “来人,给孤掌掴,再打断她一条腿!”

    魏霆居高临下,不动声色望了下头的余玉一眼,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白了脸的书宁,捏着酒卮的手指紧了紧。

    眼见大皇子实实在在地发话,而非先前区区“拿下”二字好糊弄的了,两名虎贲郎对视一眼,只得慢吞吞走上前,一个伸手去抓余玉,将其双臂反剪在背后,另一个则高高扬起了手,突然,那郭媪却身姿端正地款款步下来,抬手拦下那两名虎贲郎,并冲他们不无矜持的莞尔一笑。

    “掌掴这种事,老身为奴为婢做惯了,自己来便是,还是不劳两位了。”

    那两名虎贲郎再度对视一眼,只得称喏退开。

    “老身姑且先称你一声林娘子,等下兴许就不是了。”

    “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哦?”余玉看着她高高扬起的手臂,凉凉一笑,继续口出狂言,“难道是奴仆狗仗人势敢责打主子的规矩?”

    郭媪目光一厉,劈手就要挥下一个巴掌,正是要紧关头,却被满堂一连数声生生喝住。

    “等等!”

    “不可!”

    “且慢。”

    后来喊出的,却是一清清冷冷的女声。

    大皇子眯眼望向来人,面上有不满之色:“文将军来的正好,孤正要问问你……”

    谁知文清走近前来,便一撩袍子,虚虚一揖,缓声道:“是末将失职,御下不妥,这便理好诸般事宜。”

    文清素以桀骜出名,难得听她如此好声好气道己个不是,大皇子本就是色厉内荏撑个场面,此刻见文清顺服,更是心下畅快,便点头称允。

    文清请示过后,便淡定起身,边角处绣墨兰的月白锦靴碾过宴堂的毡毯,轻细无声。

    满堂宾客不由屏住呼吸,静待看这素有雷霆之名的女将军要如何处事。

    “胡媪,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先好好看清这张脸!”

    下一刻,文清的语气不复往日从容淡定,取而代之的却是罕见的阴沉。

    “你今日敢打这张脸,端看本将军剐不剐了你!”

    真真是出乎意料,那胡媪见了文清竟似哑了火短了气,只言片语也拿不出来。

    这厢话罢,文清又转而斥责方才那两名虎贲郎:“没志气的东西,区区卑贱婢仆,也能对你们颐指气使了?”

    嘶……

    在场之人没由来倒吸一口凉气。

    平素道文清一声桀骜,如今看还真是不曾冤枉了她,当面就敢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生生掴得大皇子的脸皮呱呱作响。

    再看看那两名人高马大的重甲侍卫,却被一女子满面威严训得连头不敢抬,这场面着实是有些……荒谬但合理。

    不过……

    脸?

    众人心照不宣地一齐望向阶下静静伫立的小娘子,见她腰背笔直,便不看脸蛋,也确有几分神气肖似那位公主殿下。

    然而此情此景,魏霆目光流转,眉梢微扬,似乎隐隐知晓了些与旁人不同的内情。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倒显得文清并非偏颇余玉这个人,而是偏颇这张神肖召华公主的脸蛋。

    余玉亦有自察,她知文清从未将她与那位殿下相比,也绝非故意拿召华公主出来说事的,她似乎……

    是刻意针对眼前这趾高气扬的老媪。

    魏霆料得确实不假,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文清年少之时的事,尤其大皇子三年前冬猎时还因此触了文清霉头,激得文清下一刻就要翻脸了,他自更是讳莫如深。

    等等……三年前!

    大皇子的酒立即又清醒了大半。

    “难怪看你如此眼熟,孤曾在文清帐下见过你!”

    文清目光烁动,隐见不善之色。

    可惜大皇子越说越带劲:“原来你是受文清的指使!”

    眼看文清神情冷漠,稍稍了解她的都知道她顷刻便能发作起来,一众人越发地噤若寒蝉。

    “大皇子是气糊涂了,文将军是不忍林氏之女受辱,此女告发当年皇族丑闻,冲的便是咱们圣上。”

    这话不知是何人适时地扬声说出来,倒叫文清气先消了三分。

    “汝宁受圣上赏识倚重,得以女子之身统帅三军,若圣上不好了,哪个明君仁主还肯纳用一个女儿家做将领?”

    文清拂平衣袍一角,语气重归平淡,“只怕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吧。”

    ……其实,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好听。

    起码,魏霆是这样想的,余玉是这样想的,大皇子更是这么想的,但这确确实实是明面上的事。

    文清堵人嘴的本事向来了得,端看其父尚书右丞这么多年未与女儿有过一日好言好语便晓得了。

    “是与不是,总要拿出铁证,不过我想,天家威严在上,大概也举不出什么了。”

    “末将即刻将此女羁押,这便不扰诸位宾客的雅兴了。”

    文清一抬手,示意下属擒人,抱拳冲大皇子又是一揖。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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